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剛剛擡起擋在門後的門閂,就見到府中一貫乾淨利落的三少爺鼻青臉腫,狼狽的如同被惡狗撕咬過的乞丐般,被四少爺一腳踹進府門。
高高的門檻絆倒了往日裡風度翩翩的三少爺,如同惡狗撲食般飛出去半長遠。
門房嚇了一跳,心驚膽顫的看向府中兩位少爺,出奇的三少爺沒有發怒,只是帶着畏懼憤怒的看着剛剛歸家幾個月的四少爺。
“老太爺起來了嗎?”
“回四少爺,國公爺每天起的很早,估計這會在校場練武呢,”
李修領頭向着鎮國公院子走去,沈博彎着腰跟在身後。許家父子兩個和李修告辭之後,押着錢老漢換了方向。
李修終究沒有一把火燒了沈博名下的院子。要錢不要命的徐庶被薛天成領走了。李修想看看薛天成會如何處理這個不尊軍令的“耿直”人。
百餘軍卒能否收下萬緡銅錢後守口如瓶李修不敢猜測,畢竟人多嘴雜,這需要鎮國公府和薛天成之間協調。
十幾個幫腔作勢的潑皮無賴李修也沒去管,一併讓薛天成帶回軍營,具體怎麼處理,同樣要讓鎮國公府和薛天成交涉。
薛天成很願意接受這個山芋,能讓在江州府隻手遮天的鎮國公府欠下他的人情,對與薛天成來說,是件好事。而且薛天成身爲平陽郡公的後人,長安薛家還有一堆族人,也不怕鎮國公府使出什麼齷蹉的手段。
大唐的軍弩,北燕的長箭,都被李修拎回來了。沈博惹出的麻煩,李修爲他擦了一半的屁股,剩下的需要鎮國府出面善後。
當然,那萬緡銅錢李修是拿不出來,也得等鎮國公府爲沈博買單。
鎮國公府大管家沈從元每天早上代替沈安元伺候鎮國公已經成了常例,李修剛剛走到校場,迎頭就撞上沈大管家。
沈從元見到沈博的慘狀,心中一驚,差點直接跳起來,他想不到在江州城,有誰膽大包天,敢將沈家三少爺揍得半死不活。
“三少爺,你這是……?”
“快走。”李修在沈博身後踹了一腳。沈大管家一愣,耳邊聽到李修清晰的聲音:“爺爺在這裡?”
“在。在。”沈大管家有些心不在焉,心中對暗暗稱奇,沈家四少爺將沈家三少爺揍得沒有人樣,這倒是一則奇事。
“別看了,這是揍得輕了。”李修輕蔑的笑笑,道:“勞煩大管家將三伯請來,就說我有急事找他商議。”
“好,好。”
沈安元連聲稱是,目送着李修和沈博走推開院門。
沈安元不是多事口快之人,但一路走來,沈博的慘狀落在婢女小廝眼中,一傳十,十傳百,早飯還沒做好,鎮國公府上上下下,沒有人不知道沈家三少爺被李修揍個半死。各種版本的傳言飛快的在
大院子中流傳開。
推開院門,李修拽着不情不願的沈博直接穿堂入室。鎮國公沈靖滿頭大汗,正在下人的伺候下更衣。
想着是誰這麼沒有規矩,不經通報就創進房裡。呵斥聲壓在嗓子根,一擡頭看見沈博滿臉是血,鼻樑塌進去半寸,渾身浪跡的如同被狗攆過一半,頓時大吃一驚。
“沈博,你這是……?”
“我揍的。”李修當着鎮國公的面,狠踹了沈博一腳。
鎮國公這時纔看見李修手中的軍弩和長箭,眉頭一皺,反而鎮靜下來,回回手,把屋裡所有下人全打發出去。
“誰來說這時什麼情況?哪裡來的弓箭?”鎮國公大馬金刀的跨坐在椅子上,腰桿挺直的如同槍桿。表情平靜卻不怒自威。
沈博這個時候開始心虛起來,在沒有小院內那種梗着脖子死不服輸的氣勢,臊眉耷眼的低頭諾諾不語。
李修泰然自若的道:“孫兒幫着薛將軍辦差,在賊人躲藏的院子裡發現沈博拿着弓弩對官兵射了一箭。抓到賊人後,就將他帶了回來。”
李修說的簡單,鎮國公久經歷練,立刻猜出其中的複雜。能從薛天成手中將人帶回來,豈能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他不知道有這柳夫子的鋪墊,頓時將事情想的複雜了。
“你和薛天成熟識?”鎮國公無視一臉懼色的沈哲,沉聲問道。
李修想了想,還是認爲不要提起柳夫子爲好,點頭道:“王家莊時,曾經依靠爲薛將軍販賣軍鹽,養活一家人多年。”
李修擡手把軍弩和長箭摔在沈博身前。鎮國公的目光落在長箭上,北疆軍政大總管自然對北燕的軍械瞭如指掌,剛一入目,立刻分辨出這不是大唐之物,一雙不怒自威的雙眼精光迸射。
“畜生,這支箭是你拿出府的?”
鎮國公中氣十足的大喝震耳欲聾,沈博腳下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房門無聲無息的開了,沈安元邁步進來,一眼就落在地面的長箭上。遲疑一下,快步上前,撿起長箭上下仔細打量半天,“這……,這是殺死二哥的那支箭?”
鎮國公長嘆一聲,靠在椅背上,一瞬間似乎老了好幾歲,“這個畜生不僅拿出去玩耍,還差點殺了官兵。”
“什麼?”沈安元一臉震驚,回頭看向李修。李修輕輕的點頭。
沈安元頓時怒髮衝冠,拎起沈博的衣襟,手臂掄開,啪啪聲中,一頓左右開弓的耳光扇個不停。
“你知不知道這支箭的來歷?你父親在北疆戰場上,就是死在這支箭下。老爺子留下它,是爲了讓你有個念想。這上面沾滿了你父親的血。你這個畜生竟敢拿出去耍着玩?你這個天地不容的不孝子還活着幹嘛?今天不打死你,我都對不起九泉之下的二哥。”
沈安元是真的怒了,大耳光連扇不停,手掌酥麻的沒有感覺了,依舊難解心中的憤恨。一雙怒火中燒的雙目落在地面的長箭上,眨眼間,長箭握在手中,高高
舉起,向着沈博胸口就要扎去。
沈安元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李修見狀心中一驚,一把托住沈安元高舉的手臂。一股大力壓在李修被箭簇紮上的手掌,隨便包紮的傷口頓時迸裂,豔紅豔紅的鮮血順着手臂流進衣袖裡。
“你攔着我幹什麼?這個畜生還留着他有什麼用?”
刺痛從掌心傳來,李修忍着痛,苦笑道:“三伯,你這一箭紮下去,二伯在九泉下即便瞑目了,也得重新張開眼睛。”
沈安元身子一僵,低頭看看已經縮成一團的沈博,連出幾口大氣,緊握着長箭的手緩緩落下,咬着牙痛罵一聲:“畜生!”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沈博抱着頭,撅在地上喃喃自辯。
“不用說了。”鎮國公無謂的擺擺手,道:“送他回去養傷,一個月之後把他送到北疆大營,等了這麼多年,他也該爲他父親親手報仇了。”
什麼叫哀莫大於心死,鎮國公對沈博的處置成爲這個詞最好的註解。
沈博傻了,他徹底傻了。他原本以爲回府後要狠狠的捱上一頓家法。如今這頓家法免了,他最怕的事卻來了。
他想盡辦法打壓李修,給李修添麻煩,就是爲了不在鎮國公面前失寵。他捨不得江州城內花花世界,他不想去北疆大營面對窮兇極惡的北燕安家軍。在兩軍陣前拼命。
爲此,他不惜一切的給李修搗亂,甚至寧可和他最瞧不起的商賈之流同流合污,接受李家的饋贈,追根溯源就是爲了對付李修。
可是,這忽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所有的謀劃都成竹籃打水,甚至那些已經計劃好的手段都來不及施展,鎮國公的一句話就讓他的噩夢成真。
嫉妒是不是人類的原罪,李修無從判斷。但沈博因爲嫉妒而擺起石頭砸自己腳,卻是擺在他的眼前。
倘若換成別人,沈翔或者沈哲都行,李修在薛天成面前就能將這件事掩蓋下來。悄無聲息或者辦不到,混淆下黑白,將罪名按在那些潑皮無賴身上,他還是能做得到了。
沈博終究是沈博,落得這個下場,李修只有在心裡暗道活該,沒有半點伸手搭救的意圖。
看着癱倒在地雙目無神的沈博,李修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這個人往日裡一副玉樹凌風大家公子的模樣,背後卻三番兩次的算計自己。因爲一把象牙摺扇就攛掇鄭祥宏在衆人面前奚落自己。又爲了所謂的鎮國公的寵愛,而偷偷勾搭李家。雖然不知道背後算計什麼,但李修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圖。
將沈博交到鎮國公面前,李修就有着借鎮國公的手,爲自己出氣的意圖。他想看着沈博在家法小杖下呼喊叫饒,他想看着沈博躺在牀上一年半載下不了牀。只是他真的沒有想到,鎮國公於無聲處聽驚雷的怒火,會爆發得這樣乾脆猛烈,直接戳在沈博的痛楚。
這樣才痛快,這樣才解恨,誰叫他在在背後陰謀算計自己來着。
活該!痛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