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徵東將軍府遷到鄄城之後,從來沒有試過像今天晚上這麼熱鬧。只見大廳中間,正跪着十人,他們俱是鄄城內有頭有臉的世家家主,而他們的家人卻是沒有這麼好的待遇,只能被曹軍士卒押在外面等候。
除此之外,大廳兩邊的案桌上,也坐着十餘人,他們的身份與廳中間跪着的那幫人一般,皆是鄄城內有頭有臉的世家家主。雖然現在一邊是座上客,一邊是階下囚,待遇截然不同。但是案桌上的各世家家主都很清楚,可能片刻之後,他們這班座上客就會淪爲階下囚,因此所有人臉上都懷着惴惴不安的神sè。
此時,整個徵東將軍府內一片肅靜,數持兵刃,虎視眈眈的曹軍立在大廳邊角位置上,更讓案桌邊上那些世家家主如芒刺在背一般。
一盞茶之後,荀彧才從後堂轉了出來,到主位之上落座。只不過這區區一盞茶時間,在他們心中彷彿已經過了十年那麼長,當他們見到荀彧來到,艱難地擠出一點笑容,向主位上的荀彧拱手行禮。
荀彧畢竟天xìng仁厚,見到那些世家家主行禮,也客氣地向着他們一一回禮。那些家主見到之後,纔算是真正鬆了口氣。
只不過行禮過後,荀彧並沒有立即開口,反倒是在主位上閉目養神起來。那些家主見到,再次慌了起來,想問但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勇氣開口,大廳頃刻間就恢復到沉寂的狀態。
這種沉寂並沒有維持太久,很快外面就傳來一陣嘈雜的響聲,未幾衆人就見到程昱、曹昂、滿寵、司馬朗還有一名頗爲眼熟的中年曹將大步走了進來。隨後,就是身穿華服,但一頭白髮披散遮掩住臉容的老頭像死狗一般被兩名士卒拖了進來。
開始的時候,衆家主還未認出這老頭是何人,但是細看了幾眼之後,所有人臉sè大變。他們已然認出,這像死狗一樣拖進來的,正是之前意氣風發,領導他們與徵東將軍府爲敵的成平
見到成平變成如此模樣,這些家主哪裡還不明白這次荀彧用強硬手段請他們來的原因,一下子臉sè都變得煞白,有些膽xiǎo的嘴chún卻是不爭氣地抖索起來。
程昱等人在前面落座之後,還是沒有開口說話,而成平則被士卒直接扔在正廳中間就不管了。坐在案桌邊上的衆家主提心吊膽地等了半刻鐘,就聽見大mén外再次傳來響聲。而後便見到曹昂、夏侯德兩撥人先後進來,夏侯德手上還捉着一名大嚷大叫的中年人,聽聲音已然認出是李家家主。
要來的人已然到齊,主位之上荀彧眼睛徒然睜開,下面程昱會意,立即拱手道:“荀大人,昱早前收到消息,有賊人意圖燒燬我軍軍糧。昱奉大人領兵埋伏與周家莊,發現果然有敵軍來襲,幸好滿將軍神勇,指揮若定,將敵軍或殺或擒,之後經查明領頭者乃是成平,現成平本人已被我軍拿下,等候大人發落”
聽到程昱的話,早就知道成平要去周家莊的家主哪裡還不知道成平已經中了圈套,只不過他們已經無心責怪成平愚蠢,只擔心自己與家人能否脫身,臉sè也跟着變得一片慘白。
正中間,成平聽到之後,仰天“哈哈哈”地大笑道:“荀彧、程昱,你們的把戲以爲能瞞得過世人?所謂成王敗寇,你們卑鄙無恥、yīn險毒辣,連施詭計,老夫今日敗在你們手中也無話可說哼”
成平此話,卻是惹怒了曹昂,只見其長身而起,向荀彧大聲拱手道:“稟報大人,昂奉大人之命前去成家抄家,發現成平通敵書信十餘封,請大人過目”說完向曹丕打了個眼sè,曹丕會意,卻是從懷中將那一疊書信遞給旁邊的一名士卒,由他jiāo到荀彧手上。
荀彧微笑地接過書信,在曹植和曹真擔心的目光之下看了一陣,繼而便緩緩將書信放好。見到這一幕,衆家主同時大驚,當他們回頭看着地上的成平一臉死灰的神sè,哪裡不知道大禍臨頭了。那些一同被押着跪在廳中的人,連連磕頭道:“我等實在不知內情,一切皆是成平所爲,求荀大人饒命求荀大人饒命”
跪在廳中的人已經不顧面子求情,坐在案桌旁邊的那些世家家主,臉上神sè更加不安。只是現在他們畢竟還是座上客,貿然求情恐怕更加不妥,因此臉上憂sè盡顯。
荀彧見到下面衆人的模樣,冷哼一聲道:“如今證據確鑿,成平等人通敵求榮,罪無可恕只不過念在你們身份特殊,如何處置汝等還需要徵東將軍來定奪來人,將一干人等押入大牢”
“諾”荀彧一聲令下,數十名士卒從外面涌將進來,像拖死狗一般將跪在廳中不斷求情的那些世家家主拖了出去。待得這些家主被拖下去之後,荀彧又喝道:“滿寵接令,立即去東阿與範縣,將密函之內出現的人,給本官通通請來鄄城,不得有誤”滿寵聽到,大聲應諾而去。
這一幕,嚇得案桌旁邊那些世家家主臉如土sè,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待得所有人都被拖下去之後,主位之上荀彧卻是一改方纔的冷酷無情,換上一副笑臉道:“諸位無須太驚,你們是被成平脅迫之事本官已經知道,對此本官也不會追究。今日請大家來,只爲讓大家看一下這通敵叛逆之人的下場,好讓大家知道本官絕不會因爲他們身份特殊而徇sī”說到最後,荀彧的話充滿殺氣,聽得那些世家家主連稱不敢。
見胡蘿蔔和**āng都派完,荀彧微微一笑道:“今日讓諸位受驚了,只不過本官還要要事商議,他日自當設宴向諸位賠罪。”
那些人見荀彧沒有將他們拿下,感覺已經是從鬼mén關走了一趟回來,此時哪裡還敢要荀彧宴請。聽到他下逐客令,如méng大赦一般,幾乎同時拱手道:“既然荀大人公務繁重,我等亦不便再打擾,告辭。”說完“嘩啦”一下,不到一炷香時間廳中所有世家家主走個jīng光,看得衆人暗笑不已。
當閒雜人等都走後,荀彧的臉sè才緩了下來,而後點頭說道:“這次能將成平等人一網成擒,諸位所立功勞彧會一一記下,再行向主公稟報”
衆人聽到大喜,特別是以曹昂爲首的xiǎo一輩,此次計劃他們可是全程參與,論功勞他們肯定有份。說起來,除了曹昂和曹植之外,其他人都算是初次立功,心情自特別興奮也很好理解。
衆xiǎo之中曹真卻是有些詫異地瞥了一邊淡定的曹植,聽此時荀彧的語氣,他顯然還未發現成平跟東阿、範縣世家的書信是曹植僞造的。如若說這些僞造書信能騙過曹昂、曹丕是因爲他們年紀xiǎo,經驗不足,那麼能騙過荀彧,就證明曹植僞造密函的水平,十分高超了。
曹真見到的曹植自然也知道,只不過與曹真的驚詫不同,曹植見到荀彧沒有發現,才完全鬆了口氣。其實說起來,這次能騙過荀彧,曹植也知道是十分僥倖。要知道曹植是照着成平的筆跡來臨摹,荀彧也是第一次見成平的筆跡,草草看了一下,發現不了差別也很正常。不過曹植相信,若然讓荀彧認真多看幾眼,恐怕就會發現其中差別來的了。
對於此事,曹植自然不會去說了,待得荀彧讚賞了衆人幾句之後,那邊程昱臉上lù出燦爛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問道:“文若,既然他們都知道就可以了。老夫倒想知道,他們總共囤積了多少糧食?”
曹昂聞言,在荀彧首肯之下立即上前拱手道:“昂在成府糧倉之中發現糧食四千五百石,現已命人封存,只待移入鄄城糧倉。”
曹昂話音剛落,後面文彪當先出列道:“屬下查封以李家等十二家族,發現糧食總數超過三千石,現已封存,等候大人發落。”文彪說完,後面文強也出列稟報,其抄家所得糧食也在三千石以上。
夏侯德和夏侯恩對視一眼,也齊齊出列稟報道:“學生二人去請何家等二十家家主來徵東將軍府作客,並奉命查探他們家中存糧。統計之下發現他們存糧總數約在四千石上下。”
聽完三路人馬的稟報,廳中衆人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整個鄄城的世家,囤積起來的糧食達到一萬五千石以上,去除之前施計的時候文稷將官糧賣給他們的數目,也有一萬二千石以上,如此多的糧食實在大大出乎衆人的意料。
不過雖然驚訝,但所有人都興奮無比。曹植暗暗計算了一下,這一萬二千石糧食,按照現在擒下那些世家家主的人數,最起碼有三分之二是要收繳徵東將軍府所有。剩下那些人雖是座上賓,沒有被擒下,然只不過是緩和雙方關係之舉。以程昱老頭的xìng格,他們不大大出一番血,恐怕難以保住xìng命。除此之外,自己的僞造密函也將東阿、範縣的世家一併拖下水,他們那裡肯定也可以挖幾千石糧食出來,加上文稷早前所獲和徐州郭嘉用計取得的糧食,省點用足夠渡過今次糧荒了,曹cào也不需要讓程昱nòng人ròu來給士卒吃了。
想到這裡,從徐州開始一直籠罩在曹植頭上的yīn影,才真正消散一空。此次危機渡過,曹cào從此將踏上坦途,縱有危機憑他積下的底子也不至於有覆滅之危。
衆人爭相歡慶之時,曹昂卻是出列拱手問道:“老師,昂有點不明白,原本按照計劃,我等需要半月之後方能完全收拾掉成平等人,緣何不到五天便成功將其拿下?”
荀彧淡淡一笑,指着進廳之後一直沉默不語的司馬朗說道:“此事就要問伯達了。”
當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司馬朗身上時,只見他淡淡一笑道:“其實能成功拿下成平,文若先生和仲德先生所設下,讓文校尉喬裝售糧之計至關重要。朗只是見縫chā針,錦上添huā罷了。”贊完之後,司馬朗纔將事情的始末細細道來。
原來當日司馬朗發現新開那間糧行的掌櫃黃國和文稷喬裝之後,就發現不妥了。文稷的喬裝可以瞞得過大部分的人靠的主要是他的面生,司馬朗當日與文稷一同帶着流民來鄄城,雙方多日接觸早就熟識,因此司馬朗很容易便認出了文稷。
文稷大量出售糧食與成平的舉動自然引起司馬朗的疑huò,多番推演之下,以司馬朗的才智卻是大約猜出了荀彧等人的用意。如此一來,司馬朗便找到了見縫chā針的機會。由於之前與各世家關係打得不錯,司馬朗便藉此hún入其中,向成平出謀獻策。瞞過成平的同時,司馬朗早就安排了司馬懿去通風報信,而司馬懿當初也沒有說謊,他手持那封書信確實是司馬朗給曹昂的,只不過他要去試探一下曹丕,因而先找上曹丕罷了。
此舉並沒有影響到計劃的進行,曹丕將書信給了荀彧之後,又由於荀彧等人一早誤認爲司馬朗乃是最先獻計的神秘人,於是便配合着依計而行。城外那個周家莊,原本便是文稷打劫回來的糧食存放之處,由於還未來得及運入城,此次也方便了行事。隨後便是司馬朗騙成平去燒糧,程昱早就帶領士卒去那裡埋伏,一舉將成平拿個正着,打上罪狀擒了回來。
整條計策便是如此,而事實上就算沒有司馬朗chā手,單憑曹植所獻的計策也足夠讓鄄城內衆世家將吃進口的糧食全部吐出來。無論他們會不會出現分歧,吃不進所有糧食他們只有等腐爛和賣兩條路,一賣的話文稷那邊就可以大幅降價,與那些世家打價格戰。後面的還是會贏,但徵東將軍府這邊只怕要huā些錢來購糧。而司馬朗此計狠的地方在於,完全是空手套白狼,一條通敵罪狀打上去,糧食全部收繳充公。
當然,現在天下大luàn,諸侯hún戰,糧草缺得緊,成平也不一定要在鄄城出售,完全可以運到河北等地。不過這也是不可能,成平囤積糧食,荀彧等人奈何不了他,如若他要將囤積的糧食運走,荀彧完全可以用各種藉口將此糧食扣下。正是如此,成平才寧願拼一把去燒文稷的糧,也不願意走這條路讓荀彧捉住把柄。
只不過事與願違,成平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料到司馬朗竟然yù投靠曹cào,而後用此策引其上當。畢竟司馬朗與他也同屬世家陣營,加上司馬朗頭上還頂着河北司馬家的名頭,成平自然敢信他。只不過成平萬萬沒有料到,司馬朗已經決定了與司馬家分開行動,因此沒有太多的顧慮。成平,也因此到最後中計仍不自知。
司馬朗的一番解釋,讓衆人恍然大悟,荀彧和程昱更是頻頻點頭微笑。他們滿意的地方不僅僅在於司馬朗此次出計爲他們帶來巨大的收益,渡過危機。更是因爲司馬朗此舉,已然將得罪了世家,雖然此次與其對敵的只是鄄城的世家,但天下世家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最起碼成家在兗州的勢力便不少。而司馬朗此舉,卻是將他自己推到世家的對立面上,也表明了投效曹cào的決心,俗套點說一句,這就是司馬朗的投名狀了。
有如此大才相投,怎能讓荀彧等人不喜。只不過上天彷彿與衆人開玩笑一般,正當他們準備要慶祝這一次取得的巨大碩果之時,大mén外忽然有士卒高呼道:“荀大人,濮陽急報濮陽急報”
荀彧和程昱對視一眼,同時lù出擔憂的神sè。聽那士卒焦急的聲音,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現在鄄城剛定,不想又有變故發生,怎能讓他們不憂心。
下面衆人之中,唯獨曹植一面淡定,對於濮陽戰事他沒有過多幹涉,如若歷史沒有改變,應該是曹cào第三次敗於呂布之手,準備撤軍回來了。
事實正如曹植所料一般,那士卒急急衝進來之後,便抱拳稟報道:“稟報荀大人,濮陽急報。徵東將軍誤中敵軍軍師陳宮jiān計,險些命喪濮陽城內,幸得典韋將軍奮力相救,才逃過一劫。後徵東將軍以奇計,xiǎo敗呂布一陣,挫呂布鋒芒,雙方陷入對峙,加之蝗災驟起,已經蔓延至整個兗州,徵東將軍決定暫時收兵回鄄城,預備來年再戰,特命xiǎo人來稟報荀大人接應之事。”
得悉如此重要之事,這名士卒可算是曹cào的心腹了,發現事情如自己所料一般,曹植輕笑一聲便沒有多言。而廳中衆人卻是驚sè不斷,算上這一次,曹cào已經連續三次敗於呂了。一次、兩次或者可以說是大意,三次那就再也找不着藉口了,而且據心腹所言,這一次曹cào還差點喪命,可想而知當時的情況之危險。至於最後那次xiǎo勝,只能說是穩住了陣腳,不至於讓曹軍敗亡罷了,但如此也難掩曹軍不敵呂布的事實。
頃刻間,廳中所有人都彷彿被一層yīn雲所籠罩一般,他們已經意識到,呂布是與以前黃巾、陶謙之流完全不同級別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