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外面突然捲起暴雨驟風。雨勢太急，街道上的人紛紛往屋檐下閃避，好幾人都互相推搡着擠進蓬萊客棧，髮絲上掛着晶瑩水珠，衣角也溼了一片。
“這雨怎麼說來就來？”碧螺青衫的女子拂去頭上的水珠，秀麗的眉眼簇成一團。
她身邊的小丫頭也在拍打衣裙上的水珠，齜牙咧嘴道：“是啊姑娘，這也沒帶傘。還怎麼回去啊？”小丫頭毫不掩飾自己的苦瓜臉，這雨要是不停，姑娘無法回家她就要遭罪了。
風蕭雨急，擠進來的人越來越多，不少人似乎認準了雨不會停，乾脆丟銀子給賬房先生要房間歇息。我和高漸離對視一眼，而後齊齊看向祝掌櫃。
“我們要兩間上等客房。”我兩異口同聲，不過卻換來祝嵐眉眼飛舞的撇嘴。
“兩間客房，怎麼？你們兩個還不打算隨便拜個天地成家？”祝嵐又開始了她捉弄人的惡趣味行動，在帶着我們去客房的時候都不忘記調侃我和高漸離。
當然，她這種程度的調侃還不至於讓我面紅耳赤不知所措的地步。
微微在腦中整理一下反擊的話，我正要開口反擊卻被高漸離搶了先。他一本正經嚴肅道：“祝掌櫃，成親這種事怎麼能隨便？”
高漸離說出這句話讓我有些愕然，這廝雖武藝高強，卻只是個初出茅廬的牛犢，最架不住的就是祝嵐這種風韻悠然的女人。
沒想到他竟然能在對方一邊調侃一邊拋媚眼的情況下淡然應對，看來在人情世故上的成長還挺快。我看着他那張熟悉的臉上和狐狸截然不同的認真表情，有些感嘆。
“額，成親自然是不能隨便的。我的意思是……”祝嵐對他的表現也有些驚訝，緩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的，“你看哈，你們四處奔逃也不容易。人生苦短，還不知道有沒有明天。趕緊成親纔是正事。可別被那些俗禮拘束了！”
此時，我們已經到了二樓的客房門口。祝嵐說話的聲音很小，她的右手還勾着我的胳膊，身子卻貼到了高漸離那邊。
高漸離刻意放慢腳步，目光也只顧左右而不去看祝嵐。顯然他這隻小牛犢是受不了祝掌櫃這勾魂攝魄的撩撥，祝嵐肯定是發現他的不自在的，但她就是故意往那邊靠。
“這件事就不牢祝掌櫃你操心了。”我猛地將她拉回來，“等我們找到了戚當家，再順利加入戚家商隊，就不必躲躲藏藏，刻可以光明正大的成親啦。”
說話的間隙，我的目光越過祝嵐的肩膀看高漸離，後者與我四目相接，一副得救的表情。
“沒趣。”祝嵐推開我的手，打開了兩個並排房間的門鎖，“兩間就兩間。老孃我也不是卻房間的人。”高漸離沒說話，直接就走進距他最近的房間。
我推開房門的時候，祝嵐並沒有走。她背靠在門框上，鑰匙串在指尖搖了一圈又一圈。
“祝掌櫃，你還有什麼事？”我見她看小動物一樣看我的眼神，有些不舒服。不過，我能感受到她並沒有惡意。就像她喜歡調侃長得好看的年輕公子，但又不會真的做出什麼來一樣。
祝嵐搖着鑰匙串的手忽然一頓，黃銅打製的鑰匙立刻被她拽了一半在手中：“看你與我投緣，想給你些忠告。”說着，她直了身子關上門朝我走過來。
“……”對面的祝嵐突然嚴肅起來，說實話，我非常不習慣她正經的模樣。
見我沒說話，祝嵐似乎理解爲我默認了。她扶着我的肩膀道：“小丫頭，你要是真想去戚家商隊，最好先與你夫君拜堂圓房。而且，最好憑本事進去。別想着給點錢通融，或者哭哭啼啼訴苦。”
“這……”我正要發問，祝嵐用食指按住了我的脣瓣。
“別問爲什麼，記住我說的就是了。戚家商隊雖然龐大，發展速度也驚人。但其中的黑暗，也是不可小視的。老孃我只能幫你們到這兒了，想清楚咯就去追她們吧。那處淺海在赤松村，浮游島還沒到，她們應該會在那裡。”
祝嵐說罷，拍拍我的肩膀，扭着腰肢離去。
她剛走，就有人在外面敲門。“陸姑娘，我有事同你商量。”是高漸離的聲音。我應聲讓他進來，順便倒了一碗茶湯過去，很快店小二也來到門口問我要吃什麼。
我說了句隨便，就同高漸離席地跪坐在矮几兩邊。
“高公子，你可是聽見了祝掌櫃的話？”我喝了一口茶湯。
高漸離點頭：“她的話讓我很在意，如此怪異的規定，戚九孃的船上莫非藏着什麼秘密？”他也端起茶碗，但沒有喝茶，只是隨意端着。
“這我也不清楚。”我偏着頭想了一下，“但沒必要在意，我們又不是真的要去戚家商隊。我只是想找她問些事情。”
是應龍的事，但我沒說出來。
“陸姑娘，我總覺得你有事瞞着我。”高漸離說這話的時候，店小二已經把飯菜全都端齊了。剛關上門，高漸離就開了口。我們誰都沒有去動筷子。
我暗暗咬着牙，沒錯，我是有事瞞着他，而且我知道或許快瞞不住了。
“你既不反駁，那就是真的了。”高漸離像是受到什麼打擊似的落寞一笑，“你說過的，我們要交心，要坦誠相待。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你連我這個曾經同生共死的朋友都不肯說？”
同生共死……我在腦子裡重複着他的話。
“陸姑娘。”高漸離再次開口，隱隱有些慍怒。
“我……”我張了張脣瓣，感覺有些無力。若他只是一般的合作者，我立馬就能和他劃清界限，可他的身體是狐狸的身體，而我要守着。
我也知道，我們一起行動——特別是這次追尋戚九孃的行動將會冒很大的險。
高漸離會知道應龍的存在，到時候我要怎麼解釋？我也是來搶這條龍的？可是，我有什麼理由搶它？我先發現的嗎？還是，它本來就是我的？
我將袖袍攏住雙手，摸到藏在左袖袖袋中的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