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高傑扯着嗓子的高呼拉開了大豐二十二年恩科後的第一場大朝會。夠資格參加朝會的大唐百官們早已做足了功課。此次大朝會真正的重頭戲只有兩件。一是北燕安家叩關大唐北疆大營,該如何處置,是打是和終歸要有一個說法。
其二就是今年前後兩次會試中第舉子的安置選官問題。
第二次的恩科還好,和朝廷官員關聯不大。第一次正常的會試留下的太多的手尾,在尚書左僕射當朝首輔柳夫子和吏部尚書參知政事定國公沈彥的力主下,各位的選官都是些閒職,這點引起了衆多官員心中的不滿。
還有就是所謂的科舉舞弊是否需要清查,都要在這場朝會中經過妥協商議做出結論。
位列朝班的大臣中缺少了禮部尚書郭澱忠的身影,他因爲在春闈中涉嫌主導舞弊,而被弘泰皇帝申斥,在家裡閉門思過。
以韋瑾蒼爲首的代表世家大族利益的官員集團在這場大朝會中不僅失去了爲首之人,也失去了急先鋒郭澱忠,這讓大唐朝廷的右相、中書令趙磊趙三石名色很是沉重。
相互扶持的三駕馬車,在短短時間內,三去其二,措手不及的改變讓趙磊對首輔柳夫子心中積累下很多的不滿。
自從在恩科中舉名單上見到李修的名字之後,趙磊早就想好了注意,一定要在李修選官的問題上給柳夫子一個難堪。
當沈彥依照吏部尚書的本分,將此次恩科選官奏本呈送弘泰皇帝,又傳到各位大臣手中傳閱時,趙磊看着名單第一位李修選官東宮侍讀時,心中冷笑不斷。
所謂的東宮侍讀,就是陪太子讀書的角色。官階跨度很大。從九品到正五品,都在規矩之內。而奏本上沈彥故意忽略了定製官階,在趙磊看來,這是沈彥爲自己子弟鋪路的小手段。
若是往常,柳夫子沒站在朝堂上,弘泰皇帝沒有暗中打壓世家時,沈彥這種小手段在滿朝文武心中不宣之下,十分好用的。經過了朝堂重臣默認的首肯之後,沈彥完全可以一次性的將李修的官階定位稍高,無形中讓自家子弟在仕途上就走上捷徑。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李修對韋達慨痛下殺手在前,揭穿科舉舞弊在後,以一個世家子弟的身份和世家官員作對,這在世家官員心中就是大逆不道。當然,這是趙磊單方面的認定。
其實這份選官名單早就遞送道各位重臣的案頭,跟個漏風篩子似的吏部,遍插各位官員的心腹,根本保守不了任何秘密。
名單正是出現在大唐朝堂之上時,衆多官員的目光都集中在中書令趙磊趙三石身上。朝堂上失去了韋瑾蒼之後,他們只能以二號人物趙磊爲首。
趙磊心中十分享受這種被衆人當做目光焦點的感覺,讓自己小小的享受了片刻,乾咳了一聲。
士林華選這種事,在百姓和士子眼中是大事,但在大唐朝堂上官員認爲進士士子選官是很重要,卻當不得大事。
大唐朝堂從武德面前開始,大多數
都是在被世家大族把持之中。春闈會試只是一個晉身的途徑,即便高中,最終得到的官階也不會太高。
即便進士及第的狀元郎,第一次選官,最多也不過是一個六品七品官員,這還得是朝廷恩賞的特例。
這還是武宗改制,重視科舉之後纔有的情況。在武宗之前,狀元選官八品就算是老天開眼了。會試士子選官爲九品芝麻官,纔是現實中最常見的事情。
如今的大唐,正常來說狀元郎選官八品是正常,七品就算是特例了。偶爾有背景深厚,又得朝堂上下同聲陳讚的纔可能給選官六品,這個六品還必需是可有可無的虛職。
李修所處的不太一樣的大唐,從李淵的武德年間開始,到弘泰皇帝的大豐年號,二百餘年的國柞中,出了衆多的狀元郎,選官九品的比比皆是,八品七品的很少,六品的就是鳳毛麟角了。
這還得過歸功於武宗皇帝對科舉制度的改制之功。
李修所處的大唐史書中唯一一個狀元及第、選官從五品下的特例發生在武宗時期。那時正是武宗皇帝將安祿山史思明趕回幽州,個人聲望達到大唐皇帝中最高的時期。武宗皇帝爲了表現對科舉制度的重視,特意將當年中舉的狀元郎官封五品。
即便是中興之主,個人聲望在朝野間無可匹敵的武宗皇帝,在這件事上也遭到了滿朝文武的集體抵制。最終一貫強硬的武宗皇帝也只好變相的妥協,那屆會試的狀元郎官封五品不假,卻被安排到了欽天監,負責暗察司的事物。
當然,武宗皇帝時期的暗察司權利還是很大的,那時的暗察司還沒被分割。就是現今弘泰皇帝朝堂上的勘檢司、巡刑司、暗察司,三司歸一。
可是不管怎麼說,暗察司都屬於一個見不得光的特殊機構,是直接對皇帝負責的家奴類型的衙門。其出身不同於正常的文武百官。
由於武宗皇帝的強硬,後退一步很不容易,百官在三思之後,也只好妥協。但是,那位狀元郎終身的官職都止步於從五品下,緋色官袍穿了一輩子,而沒得到任何晉升。
這是大唐王朝唯一的特例,以狀元郎的身份從五品官階起步,卻終身止步於五品。
沈彥所上的奏本中,對與李修的選官只有官職,而沒提及官階,對李修仕途起點有很到好處,但是看在趙磊眼中,卻是一個極好的攻擊對手的破綻。
當然,身爲中書令、朝廷右相、官職官階僅次於首輔柳夫子的趙三石,不肯能因爲一個小小的狀元郎親自赤膊上陣,乾咳一聲就是讓同僚發動的信號。
禮部官員中少了尚書郭澱忠,爲首的是禮部侍郎賈逢。禮部是韋瑾蒼髮家之地,即便官升至尚書左僕射,禮部上下也同樣被他經營的如同鐵通一般。禮部侍郎賈逢出身韋瑾蒼門下,自然和韋瑾蒼同穿一條褲子。
趙磊趙三石是韋瑾蒼明裡暗裡指定的他這一派系官員的二號人物,在朝堂上衆人失去了馬首爲瞻的韋瑾蒼,賈逢雖然帶着幾分不願,卻也得聽從趙磊的安排。
“沈相的這份奏本,沒有和禮部商討過,與朝廷規矩不合。”
大唐禮部除了祭祀典禮接待外藩等職責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科舉考試了。當然其職權也僅僅停步於考試,之後的選官任職等,都是吏部的職權範圍。所謂的選官的商討,其實質是一種尊重性的告知,順便讓禮部覈查一下相關中第士子的身份,以免有冒名頂替的事情發生。
當然,一旦發生差錯,吏部也有個推脫責任的地方。
賈逢的話十分乾脆,絲毫沒有拐彎抹角的點出了沈彥奏本中的不足之處。他話中的內容不是朝廷規矩,只是多年來大唐官場的一個習慣。
沈彥冷笑一聲,垂下了眼瞼,根本沒搭理一臉正色的賈逢。
沈彥身邊的吏部侍郎自動出列,指着賈逢的鼻子,不屑的道:“你家尚書正在閉門思過,吏部文書送到哪裡去?送到郭尚書的府中?沒見過閉門思過還可以處理政務的大唐官員!還送到禮部衙門?你家尚書不在衙門,誰能做主?送給你賈逢?你敢接嗎?”
六部看似同等,實則不然。同爲六部侍郎,吏部侍郎就敢指着禮部侍郎賈逢的鼻子吆喝訓斥,賈逢卻不能反駁。
這是因爲負責官員升遷的吏部要比負責祭祀典禮的禮部在職權上要重要的多。
且看看正三品上的吏部尚書的尚書身上掛着參知政事的職銜,就是宰輔之一;禮部尚書後邊卻缺少這一至關重要的職銜。而且官階上也差了一階,僅爲正三品下。
同理,吏部侍郎從三品下的官階對上禮部侍郎正四品上的官階,完全是一副上官呵斥下官居高臨下的樣子。
“大呼小叫,成何體統?”御史臺的一位言官出班呵斥一句,轉身又回去了。維護朝堂秩序是他的責任,當然,他的話也沒被人聽進耳中。
“朝廷禮部不是擺設,郭尚書不在官署,禮部卻還是禮部,朝堂規矩還要遵守。”
聽着賈逢不鹹不淡的反駁,趙磊心中暗歎,“沒了韋公的朝堂,似乎少了些什麼。官員們也不再盡心盡力。韋公在場的時候,且不說吏部有沒有膽子呵斥禮部,就說賈逢也不會如此輕飄飄不鹹不淡的反駁,而是會據理力爭。”
趙磊心中略感失望,看着賈逢似乎有藥偃旗息鼓的架勢,乾咳一聲,一語雙關的說道:“規矩終究是規矩,不能隨意拋開。”
堂堂大唐右相呵斥吏部官員,看似是職權之內的平常事,落在朝堂百官眼中,地位上巨大的落差,實則是趙磊有些失態了。
“右相此言差矣。”沈彥低着頭,不急不慢的道:“朝廷上什麼時候有吏部要聽從禮部安排的規矩了?士林華選是吏部的事,乾禮部何事?”
“沈相自重!”趙磊斜眼望向沈彥,冷聲道。
“右相,你也要自重。”柳夫子低垂着眼簾,淡淡的道。
“熱鬧了!”位列朝班的各位重臣相互對視,正事還沒開始談,三位宰輔就依照個人地位高低互相呵斥,這下子大唐朝堂要熱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