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繁小天早早就離開了羅羅酒樓，帶着一個幫廚去早市採買東西。我從二樓的房間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很快淹沒在晨霧中，近日繁家停止了大肆搜尋被劫的龍族，城中總算安寧不少。
我揉着眉心轉身，房中的銅燈只剩下一縷青煙緩緩上升。
被子裡傳來一聲綿長的“嗯——啊——”肥碩圓潤的狻猊一爪子蹬開被子，甩甩腦袋坐起來，打個哈欠道：“我休息好了，你說要我確認的事情是什麼？”
“打通羅羅酒樓地底的入口，進去看看裡面是不是有十八條龍，它們是不是還好好的活着。”我從洗臉的架子上扯下柔軟布巾，在水裡擰一把擦了擦臉。
緊接着小傢伙就直接跳進臉盆，不過，這盆根本裝不下它……
“就這件事？”狻猊把臉伸到我面前，像是等我幫它擦臉，“既然不知道入口，你是怎麼知道這地下有龍的？我好想沒怎麼感覺到龍族氣息。只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那種。我以爲和平常一樣。”
若有若無？！不會是那十八條龍撐不過去了吧？我將布巾胡亂在它臉上抹一把：“你快去看看，詳細情況我等你回來再說！”
“啊？”狻猊在莫名其妙中被我拉出洗臉盆，往窗戶那裡一推，我趕緊加一句：“你要找其他地方打個洞什麼的進去，別走現成入口，可能有能放倒你的毒煙。小心！”
狻猊就那樣掉進晨霧，快要着地時猛地一頓，懸在距地面一掌高的地方。
隨後它一個轉身，嗖地不見了，像一道青色的閃電消失在濃霧裡。現成的入口只有狐狸知道，但根本沒用，那些毒煙應該不止是要對付人。
十八條活生生的龍被劫走，一點響動和驚叫都沒有、甚至狐狸探查出這些龍就在羅羅酒樓底下我也沒能聽到它們的聲音，着實詭異。這種狀況，只能是那毒煙不止放倒人，且連龍也一併放倒。
這事尚未確定，我也沒給羅闌和繁小天說，包括繁小冷也不知道。
不過，藏在羅羅酒樓下面，是不是意味着和羅闌還有繁小天有關係？曾經繁小天討厭繁家，羅家出事時身爲姻親的繁家也沒站出來說句話，羅闌心中可會記恨？
她和繁小天都有劫走龍羣的動機，但他們兩沒這個能力。
羅家早已樹倒猢猻散，沒其他人的幫助，僅憑羅闌和繁小天兩個人，怎麼在大白天把十八條龍從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帶走的？除非是有應龍那樣的大傢伙幫忙。
當然，她和繁小天沒有。而且，他們若是真的記恨，完全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解決——殺掉龍羣。
這樣繁家就會和羅家一樣，失去自己的猛獸，落個樹倒猢猻散或者不得善終的下場。難不成是龍羣戰力太強，殺不了？可不是用了毒煙嗎？
沒有毒煙，不管移走龍羣還是殺掉龍羣都不好做。有了毒煙……爲何要選第一種麻煩的辦法，而不是第二種乾脆利落的方式？
我推開門，走下樓準備開店營生。腦子裡卻還在環繞方纔的問題，若是狻猊確認完畢，龍羣的確在羅羅酒館下面，那就只有兩種可能：其一，不是羅闌和繁小天所爲。其二，是他兩乾的，但他們只是想教訓教訓繁家。
可也說不通啊！
既然是要教訓繁家，爲何那天羅闌會親自去邢臺把繁小冷換下來，一個人冒死和兇獸對峙？要是真的賠上性命，豈不是得不償失？
還有她說的那句話——對繁家有責任。又是什麼意思？
羅闌這個女人，也是一杯陳年老酒吶！我擺好竹簡，賬房先生正好進門，我立刻撐在櫃檯上笑道：“先生，今天小天有事兒，跑堂的活還是得麻煩你。”
抱歉，今天又要攆你這個弱不禁風的賬房先生去當跑堂。
“……沒事、沒事。都聽掌櫃的。”麪條似的賬房先生扯出一個笑，慢騰騰挪過去撿起第一張案几上的布巾開始擦桌子。
繁小天午時纔回來，身後跟着拉了牛車的幫廚。滿滿一車食材，卻只有幾樣——青葉菜，生牛肉，剛磨的新麪粉，還有雞蛋和雲吉花（能吃）。
我瞧着他在後廚不停忙碌，卻不知道他這是要做些什麼菜餚。
突然有些後悔答應這小子，隨着他的心情來。不過，一想到明天不是正常的生辰宴，羅羅酒樓也不對外接待除了受大長老邀請之外的人，我懸起的心稍稍回落些許。
就憑大長老的人緣，來的人恐怕只有繁家人。
但那也會影響羅羅酒樓的口碑啊！我再三思慮，還是舉步走進後廚，兩個廚子佔了竈臺，繁小天在旁邊摘菜、醃肉，也忙得跟螞蟻似的。
不過現在沒什麼客人，我就讓廚子和幫廚都出去休息。後廚瞬間只剩下我和繁小天兩個，還有一鍋熱騰騰翻滾着濃稠湯汁的水煮牛肉。
我過去拿了一把青菜葉，細心撇掉老黃葉片：“小天，你……準備做些什麼菜？”
“祁夫人，謝謝你那天在石苑酒樓阻止了我。”他答非所問，手底下是一團揉的不怎麼樣的麪糰，少年纖長的手在麪糰上反覆用力，不時還撒點面、加些水。
這叫我如何勸他將主廚大權交給廚子？我放下青葉菜，忽然覺着有些頭疼。
“沒有白白送命，纔有機會做這些……”他還在說，眼睛紅紅的，彷彿手底下的麪糰就是仇人，“也沒有讓姐姐立刻被送走，給了我救她的機會和時間。”
這小破孩子，原來是想謝我。我翹了翹眉，不如就以這個爲契機，說說？
“小天，我們明天的目標不止是救你姐姐。還要讓她過個快樂的生辰，你看做菜這種事是不是交給廚子來更好？”我走到他對面，恰時，他也正好停下動作看我。
不過，少年的臉忽然飛上一抹緋紅：“祁夫人，我只做長壽麪，其他的都需要兩位大哥幫忙……我一個人哪有那麼厲害……”
“哦，那就好。”我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