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這些話倒是說到點子上了,”王化忠點頭道,“我剛纔說讓他們父子相認,前提就是王劍非要願意認這個兒子,如果他不願意認,他就是官再大,錢再多,咱們也不稀罕。”
“要這樣說,我看乾脆還是別讓他知道了,”柳玉香望着王化忠道,“省得別人以爲我們想高攀。”
“話不是這樣說,”王化忠搖頭道,“要是別人願意認呢?你這樣瞞得密不透風的,豈不是既害了逸飛,也違背了嬌嬌的意願?”
“你怎麼就知道他願意認了?你看那些有身份的,哪一個願意出這種糗事?”柳玉香冷笑道,“私生子,你不要說城裡人,就是我們農村裡刨地的,有哪一個願意背這種名聲?”
“這不一樣,”王化忠狠狠地把菸頭丟在地上道,“他們這種情況,是歷史原因造成的,那時候號召知識分子上山下鄉,他們就下來了,後來恢復高考,他們都爭着回城,這是很正常的現象,所以劍非和嬌嬌的事情,你也不能全怪劍非,要怪,只能怪那一段動盪的歷史。”
“所以從嚴格意認上來說,王劍非和嬌嬌生下了逸飛,這並不是他的作風問題,而是他們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和一個錯誤的人發生了錯誤的感情,”王化忠嘆了口氣道,“其實你自己也明白,在當時的環境下,只要劍非回城了,他們的關係除了終結以外,還能怎麼辦?”
“我當時就跟嬌嬌說,說城裡人靠不住,可是她就是不聽,嗚嗚……”柳玉香知道丈夫說的是實情,所以忍不住又傷心起來。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王化忠嘆了口氣道,“這也是造化弄人,如果當時那個政策下來得再遲幾個月,等劍非和嬌嬌把手續辦了,把孩子生下來了,後來的結果也就完全不一樣了。”
“就是嘛,”柳玉香抹着眼淚道,“你說他們婚訂了,酒擺了,按照我們農村的規矩,也可以睡在一起了,可是咋就沒把那個證兒辦下來呢?”
“當時公社不是說沒證兒了嗎?”王化忠搖頭嘆息道,“要我說,這就是命,要不然,王劍非政審的表格上,咋也不能填未婚。”
“這都是我們嬌嬌傻,”柳玉香哽咽道,“她明知道自己的男人一進城,她就啥也沒有了,可是她還是攛唆着他去高考,否則只要她鬧一鬧,王劍非的政審還能過得了?”
“所以我才勸你讓他們父子相認,”王化忠正色道,“因爲你知道,嬌嬌從始至終都是愛着劍非的,就是後來劍非負心了,她也沒有後悔過,你說我們如果瞞着這件事,她在地下能樂意嗎?”
“可是你也得替逸飛想一想啊,”柳玉香哭道,“他以前跟着我們,雖然條件差一些,身份總是光明正大的,可是現在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是私生子,你說他會咋想啊?”
“這有什麼想不通的?”王化忠皺着眉頭道,“這個身份雖然有些尷尬,但是他母親遭了那麼多罪,最後甚至不惜丟了自己的性命,才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如果他連承認自己父母的勇氣都沒有,那還算個人麼?”
“你說的雖然有道理,”柳玉香搖頭道,“但是俗話說,人言可畏啊,難道你希望別人經常在他背後指指點點麼?”
“我說你就是死腦筋,”王化忠白了他一眼道,“難道讓他們相認,就非要弄得人盡皆知麼?這件事只要當事人知道就行了,就是成義和成才,如果不到必要的時候,也沒必要告訴他們,更何況外人?”
“噢,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那我就放心了。”柳玉香點了點頭,然後叮囑他道,“不過你一定要弄清楚了,如果那個王劍非不希望有這個孩子,那我們絕不勉強。”
“這還用你叮囑嗎?我和逸飛也是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難道我就願意他受委屈?”王化忠很嚴肅地說道,“不過我認爲,我們的這些擔心只怕都是多餘的,因爲根據我的推測,劍非這次來,只怕就是衝着這個孩子來的。”
“你胡說,他怎麼知道有這個孩子?”柳玉香失聲道。
“不是我胡說,”王化忠嘆了口氣道,“是他自己剛纔對我說的,他說他走的時候,知道嬌嬌已經懷孕了,所以我才這麼着急和你商量。”
“這個天殺的,知道嬌嬌懷孕了,居然還忍心拋棄她,真不是個東西。”柳玉香咬牙切齒地說道。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王化忠勸她道,“其實你也明白,他們當時要想在一起,唯一的辦法就是劍非不回城,可是劍非當時回城,不是嬌嬌自己勸他的嗎?所以這裡面的是是非非,不是我們能夠說清楚的。”
“反正不管你怎麼說,在我看來,他就是個負心漢,”柳玉香把頭扭到一邊道,“除非他以後真對逸飛好,能把過去欠的都補起來,不然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唉,這事兒也只能一邊走一邊看了,”王化忠長嘆一聲道,“我晚上先探探他的口風吧。”
王化忠老兩口在廂房裡長吁短嘆,卻不知王劍非此刻也是心緒萬千,因爲在他在王化忠走後不久,就已經醒過來了,可是他一想到嬌嬌去世的消息,就覺得自己的胸口象是放了一塊大石頭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因爲他決定來這裡之前,幾乎把各種可能都想到了,包括嬌嬌會嫁人,嬌嬌會變老變醜,這些他都能接受,因爲他知道,一個人要活下去,總是會發生一些改變的,就象他自己一樣,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死了!
這怎麼可能呢?她怎麼能死呢?王劍非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前又浮現出回城前的那一幕:
“劍非,如果你考上了,你真的會來接我嗎?”女孩用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問道。
“那當然,”男孩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道,“我兜過了,這一輩子非你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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