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午四點鐘,六輛軍車果然到了,由於夏亞臺負責軍需品的具體調配,必須進城去察看詢問,因此加上他,進城的共有七人,而其餘的六人,都是格格木的親信,和塔塔羅部人的關係甚好,再加上格格木特意囑咐過,張浩天要跟着進去,自然不會有人說。
周雪曼懸掛着張浩天的安全,她深通人性,雖然知道格格木給這幾人下了命令協助張浩天進城,但還是將他們迎入帳,每人賞賜了五根重達一兩的金條,而夏亞臺則給了十根,並且承諾,只要王爺平安回來,還有一半的酬謝。
從駐紮在瑪木山谷外開始,一團的一千餘名士兵就得到了塔塔羅部的處處照顧,而格格木的一干親信,更是個個得到了好處,自然是偏向塔塔羅部的,如今又得到了如此厚賞,人人興高采烈,再說事情由格格木上校安排,真要是出了意外,也可以推委交代,當下夏亞臺就命令一名特意安排前來,與張浩天身材相近的司機斯日波留下,並且脫下軍裝讓他穿上。
爲了不讓海力上校懷疑,沒有停留多久,夏亞臺就帶人上車出發了,張浩天被安排在了六輛車中的第四輛,而他的名字,就叫做斯日波。
汽車很快出了塔塔羅部的軍營,到了巴達託塔城之下,當六輛離着還有數百米遠的時候,那寬闊的城門就緩緩打開了,然後出來了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正是海力上校帶進去的人,不過這些人沒有誰認識張浩天,倒不用緊張。
那隊士兵領頭的是一名中尉,揮手讓六輛軍車停下,夏亞臺立刻下車去交涉,不一會兒,士兵就開始對每輛車檢查,而且極爲仔細,顯然是阿爾敦愣向海力上校特意交代過的。
軍車車廂內的物資按要求裝運,完全不可能有人藏身,檢查了之後,那名中尉就又揮手讓他們進城,而張浩天也跟着前面的車緩緩前駛。
當進入了巴達託塔城,想到死去的父母與塔塔羅部人,張浩天的內心不由得涌出了難以言喻的激動與悲憤,但是,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一臉的平靜,注視着街道的兩邊。
在拉亞爾山丘的頂上用望遠鏡可以看清大部分巴達託塔城的情景,因此張浩天對於城裡街道的分佈並不陌生,而此刻,當仔細的看着裡面的情景,他心中卻是一喜。
讓他心喜的,並不是孛延部在城裡的人比預計的少,而是街道兩邊行走的孛延部人臉上的表情。
由於一切物資由阿爾敦愣調配,在巴達託塔城的街道上沒有商鋪,當然更不可能有什麼娛樂場所,幾乎每一個孛延部人表情都是相近的,冷漠、麻木,沒有生氣,若不是偶爾有小孩子天真無邪的歡笑聲,這城裡簡直寂靜得猶如殭屍行走的地獄。
塔塔羅部也被包圍過,第一次瑪木山谷血戰,甚至沒有人想到自己還會存活,但是,在所有的塔塔羅部人臉上,有臨死前的絕望,有不能報仇的遺憾,也有想拼死一戰的激昂,與這些孛延部的表情是完全不同的。
張浩天深知的是,對一個人來說,可怕的並不是絕望,並不是遺憾,而是他現在看到的冷漠與麻木。
只有對未來看不到希望,纔會讓一個人冷漠與麻木,只有對自己的信仰與追求徹底失望,纔會讓一個人冷漠與麻木。
這樣的情況,當然讓他暗自心喜,傻瓜也看得出,這樣的人是不會有什麼鬥志的,要是政府軍不干涉,他下令強行攻城,或許比預計容易。
不過這事也讓他有些奇怪,他不是沒有和孛延部人交過手,駐紮在城外的那罕幹族與鐵木裡族雖然因爲不肯投降被他滅了族,但是抵抗進攻時卻非常勇敢,讓塔塔羅部戰士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絕對和城裡這些孛延部人展現的狀態是不一樣的。
但是張浩天很快就明白原因了,因爲他的車,開到了一個廣場,這個廣場被城牆擋着,在拉亞爾山丘上只能看到一小半,然而,當他此時看清了整個廣場的情況,也是凜然一凉。
原來,在廣場正北,立着數十個木樁,每個木樁都釘着十來個鐵鉤,而在這些鐵鉤之上,卻掛着一些鮮血淋淋的人頭,有的木樁掛得多些,有的木樁掛得少些,但總的算下來,至少有一百顆以上,有一些頭顱細小,竟是孩子的頭。
這時張浩天的目光盯在了廣場的正中,那裡有一個高臺,上面跪着五個人,兩男兩女,另外還有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在他們的後面,則站着一排手持大砍刀的彪形大漢,而在這些人的前面,有一個瘦高的中年男子在大聲的說着什麼。
張浩天凝神聽去,隱隱聽見,意思是說這家的男主人叫瑞特古夫,兩天前聽到城外的孛延部喊降隊講的話時,說了一句“如果生活能夠過好些,誰當王爺都一樣”,結果被人告發,按照阿爾敦愣的命令,有意圖降敵的,滿門砍頭,現在父母妻子兒子都要陪他一起死。而且那瘦高男子還在不停的大聲警告,誰要是想再動搖城內孛延部人忠於阿爾敦愣王爺的心,就會和廣場上所有被砍頭的人一樣,全家老少一個不留,如果有聽到了這樣的話,知情不報者,以同樣的罪名論處。
那瘦高的男人很快就講完了話,而一名青年男子被推上了凹形的斷頭臺,就在要被砍頭的那一霎那,他忽然高罵起阿爾敦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來,但立刻就被砍掉了頭,顱腔裡一股子鮮血飛濺而出,後面的女人和小男孩都害怕得尖叫起來。
看到這裡,張浩天的車子已經開了過去,此時的他,大腦裡只浮現出了一句名言“上帝欲使人滅亡,必先使人瘋狂”,阿爾敦愣雖然沒有瘋狂,但是,由於害怕城內的屬民出現歸降塔塔羅部的狀況,他無疑已經變本加厲的施用酷法了,想用恐懼來打消屬民們背叛的念頭,而且他也相信一定可以做到,城內的人主動打開城門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路人的冷漠與麻木卻在告訴他,現在的孛延部就像是一株早已腐朽了的大樹,已經外強中乾,在外力的打擊下,將很容易出現裂痕。
此刻,更堅定了張浩天要除掉阿爾敦愣的決心,因爲他非常清楚,阿爾敦愣必然知道孛延部已經不堪一擊,所以纔會如此害怕,如此的殘酷鎮壓反對的聲音,而此人要想板回頹勢,唯一的辦法,就是再玩弄陰謀,制自己和整個塔塔羅部於死地,那麼,他也只能和政府勾結,對自己發出致命一擊,以蒙古王族屬民的性格,如果沒有誘因,沒有人啓迪他們,是很難產生反抗之事的,孛延部現在的危機也就化解了。
無法確定阿爾敦愣會耍什麼樣的陰謀,但張浩天深知如果政府鐵了心支持他,自己與眼看着復甦起來的塔塔羅部必然大劫降臨,所以,他只能先下手爲強,要是能夠幹掉阿爾敦愣,不僅自己能夠報仇,執政的革命黨參選也會少一個強助,實在是一舉兩得之事。
思想之間,已經跟着前面的車向城的西面而去,不一會兒,便到了一片空地上,卻見裡面紮了數十個蒙古包,最前面停着四輛裝甲車與兩輛坦克,正是海力上校帶進來的加強連。
汽車在三個連在一起的大蒙古包前停下,然後就有士兵過來打開車廂往蒙古包裡卸貨,而張浩天就在汽車上默默的等待着。
在駕駛室的前臺,放着一包香菸與打火機。張浩天嘴脣動了動,但並沒有伸手去點燃放進嘴裡,這倒不是他已經戒了煙,而是在進入聖陵禁區的前期,他根本沒有機會抽到香菸,到了後來,他發現所有的塔塔羅部人沒人抽菸,也沒有提這事,知道對這些過去生活在沙漠中的人來說,一口水遠比一支香菸要珍貴得多,對於必須保持健康的身體參加戰鬥的塔塔羅部人,香菸作用弊大於利,於是他也強忍下來了,他要將每一次想抽菸的渴望,化作必勝孛延部的動力,在沒有解決孛延部之前,是不會再抽菸的。
當車廂後面的貨物卸了一半,便見到夏亞臺走了過來,示意他下去。
於是,張浩天拉開了車門,跳下了車,而夏亞臺拉着他到了一邊,低聲道:“王爺,我雖然不知道你化了裝親自混進城來做什麼,但你千萬聽我一句,不要離開這個軍營。”
張浩天立刻道:“爲什麼?”
夏亞臺道:“剛纔帶我們進城的那個中尉叫做花不魯赤,和我是一個省的同鄉,他告訴我,阿爾敦愣對海力上校的軍隊提過要求,要他們在塔塔羅部沒有撤軍之前不得在城內四處亂逛,需要的食物甚至女人,他都會送到軍營裡來,而且特別打了招呼,從城外來的人,必須集中在一起,由專人陪同,要是擅自出了軍營,這空地的四周都有他們的暗哨,被打死打傷,只能報以遺憾。”
聽到這話,張浩天心中一沉,他進城來,的確就如對周雪曼說的一樣,如果沒有尋找到好的機會,是不會輕舉妄動的,可是,真沒想到阿爾敦愣居然會做得滴水不漏,讓他軍營都沒有機會出去,在這片空地的四周有暗哨的話,只怕絕不是虛言恫嚇。此時雖然漸漸天黑,但在紅外線望遠鏡的觀察下,無論他身手有多麼好,也不可能隱身不被發現。
見到夏亞臺望着自己,明白他害怕被自己連累,便微笑着道:“夏亞臺少校,你放心,我進來只是想觀察一下城內的具體情況,方便指揮,也不想沒命活着出去。”
夏亞臺聞言,放下了心,點頭道:“王爺,只要你跟着我,就不會有事,海力上校到阿爾敦愣的王宮去了,這裡的人沒有誰認識你,更何況你還化了裝,我問過花不魯赤了,他說阿爾敦愣準備了些禮品要帶給格格木上校和城外的一些軍官,海力上校從王宮回來就會裝在我們的車上,明天早晨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張浩天“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倒是夏亞臺嘆了一口氣道:“唉,見到巴達託塔城裡面的情況,王爺,不瞞你說,我真的很想幫你戰勝阿爾敦愣這個殘暴的傢伙,廣場上的事,太令人作嘔了。”
正說着話,便見到那花不魯赤中尉過來,連聲的招呼着夏亞臺帶着六名司機跟自己去用晚餐,夏亞臺連忙答應着,向張浩天遞過去一個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便走到了花不魯赤中尉身邊,跟着他向軍營的東方而去。
大約只走了一百來米,便到了一個大蒙古包,裡面整齊的放着桌案與凳子,足可以容納兩百來人用餐,此時,已經來了不少士兵,而六名健壯的孛延部婦女正在給他們的飯盒裡添飯加菜,看起來甚是豐富。
花不魯赤帶着夏亞臺與張浩天等人到了左首的一張可以坐下十人的桌案邊,兩名孛延部婦女趕緊提着兩個食盒過來打開,然後打開,一層一層的取出了十來樣菜餚放在桌上,除了日常食用的牛羊肉奶酪之外,居然還有魚肉與幾盤綠油油的菜蔬,應該是專門爲款待司機們特別烹飪的。
張浩天聽嘎爾迪說過,巴達託塔城有十幾眼清泉,並且建有四處魚池,只要準備充分,如果遭到圍困,上萬人的食糧可以堅守至少一年以上,這也是當年他的父親防範阿爾敦愣特別建造的,但沒有想到的是,城中守將會被他買通,打開了城門,讓這樣的準備毫無所用。
花不魯赤沒有見過張浩天,見到他滿臉紅斑,只瞧了一眼,便不再多望了,只是讓兩個女人去取來了三壇馬奶酒,讓夏亞臺招呼手下盡情痛飲,不過最好不要喝得太醉了,因爲晚上還有特別的“節目”。
夏亞臺與另外五名司機知道有張浩天跟着,平安讓他出去纔是萬事大吉,自然誰也沒有喝醉,並且很快吃完了飯。
花不魯赤也不多勸,瞧着大家都不再進食,便笑着帶衆人出了蒙古包,向南走了兩百米左右,先請夏亞臺單獨一人進了蒙古包,然後讓張浩天等五人進了旁邊的一個。
張浩天走進那蒙古包一看,卻見是一個睡人的大通鋪,除了被褥枕頭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偌大的蒙古包裡只照着兩盞油燈,顯得甚是幽暗。
花不魯赤讓他們脫了靴子上鋪等着,就笑嘻嘻的出去。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明月漸升,透過帳頂的天窗泄入,包裡明亮了些,沒一會兒,腳步聲響起,卻見花不魯赤重新掀簾進帳,不過跟在他後面的,卻有六個女人,藉着燈光與月光,卻見這六個女人年紀在十七八歲到二十幾歲之間,不僅年青,還頗有幾分姿色。
剛纔瞧着花不魯赤的神態語氣,張浩天早就猜到晚上有什麼特別的“節目”了,對於這些遠離家鄉,精力旺盛,長期處於性飢渴中的蒙古軍人來說,有一個女人陪着睡覺,當然是至高無上的享受,他也默許塔塔羅部的女人做過同樣的事,不過塔塔羅部的女人深知軍隊駐紮在外對部落安全的重要性,去陪一團的官兵睡覺是心甘情願的,而這六個孛延部女人的臉上,他看到的仍然是沒有表情的冷漠與麻木,是不是心甘情願,一看就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