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承嘆了口氣,道:“若只是今年多花些銀子還罷了,家裡怕這個‘捐’形成定例,年年如此就麻煩了。所以讓我想辦法探探鄭長史的口風。到了真正辦事的時候,就該讓大哥出頭了。”
“那你也應該找我來啊,找這個……,”李修衝着鄭直努努嘴,說道:“這樣的能有什麼用?”
陳承見李修沒擺出鎮國公府四公子的架子,緊張拘謹的心思也就淡了,彷彿回到昔年同窗閒聊的時光,搖頭道:“你還別說,打聽消息上,你未必能有這個狂生方便。”
看着李修疑惑的表情,陳承笑道:“我是有什麼說什麼,你別見怪。就說你剛回沈家還不到旬日吧,除了沈家人,江州的才子闊少,你認識幾個?”
李修想想,緩緩的搖頭道。
“人都不認識,你能打聽出來什麼消息?”
見李修神色有些尷尬,陳承哈哈大笑,安慰着李修,“等過上一年半載,江州府裡留下沈家四少的名號,兄弟天天來找你幫忙,煩也你煩死你。”
李修笑而不語。如今是初夏四月,李修只給自己一年的時間在沈家站穩腳跟。一年之後,李修還不知道會去哪裡呢。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鄭直,臉色陰沉的彷彿能滴出水來。陳承看在眼中,卻仿若無物。不僅是厭惡鄭直的狂妄,更是因爲他知道輕重。
陳承完全放棄鄭直,一門心思和李修閒聊着。從縣學趣事,到家長裡短。
長亭內陸陸續續來了許多人,除了上首幾張案几是給主人和貴客留下的外,剩餘的案几已經全坐滿了人。也有幾張案几是三兩好友刻意湊在一起,方便談話嬉笑。
當落日最後一抹餘暉漸漸消散,沈翔這位姍姍來遲的主人終於出現在杜鵑花的芬芳中。
而且,來的還不止他一個。李修一眼掃過,發現鎮國公府幾位能夠稱得上是公子的,除了年齡最小的沈哲沒來,剩下身在江州的皆數到場。
走在前面的是沈家二公子沈珣。
一位滿臉笑意不停和亭子中衆人打着招呼的年輕人跟在沈珣身後。雖然李修未曾和此人見過面,但能走在沈珣和沈翔之間,其身份已經是呼之欲出。應該是沈家二房嫡出的三公子沈博。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李修看見他臉上的笑容,無來由的感覺到刺眼。
沈翔還是那副白胖白胖的模樣,跟在沈博身後,小小的眼睛眯縫着左顧右盼的四下張望。
待看見李修時,小小的眼睛大上幾分,快步小跑到李修面前,嚷嚷着:“四哥,你怎麼先來了。我去找你,瑤妹妹說你先走了。嘿嘿,你怎麼不等等,咱們兄弟好結伴同行。”
李修聽着沈翔招牌一樣的嘿嘿聲,心中一暖。未等他說話,沈翔看到和李修同坐的陳承,笑着問道:“這位兄弟是誰啊?怎麼看着有些面熟。”
李修啞然失笑,道:“自然面熟,誰看到自己,都能感覺幾分熟悉。”
沈翔看看陳承的腰圍,再看看自己的大肚子,咧嘴笑道:“嘿嘿,別說,還真是這麼回事。”
一旁剛剛還陰沉着臉的鄭直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鎮國公府裡的幾位公子,身
爲江州人,幾乎沒有不知道的,鄭直自然認識他們。李修和他們稱兄道弟寒暄客氣時,自認爲消息靈通的鄭直才認出李修這位傳言中鎮國公府忽然多出的四公子。
趁着李修將陳承介紹給沈家兄弟的間隙,鄭直一臉諂笑的湊上來。
“小弟鄭直,見過沈家各位兄長!”
看着自家兄弟詢問的眼神,李修也沒客氣,這麼好打臉的機會絕不放過,從容的笑笑:“我不認識。”
鄭直臉上的諂笑頓時彷彿冰雕般凝結在臉上,見到沈家兄弟不悅的神情,心頭頓時慌張起來,一臉哀求的望向陳承。
陳承這幾天和鄭直相處下來,對鄭直的倨傲和狂妄很是厭惡,但還以爲他就是這個性情。現在看見他諂媚的湊上來,心裡很是驚詫。而李修乾淨利落的打臉,讓陳承心中大喊痛快,不愧爲是兄弟,幫他出氣都這麼幹脆。
可是陳承依舊低估了鄭直的臉皮厚度,李修拒絕了他之後,又求到了陳承面前。
陳承眼珠子一轉,無視着鄭直的尷尬窘迫,一臉的奇怪,道:“這是誰啊?我也不認識。”
“哈哈”,李修和陳承兩人對視大笑。
“這位是我的族弟,是我帶他來見見世面。倒是讓沈兄看了一場好笑話。”
這話說的有些刺耳啊!李修以爲這聲沈兄是對自己說打,還琢磨着江州不應該有人認識自己纔對。回過頭去,卻見一位身着純白暗花長衫的年輕人,正神情陰沉的看向這邊。
“原來是鄭家兄弟啊,對不住了,是我們兄弟失禮了,抱歉。”
在沈珣的皺眉時,那位帶着讓李修感覺刺眼笑容的二哥沈博,搶在沈珣前面說話,竟然拉起鄭直,僅僅留給衆人一個抱歉的眼神,向那位年輕人走去。
“江州府鄭長史的長子,鄭祥宏。是咱們二哥的至交。”沈翔笑眯眯墊腳拍着李修的肩頭,輕聲解釋道。
鄭敬德的兒子就這幅城府?李修遠遠的刻意打量鄭祥宏,心中想着,若是鄭敬德也跟他兒子差不多的城府秉性,那麼很多事就好辦多了。
“不管他們了。”沈珣先對有着一面之識的陳承點頭示好,回頭又對李修道:“別坐這裡啊,這場酒宴是專門爲你準備的。來,上邊坐,正好讓哥哥爲你介紹下江州府各家的青年才俊。”
李修幾番推脫,擋不住沈家兄弟的熱情,只好起身跟着沈珣坐到了上首。
上首當中的主位自然是最年長的沈珣坐上去。李修的座位被沈珣安排到他的左手邊。而沈珣右邊,也就是李修對邊的位置,沈珣安排過去兩位年輕人,李修卻是陌生之極。
能夠搶在沈博沈翔兩兄弟前面,坐到酒席的主賓位置上,李修心中暗感好奇。
沒等沈珣介紹,對面其中一位首先向李修舉起酒樽,“唐突了,我比你略大幾歲,就叫你一聲四弟了。”
李修連道:“無妨。”
對方笑着說道:“這杯酒是家裡大嫂囑咐,讓我敬給四弟的。大嫂還唸叨想要回孃家看看你,只是最近家裡有些瑣事纏身,一時離不開,所以派遣我來對四弟說聲抱歉。”
對方說的客氣誠懇,李修卻
還是想不起對方是誰。甚至連他口中的大嫂是誰都不清楚。這第一杯酒喝的糊里糊塗的。
見李修糊塗,對方不僅不解釋,反而一臉笑意,得意的看着李修。
李修在他得意目光下,心思急轉。無意中看見坐在下首位置的沈翔的口型,忽然間恍然大悟。哭笑不得的說道:“杜家二哥,沒有這麼一見面就捉弄弟弟的吧。”
“這就猜出來了,好生沒趣。”
李修笑看着眼前這位比自己還大上幾歲的年輕人。
這位年輕人姓杜名澤。貞觀年間有着“杜斷”美稱的萊國公杜如晦後人。雖然說因爲李承乾謀反,杜家受到牽連一蹶不振。但二百多年過去了,家風嚴謹的杜家,重新出人頭地的子弟也不少。杜澤的父親現今官居江州刺史,在杜家後人中,也是出類拔萃的了。
杜澤口中的大嫂,就是沈家大小姐,溫柔賢惠,年紀比沈珣還要大得多。李修記憶中恍惚還能記得,這位大姐未出閣之前,在沈家小心翼翼捧着自己的神情。
一轉眼,二十年過去了,記憶中的黃毛丫頭不僅嫁給杜澤的大哥,當了別人家的兒媳,而且已經生下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大姐還好嗎?”李修問的有些悵悵。
“大嫂很好。”杜澤沒有多說,但眼裡無意中留露出的真誠,讓李修心中暗暗釋懷。
沈珣打斷李修的思緒,拉扯着李修站起身來,舉起酒樽笑着對下邊衆人高聲道:“各位兄弟,今天小弟以我家小五的名義,將各位請來,目的就是介紹我家老四給大家認識,還望各位兄弟在以後多多照顧。”
下邊二十多位長衫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各種招呼聲都有,或者粗豪,或者文雅,或者親切,或者平靜,但都是異口同聲應承下來。
李修笑着一一點頭致敬,不知道在誰的起鬨下,李修連幹三杯,算是與衆人第一次相見的見面禮。
沈珣也不忘將衆人介紹給李修。近三十位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家裡多少都有些背景。除了少數七八個是江州府有名的才子外,其餘最少也是個縣丞縣尉家的孩子。而且似乎在沈珣用心甄別下,大多數人都保持着對李修的善意。偶有幾位平淡應對,似乎也只是所謂的書生傲氣作祟。不諂媚,卻也不輕蔑。
李修很感激沈家兄弟的用心良苦,在應酬寒暄中,也用心多了幾分誠意。
在沈珣代領下,李修來到鄭直和鄭祥宏這對兄弟的案几前,本來是一片祥和的氣氛,忽然起了變化。
鄭直乾笑着想要起身站起,卻被他族兄鄭祥宏一把按住。
只見鄭祥宏一邊嘴角上挑,眉宇間淨是輕蔑之色,“我當是誰呢?能讓沈家兄弟如此費心費力,原來是‘天地玄黃喊一年’的李修啊。”
鄭祥宏一臉奸笑,嘲諷道:“只是不知道,李修兄弟,你的天地玄黃讀完了嗎?”
沈珣一聽,頓時勃然大怒。挽起袖子,上前一步踩到案几上。
沈珣剛要動手,被身旁的李修攥住手腕,側過身來,見到李修眼神中迸射出的冰冷刺骨的寒意,繞是以武勳傳家的沈家人,生來就是一副魁梧身材。也禁不住打個冷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