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司空府。曹操看着士卒捧到廳前的幾個箱子,有些不解地問一邊的司馬孚道:“叔達,此乃何物?”
司馬孚雖然是第一次單獨見曹操,但並不見絲毫緊張,反而從容地笑道:“司空大人,此乃淮南今年織好的絲綢,極爲華美,非尋常之物可比。四公子知道之後,便立即讓在下送來許昌,送與天子、司空大人以及諸位大人作爲禮物。”
聽到這個,曹操有些奇怪。以往下面的人送禮,大都是行賄,對此曹操是睜一眼閉一眼,畢竟這是官場的潛規則。但是曹植身爲自己的兒子,根本不需要這一套,對此曹操當然感覺不解了。
想了想,便擺手道:“打開看看。”
未幾,許褚便將一匹綾遞到曹操跟前。曹操雖然平時節儉,但也是識貨之人,一mō上去,只感到光滑柔順,而上面的花紋卻是極爲精美。如此精美的綾,曹操平生也是少見,忍不住讚了聲:“好!”
司馬孚見着,微笑道:“司空大人,這些都是特等織品,其中三匹乃是四公子獻給天子的,另外五匹則獻給司空大人還有夫人,以表孝心。”
聽到自己的比天子的還多,曹操心中暗暗高興,也大概猜出曹植的心思,頷首道:“子建的孝心,吾收到了。”頓了一頓,曹操卻是轉而問道:“叔達方纔說這是特等織品,難道還有其他?”
司馬孚答道:“四公子給織品分了四等,其中特等最好,後面依次爲一、二、三等。這裡除了五匹特等之外,另外尚有十匹一等織品。”
曹操聞言只是點了點頭,而後問道:“叔達這次來,可還有其他事?”
司馬孚答道:“另外尚要給諸位大人送一等織品。”
提到這個,曹操lù出感興趣的神sè道:“哦?那一等織品豈不是很多?”
司馬孚低頭想了想,才答道:“至少百匹以上。四公子說,這些一等織品是身份的象徵,非名動天下的名士不能用。故此,除了許昌之外,四公子還派人到河北、荊州、江東給當地名士送去織品,以一視同仁。”
聽到這個,曹操臉上終於lù出驚訝了,連忙說道:“且將那些一等織品拿來給本司空看看。”許褚應聲去取。
當曹操仔細看了一下那些一等織品後,發現質地只是比特等略差少許,而花紋也不如特等精美。然而相對於以往的人送給自己的那些所謂的頂級絲綢,這一等織品都要優勝許多。
曹操看了良久之後才收回了手,凝聲問道:“這些織品花了多長時間織成?”
司馬孚lù出淡淡的笑意道:“一月!”
“嗯!”這次,曹操終於動容了,即便以他的養氣功夫,還是忍不住lù出驚意道:“一月就織出百匹如此精美的絲綢?”
司馬孚認真地點頭道:“然也!”
這次,曹操總算搞明白,曹植爲什麼要讓人來送禮給自己了。不是行賄,而是爲了變相告訴自己,他在淮南所取得的成績。
絲綢在百姓眼中或許是稀罕之物,但在曹操眼中不算什麼。然而頂級絲綢畢竟難得,特別是戰亂之後,能專心織絲的人少了許多,這讓頂級的絲綢也越來越少。然而曹植竟然在一月時間之內弄出百匹頂級絲綢,質量還比以前那些稍勝一籌,怎能讓曹操不驚。曹植所做出的這番成績,確實將曹操嚇了一跳。
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曹操才問司馬孚道:“叔達,且說說這百匹絲綢如何弄出來的,可有壓迫淮南百姓?”說到最後,曹操的臉sè也變得yīn沉起來。
在曹操看來,弄百匹頂級絲綢豈是容易,他怕曹植是犧牲淮南百姓的利益,集全州之力弄出來的面子工程,故而才黑起了臉。
司馬孚見着,大概也猜到曹操所想,微笑道:“這是四公子在冬季之時,讓人根據德衡所改進的織機圖紙,打造了數百架新式織機。這些織機比舊的織機,速度提升不少。而四公子利用這些織機,開設了幾家作坊,出錢僱傭女工來爲作坊工作。雖每天只工作四個時辰,然效率非百姓們自己在家可比。”
聽司馬孚所言,曹操卻是lù出感興趣的神sè道:“開辦作坊,僱傭女工?子建竟然想到這種方法?不錯,不錯。”漢代的風氣還是比較開放的,僱傭女工並不算什麼,故此曹操根本不在意這些,反倒是對曹植的想法感興趣多點。
沉吟了一下,曹操還是問道:“叔達,汝且將子建辦作坊之事給本司空說上一說。”
司馬孚聽得,不敢怠慢,將事情的始末都說了一遍。其實辦作坊之事很普通,只不過在以家庭爲單位的漢代,這種做法還是頗爲新穎。曹操聽完之後,一時之間卻是陷入了沉默,似乎想堪破這方法的關鍵。
不過曹操畢竟侷限於時代,雖然覺得這方法可取,然因由卻是探究不出。無奈之下,曹操只能將此想法默默記好。這時,曹操忽然記起,司馬孚剛纔還提到,這些絲綢送到河北、荊州等地,卻是不解道:“子建可有說明,爲何要將絲綢送往河北、荊州?”
對於曹操,司馬孚自然不會用其他藉口來糊弄,微笑道:“四公子說過,這是品牌效應。”
“品牌效應?”曹操也很久沒聽過這些新名詞了,聽到之後錯愕了一下,隨即想到以前的曹植便是這樣,稍微適應之後便問道:“何謂品牌效應?”
司馬孚沉吟了一下,組織語言之後才答道:“按照四公子的說法,像司空大人以及諸位先生這樣有威望的人,都用淮南的織品,那麼天下其他世家之人必然爭相使用。到時,淮南織品必然大賣,這便是所謂品牌效應。”
類似的事以前沒少出現,好像皇帝喜歡什麼,臣下大都爭相使用,以此爲榮。曹植這方法,不過是反被動爲主動而已。且不說淮南織品確實精美,即便不夠好,自己這個當父親的幫兒子一把,也沒什麼,反正也就是一件衣服而已,對於外物,曹操從來都不在意。
不過曹操,還是對於曹植的想法由衷地稱讚道:“這小子,若是從商,可比陶朱!”頓了一頓,曹操卻是望着司馬孚道:“叔達,子建讓人送去河北、荊州,應該不止推廣淮南織品這麼簡單吧。”
司馬孚點頭道:“送去河北,主要是爲了離間袁家兄弟,另外打探河北消息。至於荊州,因爲荊州是日後淮南織品主要銷售之地。現在四公子以高價收購荊州生絲,若是不高價將織品賣回給荊州,那可是虧了。”
聽到這裡,曹操有些驚訝道:“高價收購生絲?”
司馬孚見着,就要解釋,曹操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沉吟了好一陣,才拍案道:“好小子,當年齊國削弱周邊諸國之計他都能用出來,好!”說完之後,曹操卻是擺手道:“叔達,子建的意思吾已經明白,汝遠來勞頓,先下去吧。”
司馬孚不敢多言,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當司馬孚退走之後,廳中只留下曹操,目光不住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之後才嘆了口氣道:“子建確實是曠世奇才,不過如此明目張膽地籠絡大臣……哼!”說到最後,曹操的目光又變得凌厲起來。
……
曹操這邊進展順利,荀彧等人得了曹操允許,對於曹植的禮物也沒拒絕。曹丕收到消息之後,臉sè一下子就變得yīn沉,二話不說便去找司馬懿。
曹植給名士們送織品之事,許昌不少人都知道。當曹丕走進司馬懿的府邸時,司馬懿正在那裡澆花。眼見曹丕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還將一個茶壺摔成粉碎。司馬懿卻是沒有管他,還在那裡澆花。
待得曹丕不再摔東西,冷靜下來坐在那裡生悶氣之後,才放下手中的水瓢道:“二公子,凡事不可急躁,四公子這招確實妙,然此時更需冷靜,若自亂陣腳,那豈不是給他更多的機會?”
聽到這個,曹丕總算冷靜下來,深吸了幾口氣定了定神,而後望着司馬懿道:“仲達,那此時本公子該如何應對?”
司馬懿見到,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四公子此計倒是妙,藉着司空大人在上面,以及打擊荊州、河北等名頭,大肆籠絡衆臣。此舉有利有弊,利者則是提升了他在諸名士心中地位,而弊者,則乃司空大人對其野心存疑將更進一步!”
對於曹操多疑,曹丕自然清楚,聽到之後輕輕點了點頭。而後問道:“仲達,那本公子此時該如何?放出流言還是……”
司馬懿見着,擺手道:“不必。二公子此時只需低調即可,不犯錯便有功。”
曹丕皺了皺眉頭道:“話雖如此,然大哥還有四弟都主政一方,而且頗有政績,這……”
司馬懿搖頭道:“二公子不必着急,這些皆不算什麼。現在袁家覆滅在即,到時偌大一個河北,二公子還怕沒有機會?”
聽到這個,曹丕輕輕點頭道:“說得也是。唉……只是看到大哥和四弟他們能大展拳腳,而我卻只能……”
司馬懿微笑着勸道:“二公子,不忍辱負重,又豈能成就大事!現在還不是二公子的時機,故當積蓄實力,此時二公子積蓄的實力越多,時機到來之時走得更遠。”
曹丕聞言,認真地點頭道:“仲達,吾明白了。”說完略帶愧疚之sè望了望有些凌亂的院子。
司馬懿見着哈哈一笑,道:“沒什麼,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曹丕點頭道:“那丕先告辭了。”
當曹丕走後,司馬懿望着滿地凌亂喃喃地說道:“還不算太壞,只不過這心xìng尚需磨礪。”
曹植派人到許昌送上淮南織品,都弄得沸沸揚揚,更莫說是送到大漢各地了。江東那邊尚好,由於之前有借海船之事,這次曹植派人去送織品也有藉口,美名其曰答謝。對於曹植的答謝,周瑜雖然猜測了許多,但還是想不透,最後只能作罷。
至於荊州那邊,平日雖然暗鬥不斷,然表面上還是保持良好關係。故此,當曹植派人送禮過去,劉表、蒯良等雖然有些奇怪,但曹植下了重本送給蔡瑁之後這些疑huò都被蔡瑁給擺平了。
而對於藏身新野小縣的劉備,曹植是特意略過他。其實按照劉備的聲望,當得起曹植送的禮。然曹植是要刻意打壓劉備,故而像蔡瑁、黃祖之流都送,就偏偏漏他一個。
由於這次曹植選的都是首屈一指的名士,次一點都不理會,故而送出的織品數量還是足夠的。名士們以一等織品爲主,再搭上一些二等織品,既有身份,禮也夠重。
相對於荊州這邊的和平接受,河北那邊則複雜多了。入境之時,袁軍士卒還有一番刁難。幸好蔣濟不僅才智不凡,還膽識過人,愣是將此事鬧到袁紹那裡。
正如曹植所說,他是送禮來的,伸手不打笑臉人,袁紹爲了自己名聲,還是放了蔣濟等人入境。
面子上蔣濟也做了十足,給袁紹送上一匹特等織品,另外一等亦有不少,並暗暗道明只有天子才擁三匹。這卻是讓袁紹難得lù出笑容,後面對待蔣濟也更客氣了。
隨後,蔣濟便給河北名士去送禮。按照在淮南時定下的計策,袁譚一系那邊刻意送多點,而袁尚一系則刻意送少點。至於中間派系,隨着田豐、沮授被擒,張頜、高覽投降,早已煙消雲散。
而蔣濟送禮之餘,倒是得到不少河北名士的暗暗投靠,道明只要曹軍兵臨鄴城,他們就會開城投降。這倒是讓蔣濟有些始料未及,然蔣濟畢竟才智過人,很輕鬆地將這些陣仗都接住。
現在袁曹兩家畢竟還是敵對,蔣濟雖然跟袁紹沒什麼仇,而且打的還是朝廷名義,但袁紹也沒多留他。只是在鄴城停了數天,便被袁紹好言“勸”出河北了。RO@。(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