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這話,一衆老人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起來,但在下一刻,憤怒、羞惱等情緒一下子又將臉上的表情全都佔據了。
“放肆!太放肆了!”
不知道是誰先站起來在桌子上狠狠的拍了一下,但這下足夠點燃所有人心中的氣憤了。
一時間,大家爭先恐後的站起來,怒吼着。
“你怎麼敢跟我們這麼說話!你才進入葉氏集團幾天,竟然敢目無尊長,難道你真的以爲葉氏集團是你的一言堂,你想怎樣就怎樣?”
“就是!你這麼放肆,又將我們這些葉氏集團的老人放在眼裡?”
“想當年若是沒有我們,又怎麼會有葉氏集團的現在?你現在的行爲簡直就是忘本!”
“……”
一時間,辦公室裡只剩下這一聲聲充滿憤怒的聲音。
李隨風坐在那裡,低着頭看着眼前的桌子。桌面是大理石做的,光潔無比,但李隨風卻好像在這上面看到了如畫江山,是那麼的美麗,那麼的耀眼。所以他的臉上出現了笑容,笑容漸漸變多,變濃。
又過了一會兒,喧雜聲越來越大,他臉上的笑容忽然戛然而止,變得有些凝重。
啪!
一聲巨響在會議室裡響起,衆人被這聲音嚇得紛紛停住怒吼,將目光轉移到那發出聲音的地方。
李隨風不知道何時已經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深淺。
在他的手下,那堅硬無比的大理石桌面上已經出現一個深深的手掌印,他的手掌就這麼鑲嵌在其中,就像是寶石鑲嵌在金子做成的戒託上。在掌印的旁邊,一道道如同蜘蛛網一樣的裂紋朝外面擴散。
他擡起頭,如鷹隼一般犀利尖銳的眼睛在衆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爲首的卞學機身上。
卞學機這個時候也不再裝石頭了,而是皺着眉頭,用着幾分不悅的眼神看着李隨風,半晌才發出一聲悶悶的聲音:“李師侄,你這是什麼態度?難道說,在座的這些長輩們說的都不對嗎?”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沉悶,像是金鐵相擊發出的聲音,低沉,沙啞,但卻充滿了力量。
他說:“在座的這些人,哪個不是當年跟隨着你師父打江山的前輩?論輩分,他們是你師叔伯,你理當尊重;按功勞,葉氏集團的一磚一瓦,都凝聚了他們的心血,你應該感恩。可你如今的態度算什麼?”
他停頓一下,那雙渾濁的眼睛忽然變得跟老虎一樣威嚴,聲音也大了很多:“你這是想推翻他們的功勞嗎?遺忘歷史就是背叛!嗯?別的不說,若是你師父見到你這麼對待這些長輩,只怕心裡也會不喜吧?”
“呵呵!”面對卞學機扣過來的大帽子,李隨風皮笑肉不笑的笑了兩聲,又緩緩坐了下來。他將身前的衣服整理一下,一邊整理一邊說:“卞師叔,你這頂帽子扣下來,真讓我感覺到壓力很大啊。我的頭太小了,戴不上去啊。”
他整理好衣服,臉上重新出現一抹笑容,說:“是的,卞師叔說的都對。他們是我的前輩,爲集團立下了汗馬功勞,我應當尊重他們。可是,卞師叔光讓我尊重他們,可卻從未告訴過我,我何曾不尊重過他們呢?”
卞學機冷哼一聲,剛想說話,李隨風就打斷他。
李隨風說:“卞師叔,他們的功勞無論是我,還是我師父都從未否認,否則你覺得他們憑什麼在這裡跟我耀武揚威,又憑什麼能安享晚年?他們的吃穿用度,甚至是他們子女的吃穿用度,集團都已經負責起來了。”
說到這裡,他搖搖頭,沉重的聲音充滿了遺憾與警告,說:“可是卞師叔啊,古話說的好,知足常樂啊。人的慾望終究是要有個限度才行啊!我覺得,什麼樣的年齡就該做什麼樣的事情。年輕的時候就該爲了集團拼盡全力,貢獻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可人到老了,跟不上集團的步伐了,那就該有所自知,該退了,否則真是害人害己啊。”
說着,他猛然擡頭,看着卞學機,眯着眼笑道:“你說是不是,卞師叔?”
“你這是什麼意思?”卞學機冷眼看着他,一副全然不明白的意思。
李隨風笑了,笑的很是嘲諷。
他搖搖頭,說:“卞師叔,我對你很失望啊。”眼睛從卞學機那不解的臉上挪開,他像是自言自語說:“卞師叔,我師父對你的讚譽很高。他曾對我說,在這麼多兄弟之中,卞師叔是最聰明,也是最知道進退的人。可是現在我才發現,有時候師父看人還是不太準啊。”
他用着別有深意的聲音繼續說:“亦或者說,卞師叔你實在是太聰明瞭,聰明到連師父的慧眼都沒能把你看透!”
“哦?那這麼說,你已經把我看透了?”卞學機笑着說。
李隨風針鋒相對的說:“卞師叔又高擡我了,我又不是神,怎麼可能把所有人都看個透徹呢?”頓了頓,他狡黠一笑,幾分嘲諷,說:“再說了,這世上又不是所有人都是人!”
“放肆!”他這話一出口,卞學機還沒來得及發火,跟在卞學機旁邊的卞思聰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着李隨風的鼻子破口大罵道:“小子,你敢侮辱我爺爺!你真當這裡是你的一言堂,可以任你爲所欲爲了嗎?”
面對卞思聰的指摘,李隨風只是笑着搖頭,一句話也不說。
卞學機卻好像對他的行爲有些不滿,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不悅,低聲喝道:“思聰!坐下!”
“爺爺,我……”卞思聰不可置信的看着卞學機,還想說什麼,卞學機臉色一冷,說:“怎麼對葉董事長說話呢?別忘了你在公司的身份!坐下!”
“是,爺爺!”雖然不知道卞學機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但卞思聰終究還是不敢違抗他的命令,憤憤不平的坐了下來。只是在坐下的時候,他充滿憤怒的瞪了一眼李隨風。
處理掉卞思聰的炸毛,卞學機將陰沉的目光落在李隨風的身上,似笑非笑的說:“李師侄,這裡沒有外人,你要是有什麼話最好還是說明白點的好。我年紀大了,不像你們這些年輕人,彎彎繞繞的實在是難搞懂啊。”
卞學機倒也是老狐狸,用這樣的方式來諷刺李隨風心機沉,陰謀多。
李隨風像是沒聽出這弦外之音,反而像是頗爲無奈的搖搖頭,說:“卞師叔,您這又是何必嗎?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點到爲止就算了。要是非將一些事情搬到檯面上去說,豈不是讓大家都下不來臺?”
他頓了頓,聲音裡的警告與威脅的意味越發明顯:“再說了,卞師叔這麼大歲數了,難道還不知道世上有句話叫,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強嗎?有些事情即便是做的手法再隱秘,只要想查,總能找到一些蜘絲馬跡,不是嗎?”
卞學機搖搖頭,似笑非笑的說:“李師侄多慮了,既然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那倒不如直接搬到檯面上說,這樣也好讓大家都明白,不是嗎?至於說下不來臺的事情,那更簡單了。要是你說的事情會讓人下不來臺,那就不要讓他下來了,或者說,直接從臺上摔下去。”
李隨風一拍手掌,顯得有些興奮:“哈!要不然怎麼說卞師叔您纔是前輩呢?您這說法實在是太妙了!”頓了頓,他的眼睛像是劍一樣鋒芒畢露,意味深長的說:“只不過師侄擔心的是,要是有些人年紀太大了,從這麼高的臺上摔下來,只怕會摔出人命來的啊。”
卞學機心裡咯噔一下,他實在搞不懂李隨風這底氣到底是從何而來。但一想到李隨風現在已經成了衆矢之的,要是在這個時候不趁勝追擊,只怕再難找到更好的機會。
於是他暗中咬了咬牙,冷聲說:“那我們就賭賭看,到底誰從這個臺上摔下來!”
“唉!卞師叔,您這又是何必呢?要是您從臺上摔死了,只怕我少不了被師父責罵啊。”李隨風嘆息一聲,顯得心有不忍。像是做了什麼艱難的決定般,他咬了咬牙,說:“好!既然卞師叔執意要將這事兒公佈於衆,那麼就別怪師侄我不顧念同門之誼了!”
說着,他臉上的表情冷漠下來,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說:“蕭局長,您現在可以帶人進來了。”
“什麼?”
“你竟然勾結外人?”
李隨風剛放下電話,聽清楚他說話的內容後,一羣人頓時炸毛了,對着他怒吼道。
李隨風根本不理這些人,看着卞師叔,說:“師叔,這是您逼我的啊。”
“咔吧!”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那緊掩着的大門忽然被人推開了,然後五六個身穿制服的警察推門而入,領頭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蕭月朗。
李隨風站起來,走到蕭月朗的面前,一臉沉重的對蕭月朗說:“蕭局長,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蕭月朗微微點頭,一臉正氣的說:“李先生客氣了,除暴安良、維護社會治安是我們的義務!”說着,他眼睛在一衆董事身上掃過,開口說:“諸位老人家,打擾了,希望接下來的事情不會給大家造成困擾。請問,在座的哪位叫卞學機?”
氣氛因爲蕭月朗的話而凝固起來,一衆董事面面相覷,半晌卞學機才笑着站起來,說:“小同志,我就是卞學機,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蕭月朗看着卞學機,說:“卞學機是吧?得罪了!”說着,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逮捕令,念道:“卞學機先生,根據我們接到的報警,有人犯指控昨日中午十二點,葉氏集團董事長李先生在市最高人民法院遭受槍擊,目前犯案人員已經抓捕歸案。根據我們的審問結果顯示,這宗槍擊案的背後,您涉嫌僱傭他人槍殺葉氏集團董事長李隨風和總經理葉紅魚女士!現在我們依法逮捕你,帶您回到警局協助調查!”
說完這一大段的話,他不管卞學機那微微變色的臉龐,一揮手,冷聲說:“把人給我帶走!”
“慢着!”卞學機伸出手,上前要逮捕他的警察停住腳步,等着他說話。
只見卞學機轉過頭,落在李隨風的臉上,盯着他看了半晌後,才緩緩露出笑容,說:“呵呵,李師侄,你這招真是乾的漂亮啊。哈哈,沒想到老頭子我精明一世,臨了最後卻栽在了你這個後輩的手裡。呵呵,三哥的威風不減當年啊,眼睛還是那麼毒!”
李隨風像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臉上滿是嘆息與驚愕的神情,半晌才悠悠的說道:“唉,師叔,雖然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但我真的想說一句,難道權利就真的這麼迷人,以至於您這麼不擇手段?”
“呵呵呵。”卞學機只是搖頭笑着,不說話,任由身後的警察將他帶走。
一會兒功夫,警察和卞學機已經離開了,房間裡卻因爲他的離去,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大家面面相覷,從未想到這麼大好的局面,怎麼在一轉眼間就變成了現在這個地步。
“混蛋!你,你陷害我爺爺,我殺了你……”就在這時,卞思聰終於從卞學機被警察帶走的驚愕中醒悟過來,像是發瘋的獅子一樣,瘋狂的朝着李隨風衝過來。
只是他剛來到李隨風面前,零像幽冥一樣從角落裡站出來,一把拽住他的脖子,像是提雞仔一樣將他半提在空中,掙扎不得。
“你,你放開我,我,我要殺了他……”卞思聰紅着眼睛,低聲怒吼着,腳在空中不停的踢着。
李隨風轉頭,看向卞思聰,冷聲說:“放開他!”
零沒說話,放下他。
只是剛放開他,他還沒站穩,又瘋了一樣朝着李隨風衝了過來。
這下李隨風就沒什麼好留情的,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上,任由他在地上打滾,又走到他的面前,蹲下來,用手輕輕的拍打着他的臉,似笑非笑的說:“說你是個廢物,還真有點玷污廢物這個詞呢。”
他像是沒看到卞思聰那通紅的眼睛,說:“你現在很想殺了我是嗎?可是你拿什麼殺我?你爺爺都被我鬥倒了,你這個只能依靠家裡的廢物也想跟跟我鬥,難道你真的以爲我不敢殺了你嗎?嗯?”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讓所有人都能聽見。
這一聲像是打在了所有人的心裡,擊潰了他們那脆弱的心理防線。
看着卞思聰那充滿恨意的眼睛,李隨風搖搖頭,又轉頭看着那一衆董事,若有深意的說:“諸位老爺子,你們都是前輩,也曾爲了葉氏集團立下汗馬功勞。可是人應該認清楚現實,而不是隻會躺在功勞本上吃老本兒,回憶當年叱吒江湖的威風。”
“人的慾望也該有個限度,不能看見什麼都想拿到手裡。否則到頭來,只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們想要,可以,但得問問我想不想給!我要是不想給的,誰要是敢動,我就砍掉他那不老實的手!希望你們能明白,我的手不想再沾血了。”
說着,他昂首挺胸,走了出來,留下一羣人癱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如同喪失了鬥志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