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南縣,因在漳水之南而名。位在貝州最北端,緊鄰西北的冀州和東北的德州,處在三州交匯之地,漳南城西面北面是漳水,東南面是清河,夾於二水之間,縣城就座落於清河與漳水之間。
在漳南城西南十里外,靠着大路邊,有一處水泊,這裡舊爲漳水所匯,廣袤數百里,葭葦阻奧,蘆葦叢生。在這片水泊旁的路邊,立着那麼一片簡陋的客棧,客棧也沒有招牌,只在門前樹着一面大旗,旗上綴着九條狐狸尾巴,那些狐狸尾巴長期掛在杆上,雨水浸染,原本漂亮的毛色早已經禿的不成樣子。
客棧雖簡陋,卻很寬敞,一根根兒臂粗的木樁扎進地中,編成一排牢固的柵欄,圍起一個寬敞的院子,一排大槐樹,往下灑下一大塊林蔭,也成爲客人們下馬繫馬的方便處。院子後是一排數間房屋,都是茅草頂木牆的房子,前酒樓後客房。院子一側壘着大堆大堆的劈材,另一邊則是一個馬棚。在飯堂的前面還有一排涼棚,下面擺着七八張桌子,天氣晴好的時候,往棚下長板凳上坐下來,一邊喝茶,一邊就能看到那旁邊水泊裡的粼粼波光。
此時正是這客棧忙碌的時候,許多商人每年秋季出塞,冬季返回。大量的皮貨正是在這個季節源源不斷的從北方南下,他們沿着漳河或者清河南下,把皮貨運到更南面的中原販賣。
院子裡涼棚下坐着十來個販皮子的商人,一個個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憔悴,可他們攜帶的貨包卻很鼓,這些正是從北方回來的商人。
秋季時,從中原採購茶葉、綢緞、布匹、紙張、磚茶、糖、瓷器、小百貨等,出塞與牧民換回牛、馬、羊、皮子、絨毛、藥材、銀器等。雖然路途辛苦,可只要能成功的換回貨物南下,每趟都能賺取很大的利潤。
一個魁梧的青年這時推開院門,肩上扛着一頭上百斤的鹿進來。
那邊院裡馬上有個人跑了出來,“東家,弄到好東西了嗬,正好今個一大早就有客人進來了,嗯,這鹿還活着呢,這下今天的主菜有了。”這是個半大小子,**着上身,扎着一條破爛的圍裙,臉上還全是黑黑的菸灰。他一手還提着把菜刀,走過來,一隻手就把那百來斤還掙扎着的鹿比提了起來,直奔那廚房去了。
“跟你小子說多少次了,叫我金稱哥就好,喊啥東家啊。”青年走到井邊提了桶水,洗了把臉,然後走到棚下那幾個客人面前,問了句好,笑道:“今天打了頭活鹿,一會大家償償我家這兄弟做燒的鹿,那手藝真是沒的說的。”
“謝東家了。”幾個商人都笑着說道,到了這裡,這一趟的買賣就算是差不多完成了,商人們心情也輕鬆不少。
這裡院門又是砰的一聲被踢開,又一個年青人衝了進來,“金稱哥,快收拾下桌椅,有大生意到了。”這衝進來的卻也是個半大少年,他平時就負責到道上觀望,遇上商隊就想辦法把人引過來。
高雞泊九尾狐客棧的東家張金稱擦了把手,擡頭看看日頭,便整了整衣裳,往官路上去了。
南邊道路上煙塵滾滾,果然好一拔隊伍到了,若是能把這夥人引到店裡吃飯住宿,那可是一票大生意。
煙塵到了近處散開,顯露出一大隊人馬車駕來,那是足足近千人的大隊伍,前面打頭的就是五十騎快馬,緊跟着是好幾百青壯護衛護着一長排馬車,在左右後面,還各有一隊騎士。
張金稱眼睛眯了起來,不由心中驚歎,好大一支車隊。如此車馬,看樣子可能是哪個豪門出行。
張金稱看到這隊伍前後騎馬的就不下二百,而且他看到打頭的騎士們,那藍色的披風之下,露出了腰間的橫刀來,雖然還沒看到他們其它的武器顯露,可光是這高頭大馬,清一色的橫刀,就了不得了。這支隊伍肯定還沾着個官字,一般的豪門可不敢如此張揚。
就在他張望隊伍,猜測這支隊伍的身份時。隊伍中,凌雲對竇建德道:“這就是高雞泊啊。”
凌雲對高雞泊仰慕已經久,在隋末的紛亂中,山東豪傑是讓他景仰的,而山東豪傑大致就分爲三大部份,分別是瓦崗寨集團,還有就是高雞泊集團,以及豆子坑集團這三大勢力。歷史上,高雞泊和豆子坑都不如瓦崗有名,且在演義中,高雞泊的好漢還被刻畫成了反派角色。可實際上,高雞泊和豆子坑的好漢們最後合流,由竇建德匯合了這兩大勢力,組建了大夏。
高雞泊和瓦崗一樣,都是地形獨特,在義軍起義初期,給義軍們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到了漳南,自然不能不來見見高雞泊。一路上過來,凌雲他們好好觀賞了高雞泊的風光,這其實就是一片溼地沼澤地帶,蘆葦叢生,到處都是陷阱,並沒有道路可進。
竇建德在馬上長嘆一聲,“這裡就是高雞泊。”對於這塊地方,他再熟悉不過了。以往每年從塞外歸來,他都會邀集一幫朋友,來高雞泊打獵。高雞泊中總是野獸成羣,記得每次打到獵物之後,他們都會到前面的九尾狐客棧,這客棧是他的一個朋友張金稱所開。說起張金稱,那也是個不錯的朋友。“三郎,前面這客棧就是某的一個朋友所開,上次能活着離開漳南,全虧了這朋友相助。”
“竇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正好一會。”凌雲笑道。
張金稱站在路邊,想上前去,又不敢邁足。若是能做成這單生意,那真是開張吃三年了。可對方的車隊太過耀眼,以致他根本不敢上前。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對面的隊伍裡衝出來一騎,馬蹄揚起漫天的灰塵。
“大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然後馬上人跳了下來,一下子抱住他,讓張金稱有些措手不及,“是我啊,竇建德,我又回來了。”
張金稱這時才發現,馬上下來的果然是去年他纔在這裡送走的竇建德。近一年不見,竇建德卻彷彿完全換了個人,鮮衣怒馬,甚至連說話的氣勢也不同了。他驚訝,“你怎麼回來了,若讓王榮那廝知道了就麻煩了,上次我們狐假虎威唬了他一下,他已經明白過來了。你現在這一回來,豈不是正好給他由子嘛。”
竇建德拍着張金稱的肩膀,“放心吧,我既然敢回來,就不怕王榮那狗官了。兄弟快隨我來,我給你介紹個朋友。”
張金稱有些如做夢一般的隨着竇建德移向車隊,他突然明白過來,原來竇建德結交上了這等氣勢的朋友,怪不得敢回來。
“稱金,這位是我新結義的兄弟,易風易凌雲,不過另一個名字你肯定熟悉,燕山猛虎盟九當家白馬銀槍易三郎。嗯,現在易三郎已經是猛虎盟代盟主了,正要返回燕山。”
張金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張金稱雖然相貌壯偉、勇猛任俠。因仗義輕財,在這一帶也混出了點名頭,可若跟猛虎盟的那些好漢們一比起來,那就真的是什麼都不是了。在北方,有幾個不知道猛虎盟的?怪不得竇建德敢回來,原來他已經和猛虎盟的當家稱兄道弟了。
“易當家的好,張稱金在這見禮了,久仰易當家大名,只恨一直無緣得見。”
聽到張金稱這個名字的時候,凌雲不可察覺的挑了挑眉。在這個時代久的時間久了,他已經練就了聽到那些曾經只在史書上見過的歷史名人們而不動神色的本領。高雞泊,張金稱,沒錯了。看來這個年青人,就是史上河北大盜,一度橫行河北的隋末義軍首領。歷史上這個張金稱在高雞泊聚義起事,後來還夥並掉了竇建德的朋友孫安祖,不過張稱金這人沒什麼大志,只知道劫掠,爲人殘暴。只能稱爲亂世盜匪,而非義軍首領。最後張金稱兵敗,他的全部被竇建德招納。不過此時的張金稱,還只是一個雄偉任俠的年青人,在高雞泊邊上開着一家九尾狐客棧。
“張兄好,既然你也是竇哥的朋友,那也就是我易風的朋友。”
能被易三郎稱一聲兄弟,張金稱感覺整個人血氣都上涌沸騰了。“易當家若不嫌棄,還請到我的客棧歇息歇息。”
“那就叨擾張兄了。”
“不麻煩,不麻煩,能招待易三郎,那是我張金稱的運氣。”張金稱整個人都激動的快說不出話來。
九尾狐客棧還算寬敞,可凌雲的這支隊伍還是太龐大了。好在凌雲他們本來就帶有野營的帳篷等物,就勢在店外寬敞的空地上搭起帳篷,幾家的家丁們都在外面。凌雲則和徐蓋等幾家家主和家眷們一起進入院中。院裡原本的幾個客人,張稱金也都好言將他們送走了。幾個客人看凌雲等隊伍如此龐大,很聰明的離開了。
凌雲一行人剛安頓下來,卻見到張金稱帶着兩個少年跑了進來,有些擔憂的道:“不好了,那狗縣令王榮帶着百多號人趕過來了,馬上就到,這怎麼是好?”在張金稱想來,這易三郎雖然江湖上名聲甚高,手下還帶着這麼大一支隊伍,可官就是官,匪就是匪,民不與官鬥。
凌雲從青蓮手中接過剛衝好的茶水,對她笑了笑,然後輕輕吹了吹杯中茶,輕抿一口,滿足的呼了口氣。
他漫不經心的道:“漳南縣令正在趕來麼,那正好,倒省了我們去找他了。”
張金稱額頭汗水直冒,不知如何是好,可心裡,卻又隱隱期待着接下來發生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