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本初會在晚宴動手?”聽到司馬孚的分析,曹植臉上閃過若有所思的神色,繼而對他點了點頭道:“嗯,如此說來,確實需要多加準備。”同意了司馬孚的觀點,曹植便又在房內與司馬孚商討應對之策。
而事實也確實如郭嘉和司馬孚所料一般,此時州牧府內,袁紹和衆謀士齊聚其中。而收到曹植平安返回驛館的消息,袁紹也總算鬆了口氣。不然的話,曹植在河北有那麼個三長兩短,他袁紹辛苦建立了大半輩子的名聲恐怕就要毀了。
然而曹植雖然回來了,不過新的難題又出現了。現在曹cao那邊明瞭印刷術之事早就傳遍了鄴城內外,所有世家都知道因爲曹cao的緣故,他們以後不愁無書可讀了,致使曹cao在士林的名聲急劇飆升。這都在意料之中,也就算了,但是昨日曹植對衆人的那番說話,卻是jī起了那些責任心極強的士人的雄心。
能夠爲人師表者,在獨尊儒家之後地位可是崇高得可怕。正所謂天地君親師,民敬天地,理所當然,而敬君王則是時代所使然,這些都無法改變。在重孝的年代,師長只排在父母高堂之後,由此可見老師在這時代地位之高。
正是如此,也就jī了很多自認爲有能之人去爲人師表。以前要當老師,除了有才之外,還需要有一定的藏書,不然無書供學生讀,那就尷尬了,因此能夠爲人師表者數量不多。不過現在曹植那番話,卻是jī起了無數自認爲有才之人的雄心,他們俱是躍躍yù試,希望能開一家書院教導學生,無論那些學生是出自名門還是寒門子弟,皆沒有所謂。反正孔聖人提倡有教無類,而他那三千門徒裡面,還有很多販夫走卒呢。因此整個鄴城內除了各世家子弟爭相傳播曹cao可以提供大量書籍的消息之外,還有一股驅使那些世家子弟去當老師的暗涌。
這股暗涌,袁紹等人自然也能感覺到,不過對此他們倒是隻覺得,又讓曹cao的名聲大增了一截,僅此而已。
主位之上,袁紹環視一下衆人,凝聲說道:“曹植已然平安回到驛館,相信諸位也知道,公與,追查幕後主謀之人進展如何?”
沮授出列拱手道:“回主公,尚在追查之中。”
對此,袁紹也不置可否,反正曹植找回來了,昨日沮授所言有人賊贓嫁禍之計也不成功。與追查幕後主謀此事比起來,袁紹現在更關心如何應對此次因爲印刷術而帶來的威脅。因此對沮授擺了擺手,讓他退回去之後便問道:“諸位,繼續昨日商議之事。現今曹孟德治下有奇人明瞭此印刷術,而此術之奇足以讓天下士人皆有書可讀,諸位以爲此事上我河北皆如何處理?”
袁紹終於拋出了一個實質xìng的問題,下面衆謀士眉頭齊齊緊皺,不過他們也清楚,現在時間緊迫,每拖一天,曹cao名聲就增長一截。越是推遲,對袁紹越是不利,因此袁紹不似平時,每件事都拖到最後一刻才拋出實質問題,而是直接拿出來討論。
袁紹被bī急了,下面衆謀士也不含糊,田豐最先拱手道:“主公,現在印刷術之事早已傳遍鄴城大街xiao巷,想要阻止已經不可能。屬下以爲,此事只能順勢而爲,而主公可在其中分一杯羹。”
袁紹聞言,頓時來了興趣,不解道:“不知元皓所言,要如何分一杯羹?”
田豐輕捋頷下短髯道:“主公可以想一下,曹孟德治下有奇人明瞭此奇術,緣何他不在自己的兗州推廣,反而要派人來河北?”
此問一出,下面的袁尚卻是搶着答道:“尚以爲,這是因爲孟德叔父與兗州的世家勢成水火,兗州世家對於此事可能不會配合。而且我河北現在乃是天下士林的中心,孟德叔父派人來此推廣印刷術,效果可以達到最好。”
袁尚說完之後,田豐難得地含笑點了點頭,讚道:“三公子所言甚是。”聞得此言,袁尚卻是得意地瞥了袁譚一眼,而後又用感jī的目光掃了一眼逢紀。
那邊田豐卻是沒有注意這些,轉過頭對袁紹繼續說道:“正如三公子所言,曹孟德現在就是利用我河北士林來宣揚他的奇術,其此計的確很妙。只不過,河北乃是主公治下,而河北士林也心向主公,曹孟德雖然在此事上佔了先機,但主公未必就不能借其手分一杯羹。”
袁紹聽完,眼睛一亮,略帶驚喜之色道:“那元皓之意是?”
田豐重重地點了點頭,斬釘截鐵道:“大力幫助曹孟德只不過曹孟德宣揚的是印刷術,而主公宣揚的乃是教化萬民之事曹植xiao兒雖然提出了此議,然其只是一xiao兒,人微言輕,相反主公則可以付諸於行。曹植xiao兒不是說曹孟德可以提供書籍嗎?此事主公也可以做,甚至做得更好”
這話一出,袁紹便奇了,不解地問道:“吾還可以比孟德做得更好?但是吾並不知道如何利用印刷術印製書籍啊?”
田豐淡淡一笑道:“不必如此,只需要主公與曹孟德jiao涉,從他手上購買大量書籍,繼而運回河北來,提供給那些有志於爲人師表的名士即可。那些名士乃是從主公手上取書,而非從曹孟德手上取書,感jī的自然是主公而非曹孟德。”
衆人聽完,方纔瞭然,不過這裡又有新的疑huo提出來了,郭圖皺眉說道:“元皓之意,豈不是讓曹孟德得了實利?要大量購書,錢帛肯定hua費不少。”
袁紹聞言,卻是用深以爲然的目光望向田豐。田豐見到,攤手道:“這也沒有辦法,誰讓曹孟德佔了先機。不過錢財易得,名聲難求,hua些許錢財而得偌大名聲,當年馮諼爲孟嘗君市義,與此卻是有異曲同工之妙。”說完,田豐閉嘴不語。
袁紹常以“世之孟嘗”而自居,田豐最後之言卻是暗喻若然袁紹按照他田豐的計策去做,那就是一出現實版的“馮諼客孟嘗君”了。當然,以田豐的剛直,這暗喻並非刻意爲之,只不過是這是一個恰好相似的例子罷了。此謀正中袁紹癢處,也是歪打正着。
而聞得此言之後,袁紹卻是覺田豐這老頭從來沒有的可愛,連連點頭,咧嘴大笑道:“元皓此計大善照辦照辦”
就在此時,一邊卻是有人大呼道:“主公,元皓此計只能讓主公分一杯羹,攸來獻第二計,可捉住曹孟德命門”衆人急視之,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許攸
袁紹聽得大喜,原本他還對許攸將曹植、郭嘉一行送來河北,致使自己被曹cao利用感到不滿,現在聞言之後怒氣全消,暗道:“看來子遠也是爲孟德所騙。”於是連忙問道:“子遠有何計策?”
許攸笑了笑,說道:“主公,孟德此次的確是棋高一着,利用主公之手打響其名聲。只不過攸當初也留了一手,防止其施行詭計”
袁紹目1ù異色,輕聲說道:“子遠留的一手,莫非是……”
袁紹的話沒有說滿,那邊許攸卻是代他答道:“正是曹植”頓了一頓,繼而接口說道:“孟德生有六子,其中次子曹鑠早薨,現由三子曹丕補上。而餘下五子裡面,曹熊剛出生不久姑且不論,前四子中,曹丕、曹彰對孟德而言不甚重要。唯獨對長子曹昂和四子曹植最爲看重。攸本想讓孟德將長子曹昂要來當使節,奈何其不允,故此只好讓名聲最盛的四子曹植前來。如今孟德利用了主公,主公何不扣下曹植,以爲質子,如此一來,就算日後主公與孟德反目,亦有所依仗”說到最後,許攸1ù出陰冷的笑容。
許攸此言一出,整個大廳當即炸開了鍋,所有人俱是在議論紛紛,主位之上袁紹眉頭也緊皺了起來。
那邊同爲河北三傑之一的沮授最先言道:“主公,此事萬萬不可曹孟德利用主公,在河北大肆宣揚印刷術,提高名望,固然可恨。然而此事卻是對天下士人有利,若然主公因此事而扣下曹植當質子,恐怕主公名聲將大損,這對主公有害無益”
沮授此言,讓袁紹更加矛盾了,他也清楚許攸此計留下曹植當質子,捏住曹cao其中一處命門,對他而言其實頗有好處。只不過沮授亦說得有理,貿然扣下曹植,恐怕自己的名聲從此就臭了,這對愛惜羽翼的袁紹來說也是不可接受的。
不過對此,許攸早有應對,微笑道:“主公不必擔心。若是主公扣下曹植,名聲自然大損,不過若是曹植要求主動留下,那說法又有不同了。”
袁紹聞言,輕“嗯”了一聲,繼而問道:“子遠的意思是?”
許攸自信一笑道:“要留下曹植的理由多的是,就如這次曹植遇刺,受了傷不能動身回兗州,又或是……”接下來,許攸說了一大串曹植主動留下的理由,聽得袁紹眼睛大亮。
其實這些理由,聰明人恐怕一眼就能看出來,只不過天下間的聰明人其實不是很多,這些理由足夠堵住悠悠衆口。因此袁紹聽完之後,也頗爲意動。
沮授聽完,就準備反駁,不過旁邊的田豐卻是朝他打了個眼色,繼而搖了搖頭。沮授見到一向剛直的田豐都阻止,心中雖然不解,但還是聽從了這位老友的勸告,暫時保持沉默。
沮授雖然不說話,但並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說,那邊袁譚跟郭圖、辛氏兄弟jiao流了一會之後,卻是有了意見。只見袁譚拱手道:“父親,扣下曹植其實對父親而言有大利,而唯一的麻煩當在主公之名聲。其實只要將曹植軟禁起來,對外以子遠先生的理由堵住悠悠衆口,曹植見不到父親,亦無辦法。”
袁紹聞言,輕輕點頭,笑而不語。
那邊袁尚見自己大哥支持,正準備反對,未料到逢紀卻是一把按住了他,輕輕搖了搖頭。袁尚頗爲不解,逢紀卻是壓低聲音快說道:“主公心中已有計較。”聞得此言,袁尚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袁尚這派不反對,保持中立,然謀士羣中以忠直著稱的審配卻是直接跳出來,指着許攸罵道:“許子遠,汝這是陷主公於不義”
審配一向不多言,但是他一開腔,影響力卻是不少。因此衆人聞言之後,紛紛將目光投向他,而袁紹同時也皺起了眉頭來。
許攸臉色微變,反指着審配罵道:“審正南,你莫要血口噴人,污衊許某”
審配不屑一笑道:“污衊?審某從來不屑於做此事倒是你許子遠,無端建議主公扣下來當使節的曹植,要知道他還只是一區區孩童,你也忍心如此,豈不是陷主公於不仁不義之地?”
審配這一番話,罵得許攸臉色連變,慌忙回身對袁紹拱手道:“主公,攸對主公忠心耿耿,絕無異心”袁紹本想作,聞得此言之後卻是靜默了一下。 許攸見安撫住袁紹之後,立即回身瞪着審配,罵道:“審正南,許某對主公忠心,天地可鑑攸建議主公扣曹植當質子,也是爲了主公大業着想現在曹孟德名聲暴漲,已然威脅到主公,若然不對其加以遏止,恐怕日後會成爲主公之心腹大患。而且主公可依元皓之策,從教化萬民上分取名聲,那麼扣押質子之事亦可將其掩蓋。除此之外,曹孟德不是要向主公借兵嗎?五千騎兵不是少數目,主公可去信曹孟德,在借兵期間要曹植留在鄴城。只要風頭一過,往後曹植之事將鮮有人過問,如此可兩相得益”
對於兩相得益之策,袁紹最爲喜歡,此時聞言卻是大爲意動。不過審配之言也讓他有一點忌憚,無奈之下卻是轉而問田豐道:“元皓,汝以爲如何?”可能由於方纔田豐之計讓袁紹歡喜,因而此時問田豐,臉色也掛着淡淡的笑容。
那邊沮授聞言,卻是向田豐連打眼色,希望他阻止袁紹,不料田豐卻是淡淡地說道:“子遠言之有理”
田豐此言一出,在場謀士俱是愣了一下,他們沒有想到,一向剛直的田豐竟然會贊同許攸這麼一個已經算是卑鄙的計謀。只不過他們倒是忘了,田豐的剛直是相對於袁紹而言,對於敵人他卻是從來不會留下餘地的。許攸此計,在田豐看來利大於弊,自然就會支持了。
一邊的沮授聞言,拳頭不自覺地握了握,怒瞪着田豐,不過對於沮授的眼神,田豐只當不知。
袁紹一向的議論都是少數服從多數的,而一旦出現平分秋色則按照自己喜好拿主意。現在田豐出言支持,顯然許攸這邊已經壓倒了審配、沮授,袁紹瞬間拿定主意道:“子遠所言甚是,只不知子遠準備如何施行?”
許攸聞言,淡淡一笑道:“此事易爾,五日後便是主公設宴款待曹植之時。主公只需在席間以叔侄之情將曹植留下,打掉郭嘉等人便可以了。到時將曹植軟禁於一處,讓郭嘉和許褚見曹植不得,撥三千騎兵讓郭嘉帶回去,主公再修書一封與曹孟德說明情況即可。”
袁紹聞言大喜道:“善如此就按子遠所言安排吧”
袁紹和郭嘉兩邊各有算計,接下來幾天都在暗暗準備,表面上卻是風平1ang靜,袁譚三兄弟也沒有再到驛館來找曹植。
由於年關將近,整個鄴城的百姓都開始忙碌起來。net節稱之爲元旦,後世的元旦乃是耶元一月一日,乃是民國時期纔開始使用。元旦亦即是一年之始,相傳元旦起源於五帝之一的虞舜時代,只不過歷朝歷代的元旦的日子都有所不同,好像夏朝用孟net的元月爲正月,商朝用臘月爲正月,而秦統一六國之後則以十月爲正月。
而到了漢代初期還是沿用秦歷,只不過到了武帝時代,覺得曆法太1uan,就命孫卿和司馬遷造太陽曆,規定正月爲一歲之,之後歷代相隨。
這時代的元旦,雖然沒有後世來得熱鬧,但已經頗具規模。好像年前要進行大掃除,而且也有熬年守歲的傳統。雖然還沒有貼揮net、門神,以及放炮竹這些習俗,但拜祭祖先,一家人聚在一起齊齊整整吃年夜飯卻是已經有了。
因而接下來的幾天,曹植雖然都是呆在驛館之內,但卻是見到驛館的工作人員都在忙碌地打掃。而有時透過院牆,也聽到外面百姓那歡樂的笑聲。
雖然跨越了一千八百年的時候,但有些深藏在華夏族人血脈深處的記憶是不可能丟失的,過年便是其中一樣可以說是來到這個陌生的時代之後,這已經成爲曹植意識中與一千八百年後最爲貼近的東西。
而往常,曹植都是跟父母兄弟齊聚一堂,高高興興地吃年夜飯,只不過今年身處河北卻是有些不同。這裡沒有父母的關顧,沒有兄弟的歡笑,這個元旦迎接曹植的,將是一場jī烈的鬥智鬥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