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教導李修的應對方式,可以肯定是十分好用的,只是這樣簡單粗暴的方式要分人來用。
鎮國公用得,李修卻用不得。
鎮國公還要再說,李修不管不顧的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說道:“按您的方法,沈家遍地紈絝都是輕的,不出幾個殺人惡魔,絕對對不起您的家教。”
“你敢譏諷老夫?”
“有什麼不敢的!您不也是在譏諷試探晚輩嗎?”李修一翻白眼,他是看出來了,鎮國公這次見他就沒安什麼好心。嚇唬不是嚇唬,譏諷不是譏諷,總的來說,鎮國公從頭到尾就沒說正事,全是在試探他。
或許只有一點不是假的,那就是作爲一個年老父親對四房的擔憂。
李修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孤身寡人的他,和鎮國公龐大的權財勢力相比,就如同大象腳下的螞蟻,隨便一個動作,都將粉身碎骨。
那麼鎮國公爲何還要如此大費周章的試探他的性格。他性格行爲如何,在鎮國公眼裡真的這麼重要嗎?
完全搞不清楚爲什麼的李修,心中漸漸浮起淡淡的擔憂。
被李修拆穿預謀的鎮國公就跟無事人一樣,幾十年練就出來的麪皮上看不出任何的尷尬窘迫,一門心思的若無其事的品酒。
李修算是看明白了,他的試探和婉轉,在這位老謀深算的鎮國公面前毫無作用。鎮國公就是那種一杯酒能品上一天,而面色不改的人物。他這隻小刺蝟在老狐狸面前玩什麼花樣都是白扯。
略一思索,李修索性選擇最簡單的單刀直入。
“您老也別費心思猜測我回沈家的目的。其實很簡單,我只想面見您老人家,問幾個問題而已。”
“第一,我娘現在在哪?”
“第二,我娘當年爲何離開沈家。”
“第三,七年前,王家莊的大火,是否和沈家有關。”
李修用極其真誠滿懷期待的眼神注視着鎮國公沈靖。而在李修第一個問題出口時,鎮國公的茶盞就停在嘴邊,一動不動維持着這個姿勢。
寬敞的廳房內只有這
祖孫兩人,似乎鎮國公早有預感,小廝下人早早的沒他攆了出去。清風穿透大敞四開的窗扇,圍繞着端坐不動的二人。似乎在好奇,什麼時候這裡多了兩尊雕像。
鎮國公越是沉默不語,李修心中越是焦急。他恨不得上前抓過鎮國公頜下那把長髯,再那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問生母的下落。
李修越是急切,鎮國公越是沉穩,酒杯離開他略微乾癟的嘴脣,到輕輕的放在案几上,竟然用了整整一刻鐘的時間。李修無暇研究鎮國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身子不由的向前湊了幾分。
在李修等待的耐心將將要消失時,鎮國公終於開口了,“你問的這幾個問題,老夫都清楚。”
“那還不快說!”李修在自己高喝之後,才發現有些孟浪了。慌忙重新落座,臉上堆起微笑,諂媚的看着鎮國公。
“老夫知道你娘現在何處,事關重大,老夫不能告訴你。”
“你娘爲何離開沈家,這點老夫心裡更清楚。這件事不僅複雜,而且更爲重大,所以老夫更是不能告訴你。”
“至於,王家莊大火的事。老夫可以用鎮國公府上下千餘口的性命向你保證,絕對和鎮國公府無關。”
鎮國公說完,又繼續品酒,不在理會李修的反應。
“你玩我呢?”李修直接從案几上跳了起來,竄到鎮國公身邊,暴躁的瞪着鎮國公,說道:“你全知道,你又全不告訴我。你是在玩我?”
鎮國公一頓茶盞,厲聲道:“就憑你?值得老夫親自玩你嗎?”
“那你爲何不告訴我?”李修雙目泛紅,臉色鐵青俯身在鎮國公耳邊咆哮道。
“是爲你好!”鎮國公擡手一按李修肩膀,一股大力傳來,李修普通坐在地上,耳邊聽鎮國說道:“你不想想,你娘爲何離開你,任憑你活得如何艱難,都不肯見你。那是想讓你活下去。千萬別和老夫說,是你娘怕在王家莊受苦。說老實話,你娘是老夫唯一真正佩服的女人。也是唯一肯爲你付出一切的親人。”
沒人能夠理解李修的心情。七年來日夜期盼的曙光就在眼
前,可偏偏就是眼前的糟老頭子那雙略微乾癟的雙脣上下一合,就泯滅了他期盼已久的答案。
就像鎮國公口中說的一樣,那個可憐的女人,是唯一肯爲李修付出一切的親人。
不僅僅是今生,還有前世。
前世在一個僞善齷蹉的以孤兒爲斂財工具的孤兒院長大的孩子,那所謂的心扉早已死死的關閉,又用無數道鐵絲網鋼筋水泥混凝土包裹成水火不進風雨不侵的堡壘。
人說哀莫大於心死,可是對於一個無心的人,心死兩字依然成爲笑話。
直到被人陷害,馬上就要面臨牢獄之災時,他淺笑着,選擇從二十七層大廈的頂部去擁抱大地。
或者他是幸運的。當他醒來是,見到的不是猙獰的惡鬼,身處的也不是十八層地獄。
他出現在一個看似柔弱眉角永遠帶着淡淡憂傷和擔憂的女人身邊。
他不知道哪位女人爲何憂傷,爲何擔憂。他只知道,那位女人用微暖的懷抱,香甜的乳汁,憐愛的凝視,以及那雙曾經嫩白溫柔的柔荑,一點點的打開了他包裹起來的堅不可摧的心扉。
鎮國公沒有說錯,那個女人,是唯一肯爲李修付出一切的親人。只是他少說了一句,李修,也爲能爲那個女人付出一切的親人。
當鎮國公堅持着不肯告訴李修答案,李修以爲自己會憤怒到失去理智,可是跌坐在地面的瞬間李修,忽然間發現,他的內心很平靜。
沒有悲哀,他無心悲哀。沒有憤怒,他已無力憤怒。
李修突如其來的平靜在鎮國公看來,似乎有些可怖。深深的看了李修一眼,從案几下抄出細頸大肚陶瓶,塞在李修手中,嘆息着勸慰:“別難爲自己,也別逼老夫開口。只因爲別讓你孃的苦心白費。”
看着手中細頸大肚的陶瓶,再看看鎮國公後腦上高高豎起的髮髻,李修忽然間邪惡的笑了。
世襲罔替的鎮國公嗎?曾經的北疆軍政大總管嗎?御賜一品鎮國公大將軍嗎?
所謂的守口如瓶維繫秘密嗎?
就當做一場笑料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