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練如霜,從兩人高的青黑色斷崖處掛下。底下是一汪清澈見底的明亮水潭,水灌進水潭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透明的泡泡不斷冒出來。
水聲清脆,在耳邊嘩啦不停。
我抱着狻猊站在水潭邊上的亭子裡,一言不發的看着自己的倒影。影子隨着水波起伏摺疊,又延展開,破碎成層層疊疊的珠光四散開去,最後鑽進水邊的石頭裡消失不見。
鬼谷外的山澗中竟然還有這麼一出人間仙境,委實讓人意外。
聽高漸離說鬼谷中的人前來取委託時,就會在這裡檢查委託內容挑選出能接的和不接的。不接的內容將會被放回原處,其他的則會從這裡被帶回鬼谷。
這處山澗的周圍也有陣法,所以一直以來均沒有被人發現過。
“鳳青軼,你的心是有多大?救了應龍就算是贖罪了?告訴你,吾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你!”狐狸的怒吼從後面傳來,將我拉回現實。
對了,高漸離將我們帶到這裡是爲了讓大家好好說話的。他兩打完那一架,果然如我所猜,終於能好好坐下說話了。
此時,他兩一人坐在亭子一邊。高漸離回去修整陣法,順便處理那兩條昏過去的馬匹。應龍坐在亭子外面,黑溜溜的眼睛裡還是糾結的很,一下看祁靖遠,一下看鳳青軼。
龍就是這樣,善良而不記仇的傢伙。感覺蠢萌蠢萌的。
“我知道。”鳳青軼沉了聲音,堅定強韌,“不過,我也沒想過要得到你的原諒。畢竟當初讓這一切成爲災難的人是我,我不會否認。”
他竟然把這一切全都歸結到自己身上麼?!
我轉身,看到的是一張剛毅的臉。就算臉上有了那道傷痕,他一樣是俊逸無雙的鳳青軼,身上的氣質並沒有半點晦暗,甚至比以前還要灼熱發亮。
“哼!少在這裡裝好人。你以爲你這樣說我們就能順利回到臥龍谷了?就能放下對你的憤怒?”狐狸冷睨他一眼,往身後柱子上一靠,一副我就是“軟硬不吃”的模樣。
鳳青軼卻沒有着急或露出歉疚的表情,依然冷峻着臉,像一尊能扛下一切風雨的雕像。
狐狸被他的樣子磨掉最後一點耐心,擰着眉沉臉道:“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原來他也看出來了。若是鳳青軼只想還回應龍,想必此時已經離開。
但他方纔在外面說有話要講,而且講完後會去鬼谷中見徐夫人。
那麼嚴肅的口吻,不可能只是爲了這幾句廢話的。而我自始至終都沒同他交談,縱然數次目光相接,但最後都各自錯開。我們彼此都有話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當初我面對那個假鳳青軼時的輕鬆心境蕩然無存,神奇的是,那時的我竟然沒看出破綻。
“我有東西要給你們。”鳳青軼從袖袍中拿出一支卷號的絹帛,明明是薄薄的絹帛卻被他捲成一卷竹簡那麼厚,一隻手都握不住,“這是家父當年尋找豢龍氏的所有秘密,全部藏在宮中的迷閣裡……”
說着,他解開綁在絹帛上的彩色錦線編成的細繩。
隨着他的動作,秘密麻麻寫滿字的那一面漸漸浮現。不時還能看見一張地圖模樣的線條描繪。這卷絹帛和普通書簡一樣高,可它的長度卻足以繞這個亭子好幾圈!
我瞠目結舌的看着他手裡的絹帛,許久才找回自己的意識。
“這些……都是你從那什麼迷閣中拿出來的?”我抱着狻猊湊上前,恢復了些許力氣的小傢伙伸長脖子往絹帛上看,還嘀咕道:“這上面的是什麼鬼?”
我的驚訝瞬間被它煞風景的話給趕走,輕咳一聲,我忍住擰它耳朵的衝動:“上回不是給你說過嗎?這是字,用來記載東西的。以後我會教你。”
雖然教一條龍寫字比登天還難,但是教它識字應該不難。我要我家狻猊變成這世上的一條高大上的龍!一條會識字,有知識的龍!
呃,只是這個理想太遠大,還得多多攀援求索啊!
“哦,我記得了。”狻猊甩甩腦袋,“剛纔我吐火球和電球的時候用力太猛,現在腦子還有點昏。”說罷,小傢伙還煞有介事的用爪子摁着腦袋揉了揉。
這傢伙怕是要成精呢吧?!
“它。它竟然會說話!?”鳳青軼的聲音毫無徵兆的闖進耳朵,我驚然擡眼,發現他正一臉不可思議的瞧着我懷裡抱着的小龍。那神情並沒有半點不自然。
我偷眼看祁靖遠,他似乎才從看見絹帛的驚愕中回過神。
“嗯,它的品種有些特殊。破殼就會說話的。”我嚥了咽口水,發現其實和他說話並不是想象中那麼難,只要願意開口,你看,很自然就說上了。
鳳青軼點了點頭,目光中的驚異卻沒有減半分:“它……是你的龍?”
亭子外面的應龍聽見他這樣問,竟然只是抖了抖耳朵。已經不似方纔那麼驚訝了。反正它知道我有龍血之息,也已經斷定狻猊就是我的龍無疑。
“嗯。一破殼就跟着我了,算是我的幸運。”我想起狻猊破殼而出的那天,不由自主的勾起脣角。
不過,我能說的也就只是這些。再多說,只怕會讓張易甫背上欺君之罪。雖然,他自己本身不知道我給他的其實是個假龍蛋。那個朝廷官員,其實人不錯。
鳳青軼也沒再說話,幽幽的偏着頭,目光還是膠着在狻猊身上,不過卻不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麼。
“鳳青軼,你手裡的東西若是真的。而且能助我們成功回臥龍谷,本殿就原諒你一回。”狐狸拉過絹帛細細看着,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歡快。
看來,這份長得可以繞亭子數圈的絹帛果真和尋找豢龍氏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自然是真的,直到我回到岐郅城皇帝都還沒停下尋找豢龍氏的動作。舊的加上新的,我就謄抄了這麼多。”鳳青軼移開目光,將剩下的絹帛一併放到狐狸手中。
然而,祁靖遠並沒有接着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