鄭祥宏在聽到李修口中佳作不停的時候,就意識到不妙。還未等他想出對策,鄭直已經乾脆的認輸。在看到李修修長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時,他雙腿開始打顫。他怕了。
“李,李兄……。”鄭祥宏臉上硬生生擠出的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好個詩餘、庶子、如夫人。”李修冷聲道:“你輸給我這個庶子了,還有什麼話說?”
“我……。”鄭祥宏一直高昂着不肯服輸的頭終於緩緩低了下去。
李修也不願意和他廢話,大袖一甩,“願賭服輸,鄭祥宏,你爬吧。”
鄭祥宏卻無論如何也彎不下膝蓋,心中這個悔啊。履行賭約?輸掉的兩千緡錢財還算小事,真的爬出飄香閣,那他這輩子別想擡起頭來,大唐雖大,卻無他存身之所。
蠻橫耍賴,也不是辦法。江州府過半官宦公子都在當場,以極重承諾的大唐風氣來說,耍賴毀約和爬出飄香閣沒什麼大區別。甚至更加讓人所不齒。
似乎哀求李修放過他是唯一的辦法。
“李兄,方纔是我一時糊塗,您看能不能……。”
“不能。”李修直接拒絕,“願賭服輸,這沒什麼可說的。”
李修冷着臉不鬆口,鄭祥宏又將目標轉向其餘人,作個羅圈揖,哭喪着臉哀求道:“各位兄弟,我錯了,是我錯了。請大家幫忙說說情,讓李兄饒了我這一回。我保證再也不敢爲難李兄了。”
鄭祥宏平日爲人狂妄自大,但由於出身的關係,也算是這個圈子裡的人。平日裡應酬寒暄和大家多有往來。今日他的慘狀中衆人看在眼裡,免不了升起兔死狐悲的感受。奈何和與李修並不熟悉,並不好爲鄭祥宏講情。不知不覺中,大家的目光落在沈家兄弟臉上。
沈家兄弟目睹全程,當賭約確認之時,他們就想好了,一旦李修輸了,二話不說,擡起李修就走。江州地界是沈家一家獨大,敢當面笑話沈家的人,還沒有出聲。就算是狂妄自大的鄭祥宏,也僅僅是對李修這個沈家庶子個人挑釁,沒敢牽連鎮國公府。
他們之所以沒有在賭局開始前動手,是心裡還抱有一絲僥倖的希望。當這份渺茫的希望成真,李修乾淨利落的勝了鄭家兄弟,最最欣喜得意的要數沈家兄弟。沈珣手中的酒樽就未曾落下過。
就和李修身世一樣,富家公子淪落鄉野是是傳奇;鬥詩
獲勝,挑翻府學頭名也是傳奇。這怎麼能不讓沈家兄弟得意。
只是在得意之餘,接到衆家公子的暗示,身在這個圈子裡,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沈翔一口乾掉手中酒水,敷衍了事的道:“嘿嘿,四哥,饒了他吧。”
李修搖頭,沈翔也不再勸。肥肥的大手一攤,表示着他盡力了。
沈翔是看在平日來往的情面上,不得不說上一句言不由心的勸阻。沈珣卻是不然,在場沈家衆人以他爲長,雖然心中不情不願,但爲了不讓好事之徒說出鎮國公府仗勢欺人,他必需要做些什麼。
“老四,算了吧。給他點教訓就好,總不能真的讓他爬出去吧。”
李修環視一圈,冷着臉說道:“我只想問一句,倘若是我輸了,他鄭家兄弟能放過我嗎?”
事情前因後果都看在大家眼中,有心講情的人也無法回答李修的問題。鄭祥宏是什麼樣的人大家都知道,說他睚眥必報心胸狹隘大家都能同意,若說他能大度寬懷,卻是沒人會信的。
“得饒人處且饒人啊!”
人羣中不知道誰的口中吐出的嘆息,讓李修眉頭一皺,厲聲道:“哪位仁兄有這般宰相胸懷?還請站出來說話。”
等了片刻,無人應答。迎接李修的只有大家責怪的眼神。
李修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帶着點點瘋狂,大聲道:“好,既然各位都憐憫鄭祥宏,認爲是我李修的不該。那好辦。願賭服輸,我李修不介意誰出這份賭注。在座的各位只要有一個人肯替鄭祥宏爬出飄香閣。就算他履行了賭約,我李修絕不追究。”
“這樣總可以了吧。”李修近乎一字一頓的說着,凡是觸碰到他眼神的,無不迅速低下頭。
半晌,再無人肯爲鄭祥宏出頭。李修嗤笑道:“只會空談得饒人處且饒人,怎麼不見有人鐵肩擔道義,替鄭祥宏爬出飄香閣呢?物傷其類?卻不肯抱團取暖,真真是個大笑話。”
李修的嘲諷雖然難聽,但着實觸及到衆人的軟肋。沒人再敢出聲爲鄭祥宏講情,甚至連眼神都不敢看向李修。
鄭祥宏徹底絕望了,渾身顫抖如同篩糠般的看着鋪滿西域毛氈的地面。兩腿發軟卻依舊不肯趴下。
“別想了,爬吧!”李修的輕笑停在鄭祥宏的耳中,彷彿十八層地獄裡追命的惡鬼。
一咬牙,鄭祥宏
猶豫躊躇了很久的心,終於做出的決定。正當他要將決定付諸行動時,亭外傳來一聲如同天籟般的高喊。
“等等……。”
順着聲音看去,卻是被李修踹出去的鄭直,不知道在哪裡躲了一陣子,竟然又跑回來了。
鄭直重新跑進亭子,站在李修身前一步的位置,咬牙道:“願賭服輸沒錯,可賭注裡沒要求是誰爬出飄香閣吧。你是一個人,我們輸了,自然也只有一個人爬出去。”
鄭直站在李修面前,瘦小的臉頰被李修一頓耳光抽成半個豬頭。嘴角掛着尚未擦去的血漬。人雖悽慘,目光卻堅定。
“可惜了。”李修心中暗暗嘆息。眼看要就逼迫鄭祥宏就範了,偏偏鄭直又再次跳了出來。
“我來爬。”鄭直的高喊,換來衆人的切切私語。還是剛剛那個聲音,躲在人後,嚷嚷着鄭直夠義氣。
是義氣使然嗎?李修心中不以爲然。
鄭直在你詩賦之道上敗給了李修,一頓耳光不僅抽飛了他的自信,也抽飛了他周旋於各個公子哥之間的本錢。再無倚仗的鄭直想要出人頭地,就必需找一個大腿抱牢,同姓同宗的鄭祥宏就是他最好的選擇。替鄭祥宏爬出飄香閣,讓鄭祥宏感恩戴德,是他最好的開始。
不要小看任何人,聰明人到處有啊!
李修嘆息着,眼睜睜盯着鄭直四肢落地,而沒去攙扶。
鄭直心中最後一點僥倖在李修的冷眼中破滅,即便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他依舊感覺萬分難堪。
當然,更難堪的是鄭祥宏。即便鄭直的“義氣”,讓他逃過一劫,也再沒臉留在原地。
看着鄭家兄弟一前一後、一跑一爬的狼狽背影,在衆人心有慼慼的注視下,李修忽然高喊,“大家快看,像不像有人在遛狗。”
衆人先是露出會心的微笑,緊接着兔死狐悲的難堪讓他們憤怒的望向李修。
李修無所謂的笑笑,注意到兩個影子加快了速度,眼睛一轉,伸手從案几張抓起鄭祥宏留下的欠條,迎着夜風在在空中揮舞着,“鄭祥宏,別忘了還錢。”
鄭祥宏急促的腳步在李修高呼後連續踉蹌,終究沒有穩住身形,摔倒在地。
黑夜裡傳來的“噗通”聲,和伏在地上稍稍有些模糊而的兩個影子,讓李修終於釋懷。
“現在是兩條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