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看出了對方有心事,所以雖然表面上沒說什麼,卻都感到有些尷尬,屋子裡面一時陷入了沉默。就在兩人考慮應該怎麼樣岔開話題,打破這種沉默的時候,外面傳來了佟繼武和一個女孩子對話的聲音。
樑皓立即起身和陳芷菁來到外面,結果發現佟繼武正在接受記者採訪,而那位記者是讓樑皓頭痛不已的陳黛。
雖然《都市資訊報》的規模實在可憐,陳黛卻還是有着比較靈通的消息網,很快就知道了皓月地產參與金天公司的招標。她原本就對樑皓其人很有成見,立即認定這是一個扳倒樑皓的機會,於是找上門來採訪了。
陳黛終歸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樑皓不可能接受自己的採訪,也沒有準備什麼問題,只打算在這裡找藉口逛一圈,尋找一些可以對樑皓不利的證據,然後回去加工成一篇揭露商業黑幕的報道。
當遇到佟繼武的時候,陳黛心中直呼皇天不負有心人,急忙過去搭訕採訪起來。她是知道佟繼武這個人的,只不過沒有過正面接觸,一直以爲這等公子哥架子很大。沒想到這次偶遇,自己剛剛表明了身份,還沒等提出什麼問題,佟繼武就侃侃而談起來,直讓她心裡感慨誰雲富二代都沒出息,眼前這位有教養有學識且平易近人,比那個只是開了家公寓卻狂妄得沒邊際的樑皓強出百倍。
其實佟繼武在過去決然不會接受小報的採訪,但是今天在樑皓這裡撞了不硬不軟的釘子,急於找人申訴一下。
“綜上所述,我們帝京建設是一家極具實力,在地產市場有着豐富經驗,而且社會形象良好的企業。金天公司也是這樣的企業,在CBD的這個寫字樓項目,又是整個CBD的樣本。如果我們雙方能夠達成合作,稱得上是強強聯合,能夠爲我市地產業的發展提供良好的促進作用。”嚥了一口唾沫,佟繼武滔滔不絕的繼續說了下去:“但這樣一件本來很好的事情,卻因爲某些皮包公司的出現而出現變局。”
陳黛注意到樑皓已經出來,立即提高了自己的聲音:“我聽說有一家叫做皓月地產的公司也參與了進來,佟先生指的是這家公司嗎?”
儘管陳黛自詡爲人民的喉舌,卻也知道喉舌說話是要負責任的,所以沒有直截了當的抨擊皓月地產,而是留下個餘地讓佟繼武來發揮。
但佟繼武卻也不傻,明白陳黛這句話的真實意思,雖然對樑皓及這家皓月地產很是生氣,卻也不肯站出來給陳黛當槍使。真的打起名譽權的官司來,《都市資訊報》倒是還可以藉着博名,對於帝京建設來說卻不是什麼好事,這種作風在商場上很容易遭到詬病。
於是佟繼武只是淡淡的說:“具體是什麼公司,我們就沒必要提了。總之有人本來只是經營公寓,硬是搞出一家地產公司,既沒有實力又沒有經驗,竟然也來參與招標,不能不讓人懷疑其中有商業詐騙的嫌疑。”
“佟先生放心,這次招標是公開公正進行的,沒有實力的企業無法與帝京建設競爭。”深吸了一口氣,陳黛小心翼翼的提出:“但是我個人提出一個建議,那就是佟先生要注意,是否有人採用一些暗箱作”
陳黛的這句話真的提醒了佟繼武,想起董昊在態度上的變化,佟繼武不得不憂慮樑皓是否會採用賄賂之類的手法,收買金天公司的高層以達到中標的目的。
“如果我們帝京建設這次落標”佟繼武斜睨着樑皓,咬牙切齒的說:“我們將保留採取進一步行動的權利,比如說向司法部門檢舉存在商業賄賂”
“商業賄賂?”陳黛聞言眼睛一亮,直覺的認定一條重大新聞就要從自己這裡誕生了,於是急忙追問:“佟先生掌握了什麼證據嗎?”
佟繼武當然沒有證據,但是在陳黛面前卻不能承認,只是含糊其辭的說:“到時候再見分曉!”
丟下這句話,佟繼武惡狠狠地白了樑皓一眼,便告辭離開了。
陳黛帶着欣賞的目送着佟繼武離去,隨後把目光轉向樑皓,就像在看着階級敵人:“樑先生方便接受採訪嗎?”
“好吧,請進”讓陳黛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樑皓竟然坦然答應了,還做出了“請”的手勢。
不過就算樑皓的客氣讓自己稍稍的有些感動,陳黛揭發商業詐騙的決心卻沒有受到動搖,進了皓月地產的辦公室落座之後,開門見山的問:“請問您這家皓月地產成立幾年了?”
樑皓微微一笑:“你猜。”
“我”陳黛從沒有遇到這樣的被採訪者,不回答問題倒也罷了,竟然讓記者去猜測答案。換做其他記者,此時可能會繞開這個問題,不過陳黛畢竟不同於其他記者,樑皓讓猜她就猜:“我認爲是剛剛成立的。”
“是嗎”樑皓不置可否的吐出這麼兩個字,讓陳黛搞不清楚自己有沒有猜中。
陳黛不打算去探求真實答案,只當樑皓認可了自己的說法,旋即又提出了另一個問題:“貴公司資產和實力如何?
“商業機密。”
“一點不能透露嗎?”
樑皓聳聳肩膀:“愛莫能助。”
見樑皓不肯配合,陳黛決定迂迴出擊:“我聽佟先生剛纔說,皓月地產曾參與迪拜幾個項目的建設,他本人對此抱有一定懷疑態度,我想知道樑先生對此怎麼解釋?”
樑皓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你是否相信呢?”
“我?”陳黛怔了一下,旋即回答道:“我們作爲記者的,要秉持着公正客觀的態度進行報道,記者個人的觀點不能放到報道中!”
“話說得倒是動聽,可惜你自己沒做到”樑皓說着拿出一份《都市資訊報》,扔到了陳黛的面前:“這上面那篇《黑包工頭剋扣血汗,可憐民工回家無錢》的報道是你發的吧?”
“是。”陳黛見狀暗暗竊喜,幾次尋釁似的採訪雖然沒挖到什麼料,讓自己的報紙多了一個讀者也是好事。
“你瞭解真實情況嗎?”
“真實情況都寫在上面了。”
“錯。”樑皓提高了聲音,一字一頓的告訴陳黛:“這個包工頭自己家庭就很貧困,帶着一幫老鄉在這座城市從事重體力勞動,過得很辛苦。你報道里所說的那個可憐農民工,在自己老家根本就是一個無賴,被老鄉帶到這個包工頭的隊伍裡工作之後,每日裡遊手好閒,根本不正經工作。後來他在外面打架,給對方造成了重傷害,這個包工頭念在大家都是老鄉的份上,動用自己的腰包給他擺平。結果這小子不但不用坐牢,被傷者的家屬還得到了賠償,倒是把包工頭自己家裡搞得一貧如洗。後來結算工錢的時候,包工頭扣下了這個人的工錢,彌補自己的損失,難道不對嗎?”
“你”陳黛愣住了:“你怎麼知道這些?”
樑皓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說了下去:“其實這小子的那點工錢,比起包工頭的付出,還有五位數的差額呢。按說這小子是佔了大便宜,可是他心裡卻不平衡,到處鬧事說包工頭的不是。知道這件事的人,都知道這個人是什麼貨色,根本就不搭理。只是他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找到了你,然後顛倒是非黑白的把事情經過敘述了一遍,而你聽到這個故事之後,沒通過其他方面瞭解實際情況,就添油加醋的發在了報紙上面。”
“你怎麼知道我的報道不真實?”
“你去了解一下就知道了,那個包工頭和那支施工隊,現在都去了CBD工地,打聽一下就能找到。”頓了頓,樑皓接着說:“你對新聞記者的從業道德倒是有着很高的理解標準,但很可惜的是,在實際上並沒有做到。至少你不懂得,新聞報道所謂的客觀公正,是要儘可能多的瞭解當事各方面的敘述和意見,不能對其中的一方或者己方偏聽偏信。”
陳黛深吸了一口氣,迅速展開了反擊:“你說的沒錯,可是你知道什麼是羅生門嗎,對於任何一件事情,當事各方的敘述和理解都是不同的,放到一起會產生很大的矛盾,這樣無助於發現事情的真相。我選取其中比較可信的一方,然後通過我自己的理解和判斷,形成一篇真實可信的報道,這有什麼不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