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蔡成的包工頭剛被打過了,氣焰不再囂張,只是張着腫得像一條線的眼睛道:“兄弟,你們到底是那一部分的,有話好好說,你們幫那些鄉巴佬出頭,他們能給多少錢,現在我加一倍,你們高擡貴手,放過我,好不好,再說,錘子黨的劉五爺真是我的堂哥,那個工地也是他包下來的,我只是負責出面辦事,實在是沒有辦法作主啊。”
對於錘子黨,張浩天雖然沒有接觸過,但也聽說過他們的歷史,這個幫會是以搶劫起家的,以方便攜帶的小鐵錘爲武器,遇到反抗者就會狠狠敲擊其頭部,常常致人於重傷,手段可說是相當的狠毒,後來警方專門打擊了他們一次,抓了些重要成員,但沒有徹底消滅,剩下的成員就組成了錘子黨,搶劫倒是少了,卻開始佔領地盤做偏門生意,實力雖然比工農社要強,但最多和十虎幫差不多,不過在他們的勢力之內,當然就可以囂張了。
正想着,卻見到羅毅又衝了出去,什麼話也不說,對着那蔡成就是一陣亂踢,他應該是憤怒到了極點,出腳實在不輕,踢得那蔡成在地上一陣亂滾慘叫。
張浩天知道,羅毅與這蔡成是照過面說過話的,此時自然不會開口,不過激起他的怒火,開始使用暴力,正是張浩天想要看到的。
在羅毅的亂踢之下,那蔡成再也抗不住了,大叫着道:“大哥,大哥,求求你別踢了,我給,錢我給還不行嗎?”
羅毅雖然在盛怒之中,但終究還是有理智的,聽他這麼一說,立刻收住了腳。
此時,他旁邊有一人便走了上去,蹲着身在蔡成的臉上狠狠搧了一耳光,跟着掏出他的手機道:“操,姓蔡的,你少給我們耍花樣兒,馬上打電話給你的家人,讓他們把欠那些民工的薪水加上利息全部補上,另外你砍傷的人用的醫療費全部要支付,還有,已經殘疾了的那幾個,每人二十萬的生活費不能少,聽見沒有。”
這時蔡成不再抗拒,連連點頭,卻苦着臉道:“老大,這筆錢要好幾百萬,我不回去,我的家人那裡拿得出來,你放了我,我保證明天就拿錢給他們,絕對沒有問題。”
要他的家人一下子拿幾百萬出來的確是很難的,於是那人的目光就望了張浩天,想聽他的指示。
張浩天也沒說話,而是向羅毅揮了揮手,示意他出來和自己商量一下。
沒一會兒,兩人就走到了外面的房間,取下了頭罩,羅毅還是一臉的怒色,道:“原來這個姓蔡的還有後臺,而且最開始還一付有恃無恐的樣子,我實在忍不住才揍了他,不過還真是痛快。”
張浩天這才知道剛纔也是他動的手,便遞了一支菸去,自己也點了一支,笑了笑道:“這種人渣天生就是拿來揍的,不過羅大哥,下一步你看我們該怎麼辦?”
羅毅抽着煙,沉思了一陣,然後道:“這筆錢太大了,不放這雜種回去籌錢似乎不可能,不過我擔心他一回去就變卦,搞不好會找那些在醫院住着的民工出氣,給他們帶來大麻煩,這事我們就好心辦壞事了。而且再要抓這雜種,肯定很不容易了。”
張浩天點了點頭道:“這種人的話肯定是不可信的,不過目前也只有放他回去一趟,至於那些民工,這樣吧,羅大哥,我再給你一些人,由你安排去醫院保護他們,這件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羅毅明白也只有這樣,答應了一聲道:“張總,其實你這些朋友還真的不錯,肯幫忙,還不收錢,可見黑社會也是有好人的。”
張浩天哈哈一笑,也不多說,抽完煙之後,便離開了這裡。
兩天後的下午,張浩天正在辦公室裡與顧書同商量事情,便接到了羅毅的電話,說是那些工友所在的醫院出事了。
放下電話之後,張浩天立刻帶着顧書同開車前去。
按照羅毅所說的地址,兩人到了一家“藍天醫院”,這家醫院在s市並不出名,甚至在ba區都只能算是二流醫院,但對於那些沒有什麼錢的受傷工友來說,也只能在這樣的醫院勉強治療了。
當車子開到這“藍天醫院”的停車場時,卻見到裡面已經停了三輛警車,還沒有下車,便見到幾個警察帶着身上染着血跡的羅毅從大樓裡走了出來,然後上了一輛警車向外面駛去。而另外還有一些警察留着,在向周圍的人調查着什麼。
張浩天與顧書同當然不會怕警察,便下了車,向着大樓裡走去,卻見在樓下的大廳的地上有着不少的血跡,一名醫院的中年女清潔工正在拿着拖帚打掃。
張浩天便走了過去,詢問道:“阿姨,醫院裡出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多的警察,地上還有血。”
那女清潔工見他儀表堂堂,卻甚有禮貌,便嘆了一口氣道:“唉,還不是因爲六樓住着的那些民工,被砍了沒人負責不說,不知怎麼的又得罪了這些人,今天有十多個青年拿着刀上來還要砍他們,不過幸好有一羣人攔住他們,兩邊的人就對砍了起來,不過先來的沒有打過後來的,被砍翻了好幾個,剩下的想跑,被後來的人追着砍到這裡來了,沒有一個能夠跑掉,現在全在急救,幾個特別嚴重的,已經轉到附近的大醫院去了。”
張浩天知道那蔡成不會服氣,大多數民工此時已經散開,到各處打工去了,他能夠找到的只有醫院這些受了重傷還沒有出院的人,而且肯定懷疑自己被綁架的事和這些人有關,必然會派人來報復,因此自己安排過來的,都是手下善於廝鬥砍殺的人,一般的黑幫分子自然不會是對手,被全部砍翻,也算是助紂爲虐的代價了。
他的手下好些在警方那裡都有打架鬥毆的案底,自然不會留在這裡,不過羅毅就不一樣了,看他身上染血的樣子,剛纔定然也參與廝鬥了,只是本人應該沒有受什麼傷,否則的話,警察也不會馬上帶他去問話。
張浩天立刻打了一個電話,通知“工友維權部”兩個律師之一的馮友良過來,讓他立刻趕到附近的派出所去把羅毅保出來,跟着就和顧書同上了那女清潔工說的六樓。
六樓是這醫院的住院部,此時處處都有打鬥流血的痕跡,兩人找到了那些民工住的病房。
走進去一看,卻見這裡是一個七人間的大病房,環境相當的差,各個病牀上都躺着人,而旁邊陪護的既有六十歲以上的老者,也有十三四歲的少女,穿着都甚是樸素,自然是病牀上受傷民工的親屬,此時他們正圍在一起,人人臉上都流露着驚恐之色,顯然還在因爲剛纔的事情害怕。
當知道張浩天與顧書同是“工友維權部”的負責人,這些人立刻圍了上來,向他們不停的感激,有一個老奶奶甚至跪下來一邊流淚,一邊連連叫他們“恩人。”
雖然知道這此民工受了委屈,可是當張浩天瞭解到了所有的情況,心中也是更加惻然,在這個病房裡,住的全是當日被蔡成砍傷的民工,其中有三個被砍去的手,最嚴重的一個兩隻手都沒有了,由於送到的這個“藍天醫院”醫療條件有限,只有一個接上去了,其餘的兩人都將面臨終身殘疾的惡夢,除了這三人之外,另外的四人受的傷也極爲重,特別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民工,右腎被捅了一刀,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渡過危險期,單是他一個人,已經花去近十萬元了。
張浩天也貧窮過,當然知道這昂貴的醫療費對於一個窮困的家庭意味着什麼,沒有錢,只能放棄治療,而且還會揹負一生不知道能不能償還得清的鉅額債務,整個家庭可以說是已經遭到毀滅了。
在病房呆了一陣,張浩天與顧書同就準備回去了,可是,就在他們要離開房間的時候,十來個老少男女齊齊的跪了下來,向他們磕頭感謝。
張浩天沒有去一個個的去扶他們,而是帶着顧書同立刻離開,這樣他們自然就會起來了,他此時深深的體會到,這就是弱勢羣體,他們只能用下跪的方式來乞求幫助來感謝幫助,在正常的維權渠道已經變得沒有可能的情況下,自己這個“工友維權部”就成爲了他們唯一的指望。
說實話,在生念頭做這個“工友維權部”時,張浩天首先想的是自己的發展與未來,想的是如何藉助大衆的力量與s市的各個幫會抗衡,可是,當他真正的面對了這些無助的弱者,看到了他們眼神中的無奈與卑微,內心深處卻不由得涌動了更多的東西,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爲聖人,但是,他會盡最大的可能做一個好人,那怕他渾身都是黑的,可是一顆心卻保持着火紅赤熱,也能夠無愧今生了。
雖然明知這樣的事情太多,以自己的財力是無法全部幫助的,但在出醫院的時候,張浩天還是去收費處用銀行卡根據七名民工傷勢的嚴重程度轉了共二十萬到他們的帳戶上去,心中卻暗暗發誓,一定要讓蔡成和他背後的堂哥把欠這些民工的錢吐出來,並對他們日後的生活有一個交代。
回到“天宏賓館”的辦公室,在傍晚的時候,馮律師就帶着羅毅回來了,而張浩天已經決定給羅毅攤牌,便讓他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裡。
羅毅進來後,還沒有等張浩天問話,就一個勁兒的大罵警察無用,不去抓主使此事的蔡成,反而對自己不停的盤問,就像犯罪的是他一樣。
對於警察,其實張浩天卻有自己的見解,他們絕對不是無能,可以說大多數的人辦事能力都是不錯的,撇開其中一些與錘子黨有關係的不說,就算是他們想秉公執法,可是對於執法部門來說,一切都是要講證據的,而現在的黑幫分子要做什麼事,又豈會有證據留下。要快速的破案,大多數只能採取兩種手段,一種是重金收買,讓知情人開口,第二種就是刑訊逼供,可是這兩種辦法,第一種費用難以申請,而第二種太冒險,搞不好就有被人投訴丟公職的危險,因此如果不是上面掛牌限期督辦的案子,誰會去多事,因此,對於警察是無法要求太高的,從某種角度上講,他們也是打工仔,同樣需要安穩的生活。
聽着羅毅發了一陣牢騷,張浩天就和他一同走到了沙發上坐下,見了已經換了一件衣服,道:“羅大哥,今天你沒有受傷吧。”
羅毅立刻搖頭道:“沒有,媽的,那些雜種太囂張太卑鄙了,居然敢跑到醫院裡砍人,張總,要不是你派了人在那裡守着,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我是砍翻了兩個,不過刀是他們的,算是正當防衛,而且有人作證,警察關不了我。”
張浩天點了點頭道:“羅大哥,你覺得該怎麼對付像蔡成那種人?”
羅毅的憤怒似乎已經到了極限,毫不猶豫的道:“當然是以暴易暴,他砍斷別人的手,那麼自己也應該嚐嚐被別人砍手的滋味兒,我就不相信,他就真的不怕死,不肯拿錢出來。”
張浩天“嗯”了一聲,然後道:“蔡成的背景已經很清楚了,他後面是錘子黨,要他拿錢出來,除非是他徹底的服了,沒有強大的實力是做不到的,還有,其餘的那些民工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十件有七件的背後都有黑幫分子撐着,你說,我們今後再要維權,遇到這樣的事,又該怎麼辦?總不能一直請別人幫忙吧。”
羅毅默默的聽着,咬了咬牙,猛的用拳頭一捶自己的大腿道:“媽的,我真想自己帶一幫人起來,硬碰硬的和這些雜種幹,打得他們心服口服,讓他們不敢做壞事。”
張浩天微微一笑道:“要這些黑幫的人永遠不做壞事是不可能的,不過卻能夠懾服他們少做壞事,羅大哥,你聽說過萬洪幫沒有?”
羅毅聞言,立刻點頭道:“當然,我在廠裡做保衛科長時,也和一些小混混打過交道,聽他們說萬洪幫的人做事很講仁義,是g省甚至南方最大的幫會。”
說到這裡,他想起什麼,驚喜的望着張浩天道:“張總,你那幫朋友是不是就是萬洪幫的人,如果是,那就好了,什麼錘子黨,肯定幹不過萬洪幫。”
張浩天笑了笑,側頭凝視着他道:“羅大哥,假如我告訴你,我就是萬洪幫的人,而且你的同學於光中也是,你相不相信。”
沒想到張浩天會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羅毅一下子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張總,你……你……”
張浩天立刻很肯定的一點頭道:“不瞞你說,不是假如,一切都是真的,我和於光中的確是萬洪幫的人,而且我們非常期待你也能加入。”
聽到張浩天如此說,羅毅頓時站了起來,失聲道:“什麼,讓我加入黑社會……這……這不可能,不可能。”說着話,他似乎就要離開。
就在這時,張浩天忽然哈哈大笑,也不去挽留他,一邊搖着頭,一邊掏出一支菸放在嘴裡點上。
羅毅側頭見到他的一臉的輕蔑,忍不住道:“你……你笑什麼?”
張浩天又淡淡一笑,瞧也不瞧他,道:“我笑你外表看起來是條漢子,可骨子裡卻是一個懦夫,甚至是一個無能的人。”
羅毅的目光中頃刻惱怒起來,轉身走到了他的面前,瞪着他道:“什麼,你說我是一個懦夫,是一個無能的人。”
張浩天很肯定的一點頭道:“不錯,我問你,就憑你一個人,敢不敢去和蔡成還有他的堂哥所在的錘子黨作對,替那些被欺負的民工主持公道,拿回他們應該得到的一切,如果你答應可以,那麼我爲剛纔的話道歉,但如果你沒這個膽量,那麼不是一個無能的人又是什麼?”
這話一出,羅毅竟無話可對,愣在了當場,他的膽量雖然不小,可是還沒有大到敢單槍匹馬和一個幫會對抗的程度,自己無法反駁,那麼張浩天的話就並沒有說錯。
見到羅毅無語,張浩天吐出了一個菸圈,然後才站起身來,望着比自己接近矮出一個頭的羅毅道:“羅大哥,其實剛纔我也不是完全在笑你,而是在笑這個社會,白道的法律無法解決的事,只能通過黑道的暴力來解決,這是值得譏諷的,但可惜的是,它卻是現實,想想那些在醫院的民工,想想他們那些家人,再想想他們的未來,羅大哥,加入我們難道就真的會讓你感到那麼恥辱嗎,白道里又難道全是好人,而黑道里就全是壞蛋嗎?”
面對着張浩天銳利的目光,聆聽着他犀利的話語,羅毅不由得退了一步,不敢再看他的眼眸,而是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張浩天知道必須讓羅毅從正統的思想裡掙扎出來,跟着又道:“羅大哥,你再好好的想一想,這幾天你做的事,雖然和你過去受到的軍隊教育不一樣,但是,是不是更痛快一些,更能幫助別人,你和我是一類的人,而我們的生活也是最適合你的,你好好考慮一下吧,這會改變你整個的人生,你的正義感,也可以完完全全保留下來,只是做事的方式和過去不同罷了。”
羅毅沉默了好一陣,才驀地一聲長嘆,跟着重新望着張浩天道:“張總,那你到底想讓我做些什麼?”
張浩天斬釘截鐵的道:“槍,你的槍,我需要你拿起槍去教一些我挑選出來的人,讓他們可以像士兵一樣戰鬥,成爲一支可以讓各個幫會都畏懼害怕的力量。”
羅毅凝視着他,又隔了一會兒道:“那我怎麼知道你最終會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不會利用我幫你訓練一支危害社會的毒瘤。”
張浩天與他對視着,嘴角卻慢慢的掠過一絲微笑,緩緩伸出了右手的中指與食指,頂住自己的太陽穴道:“羅大哥,如果有一天你覺得我做的事與你的道德觀完全背道而馳,那麼你可以做一件事,那就是拿起你的槍,對準我這裡然後勾動板機。”
羅毅再次沉靜,靠着沙發,閉上了自己的眼睛,雙眉間微微皺起,內心中自然是在進行極爲激烈的天人交戰。
張浩天沒有去催他,而是默默的等着,他有很堅定的信念,這個羅毅會和他走到一條道上的。
果然,過了大約十分鐘之後,羅毅重新睜開眼,瞧着他道:“張總,看來我只有賭一把了,賭你不是一個外表正直而內心奸詐的小人,賭我的直覺不會有錯,要是我輸了,根本不可能殺得到你,你會先下手爲強,所以,我賭的是自己,是自己的命,就算你不殺我,我也會給社會一個交代。”
聽着羅毅的話,那是答應幫自己了,大將歸心,張浩天心中當真是狂喜逾越,大步走了過去,向他伸出了手,微笑道:“羅大哥,我不會給你向社會交代的機會,所以相信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羅毅瞧着他伸出的手,猶豫了一下,但終於自己了伸了出來,與他緊緊的握在了一起,兩個人的年紀不一樣,經歷不一樣,但他們的手,都是那麼的堅硬,那麼的充滿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