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君藐視一切的模樣頓時激怒了阮大鋮,他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刷的一下抽出桌下放着防身的長刀,劈頭蓋臉的就要往那女子身上斬過去!
“圓海兄!且慢!”
馬士英眼疾手快架開了阮大鋮的長刀,抓着他的胳膊後退了兩步。
“瑤草兄,你爲什麼攔着我?還讓我收拾了這小賤人的賤命!”
瑤草是馬士英的表字。
只見馬士英搖了搖頭,緩緩道:“李小姐只不過跟我們開了一個玩笑而已,你何必如此大動肝火?這秦淮河邊的女子多大溫柔似水,像李小姐這樣的直爽美人反而少見,你又何必較真呢?”
阮大鋮氣得鼻翼一張一合,尚在氣頭上下不來,狠狠的盯着蘭猗道:“這個賤婢向來不把我阮圓海放在眼裡,我又何須顧及她的顏面?從前她與侯朝宗勾搭好了,收了我的銀子,還聯合起來耍我,這筆賬我還沒跟她算清呢。今日竟敢拿我的《燕子箋》嘲諷於我?我看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馬士英輕輕搖頭道:“唉,不妥,不妥!不看森面看佛面,至少你也得顧及顧及田大人的面子,是不是?再不濟,從前楊文驄也給你辦了不少事兒,他不是跟明月館的李貞麗關係不錯嗎?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少不了給你聲名抹黑呢。”
聽了這話,阮大鋮不由一愣。
他倒差點兒忘了這一茬,田仰明天就要再次到南京來了,恐怕已聯繫好了南京城內的大宅安置家眷,不日便會把迎娶李香君一事提上日程。
這個節骨眼上,如果出了岔子,可真是不好辦。
可是,李香君這個賤婢如此惹他怒火,不好好教訓一下怎能消去心頭之恨?
馬士英見阮大鋮思來想去,便知道他一邊不甘心放過李香君,一邊又顧忌着田仰的聲名,回頭看了看賞雪亭外的皚皚白雪,突然之間計上心頭,低笑着輕聲說道:“既然李小姐如此傲骨錚錚,何不讓她與白雪同臥?美人美景,當真有趣呢。”
這個計謀好毒辣!
阮大鋮立刻會過意來,拍手稱讚:“好主意,瑤草兄果然聰穎,就按你說的辦!”
既然不想讓田仰看到李香君受到了傷害,那就讓那些傷害變成看不見的折磨好了。
“來人啊!”
隨着阮大鋮一聲令下,兩個貼身小廝立刻推開醉墨,架起癱軟在地上的李香君,按着主子的意思,一把將她推到在河畔雪地裡。
蘭猗被阮大鋮一個惡狠狠的耳光扇得頭暈腦脹,又被小廝們如此大力推搡,早已站不穩腳跟,“噗通”一下便摔倒在厚厚的雪從裡。阮大鋮隨即上前,一腳踩在她嬌柔的後背上,獰笑着說道:“李小姐,我不殺你,也不打你。不過今日你竟然膽敢如此放肆,我不好好教訓你一頓,怎能讓我心安?不過,若你能乖乖求我一兩句,說不定我一心軟,便饒了你。”
他這一腳死死的踩在女子的背上,毫不憐香惜玉。
蘭猗完全動彈不得,身子全然陷
入厚厚的雪層中,雪水立刻滲透了單薄的衣裳,無所不在的入侵到肌膚之上,寒凍刺骨。
“阮大鋮,你不必貓哭耗子假慈悲,今日我就是死,也絕不會向你搖尾乞憐!”
女子清脆淒厲的聲音毫不留情粉碎了阮大鋮的奸計,他面色一白,重重哼了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擡起腳背再次狠狠踩上那纖細瘦弱的背脊,彷彿這一腳一腳下去,要將她身子裡的清高傲氣全部踩入泥土,碾碎成灰!
“啊……啊!阮大鋮,你不得好死!”
蘭猗發出一聲又一聲慘叫,背上重如鐵塔的大腳踩得她胸腹劇痛,氣悶難受,脣邊溢出了更多鮮血。縱使這樣,她還不放棄拼命咒罵,一會兒咒得阮大鋮斷子絕孫,一會兒又罵他是閹狗是畜生。
“小姐!小姐……嗚嗚……小姐啊!”
醉墨被兩個小廝狠狠夾住,趁機又在她身上到處捏摸吃盡豆腐,讓她無法動彈,只能看着自家小姐在阮大鋮的非人折磨下,漸漸奄奄一息。
“圓海兄……圓海兄,息怒啊!”
馬士英眼看就要出人命了,到時候自己定然也脫不了干係,急忙拉住阮大鋮的手臂,看着地上陷入昏迷的李香君,嘖嘖叫道:“你再踩下去,她可就真被你踩死了!你自己看看地上的血!”
阮大鋮喘了一口粗氣,似乎仍然不解恨,又踢了女子一腳,狠狠罵道:“敢跟我鬥?”
可是,怎麼沒了動靜?
“你們兩個,把她翻過來看看!”
兩個小廝立刻得令,跑下亭子一人一邊翻過女子的身子。只見李香君鬢髮散亂,右邊面頰上滿是雪沫子,還黏滿了嘴角溢出的鮮血,混合在白雪中貼在臉上,狼藉一片。她身前的衣裳全是水漬,似乎早已溼透,不過外衫還下面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衣,並未露出什麼旖旎風光。
“裝死吧?”阮大鋮示意小廝們架住她,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女子的左臉頰。
沒有反應。
“喂,李香君!”阮大鋮有些慌了,手上加重了力氣,再次狠狠給了她一耳光。
“你真的想打死她嗎?”馬士英實在忍不住怒斥了一聲。
“小姐!你醒醒啊……”醉墨已經奔過來,手足無措的搖着蘭猗的身子,撕心裂肺的大聲哭叫。
侍女的哭聲讓阮大鋮只覺得更加心煩意亂,忍不住埋怨道:“還不是瑤草兄你出的主意,說這樣又能教訓她,又不會留下什麼證據。”
馬士英簡直不想跟他說話了,長嘆一聲,伸出手指在女子鼻尖處探了探,無奈又無語的說道:“算了,還有一口氣,趕快送醫吧。”
“好了好了,擡走!”
阮大鋮也不耐煩了,不過是一個小賤人麼?就算當真弄死了她,到時再給田仰找一個別的姑娘不就行了。
這一回,醉墨倒是沒有受到任何刁難,就一路順暢的駕車回到了媚香樓。阮大鋮的人馬跟着她們的青花小香車回來後,也如同往常那般團團圍住明月館
和媚香樓,以防裡面的人趁機逃跑。
李貞麗看見蘭猗滿身是血的被擡了進來,嚇得差點兒昏倒過去,全身上下抖得不成樣子。施施也嚇得尖叫了一聲,臉色煞白的愣在原地。
大夫很快就被請來了,蘭猗陷入深度昏迷,身上的髒衣服被侍女換下以後,穿着貼身衣褲躺在牀榻上瑟瑟發抖,手腳冰冷,不斷說着胡話。顧不上掛簾問診的禮節,李貞麗讓大夫趕快直接診斷。
一刻鐘的功夫裡,大夫又是把脈,又是翻眼皮子查看,又示意侍女替他輕輕摸索蘭猗的胸腔和腹腔查探內裡是否受損,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情況不妙。”
“怎麼了?大夫,您可得幫幫我家香君啊!”李貞麗急得眼淚直掉。
大夫久居秦淮河畔,對李香君的大名早已有所耳聞,心中對這位絕世佳人的遭遇也頗爲惋惜和痛心,但如今的情況確實不太好。他一邊讓自己的侍藥童子鋪開筆墨開始寫藥方,一邊低聲回答道:“小姐受了嚴重的踢打,腹腔雖然無礙,胸腔內脾臟卻有極大損害,恐怕有內出血等症狀。再加上天寒地凍,小姐被迫在雪地裡臥了那麼久,寒氣入體,傷上加寒,只怕以後好了也要受一輩子風寒之苦。”
“那眼下怎麼救治?會不會有危險?”
大夫遲疑的搖了搖頭:“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要想恢復從前的健康,唉……不可能了。”
他手速極快的寫下兩張藥方,遞給站在旁邊一臉緊張的醉墨,快速道:“這兩張方子,一個用於排除脾臟淤血,一個用於驅風散寒,快快去抓了來煎藥服用,不可耽擱。”
“是!謝謝大夫……”醉墨哽咽着趕緊離開了房間。
施施便代替她守在蘭猗牀前服侍,哭得雙眼通紅,喃喃着:“老天無眼,老天無眼啊!”
李貞麗勉強維持着儀態,仍忍不住抹淚,繼續問道:“我家姑娘什麼時候會好起來呢?”
大夫沉吟道:“好則一個月,慢則三年。所以,一定要好好養着,不要再受到任何傷害了。不然的話,只怕小姐的性命都難保!”
“是,知道了。”
李貞麗心頭一酸,吩咐小阮給了診金,又親自將大夫送出媚香樓,這才返身走回香君的廂房,看着牀榻上面色蒼白如紙的女子,淚如雨下。
香君還這麼年輕,她才二十一歲啊,正是女子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華。爲什麼會如此多災多難?爲什麼老天爺就是不肯放過她?爲什麼她會被人如此狠心的踐踏?那些人的心難道是鐵做的嗎?
可是,沒有辦法了。
自從阮大鋮登門的那天開始,媚香樓每日都被他的官兵團團包圍,日夜監視,就是爲了防止她們逃跑,原本還打算迅速變賣資產分家隱居,現在看來,不過全部變成了奢望。
就像香君說的那樣,沒有人來救她們了。
從前還有燕公子,還有莊公子,甚至還有侯公子和復社名流們,現在,統統沒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