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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和一幫勞工們被運到中蘇邊境一個軍事要塞工地,他們的工作是整日採石頭。在採石場上,周圍有荷槍實彈的日本兵把守。勞工們有的掌釺掄錘採石,有的把石頭鑿成整齊的石條,有的擡石頭。虎子和老馬一起擡石頭,虎子問:“咱們整天弄這石頭,小日本是要幹啥呀?”老馬說:“我估摸,這是要修個大工事。這幾天,我把咱的方位判斷出來了,咱這山頭的對面就是蘇聯的地界。當年,鬼子和蘇聯幹過一仗,鬼子吃了大虧。他們修這個工事,專門爲了對付蘇聯人。”
突然,前邊兩個擡石條的人摔倒了,一個人腿被砸傷。大家都停了下來,虎子和老馬也放下了條石。高野未吉奔過來,掄起木棒就打受傷的人。受傷的人口裡流血死了,另一個人嚇得往山頂跑。警衛兵向那人開槍。那人倒在山坡上。正在掄大錘的老驢子喊了一聲:“都幹活吧!”高野未吉吼道:“幹活!”
天陽已經落山,大山的陰影裡,緩慢行進着勞工隊伍。持槍的日本兵兩旁跟進。高野未吉抱着一挺機關槍,槍口衝着勞工隊伍。
勞工們回到工棚裡,圍着幾個木桶吃飯,老驢子、虎子、老馬和幾個人圍着一個飯桶。老驢子好心點撥大夥:“今兒個的事兒大夥都看見了,小日本不說理呀,它往死了整人。大夥別惹他們,都戒待點兒。”老馬正要盛飯,老驢子一把攔住:“搶什麼搶!一人一碗,剩了歸我,完事兒你們再分。”老馬不服氣:“憑啥?”老驢子說:“憑啥?虧你還是抗聯,大小規矩都不懂。我是長官,啥都得先盡長官來。”“俺抗聯沒那狗屁規矩!就知道打日本!”老驢子說:“你抗聯打日本?那也叫打日本?在老林子裡這兒打一槍,那兒扔顆手榴彈,猴年馬月能把日本鬼打跑?打日本還得我們國軍!”老馬說:“是啊,你們國軍多能啊,把東三省讓給了小鬼子,害得我們老百姓拿起槍來。”
老馬盛飯,惱羞成怒的老驢子一把搶過老馬的飯碗,摔到地上。老馬也急了,上前薅住老驢子的脖領子。兩人撕打起來。虎子站起來,插到兩人中間,他問老驢子:“你憑啥不讓老馬盛飯?”老驢子說:“小崽子,沒你的事兒!”虎子向老驢子狠擊一掌,老驢子一下子摔倒了。
老驢子爬起來拍拍屁股:“呀,小雜種,行啊!果然不一般吶!這一巴掌,沒個十年、八年的功夫練不出來呀,你等着……”
天好在鍋前貼餅子,十分麻利,一甩一個,魏德民在竈前拉風匣,鍋裡的餅子不斷哧溜到鍋底,貼不住。天好急得直埋怨:“你會不會拉風匣呀?你看這火讓你燒的,這面涼
那面熱,這麪糊了那面直往下哧溜。一個大老爺們怎麼什麼都不會幹,就張着嘴等我餵你呀,這樣拉!”天好推開魏德民,做着示範。”
魏德民慢慢地拉着風匣。天好貼着餅子,又急着說:“剛教給你,怎麼又忘了,把火拉勻點,你看又哧溜到鍋底了……”天好回頭,突然發現火光裡魏德民的眼裡閃着淚水。魏德民低下頭,慢慢地拉着風匣。忽然,他站起來,走出屋子。
天好默默望着他的背影,原先故意硬着的心一下子軟了。她想起,以前他當鞋鋪老闆的樣子;她想起,她是怎樣地把他裝進棺材保護她;她想起,她是怎樣冒着生命危險在山洞裡護理他;她想起,他走了,她摸黑追上他給他送三十個火燒。現在,他是這樣了,一定有他的苦衷。他不說明,她不明白他現在到底是咋回事,因此,她還得硬着心腸試試他到底有多深多淺。
晚飯已經擺上炕桌,天星、天月坐在桌邊等待着。天好披着衣服站在院外,向遠處張望。天月說:“大姐挺惦記魏德民吶。”天星問:“你啥意思?”“魏德民是像你說的精神唄。”天星說:“他穿抗聯的衣裳才精神呢!”天好走進屋來:“不等他了,咱吃吧。”姐仨拿起碗筷吃起來。
天好吃了幾口,像是問,又像是自語:“他下晌說上鎮裡有事兒——他能有啥事兒呢?”天月說:“大姐,你對他還挺上心呢。”天好說:“他給咱家幹活兒嘛。”天月說:“大姐,我看魏德民這人挻老實的,人也長得精神,大姐就把他留下吧。”她故意說了兩可的話。天好明知天月的意思,故意裝糊塗:“這不留下了嘛。”“大姐,我是說,我是說……”她不好把話挑明。天星白了天月一眼,竹筒倒豆子似地說:“看你,吭哧癟肚的。姐,天月是說,姐夫跑了多少年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你就把魏德民招個上門女婿。”天好滿面羞色地說:“你胡說些啥呀!”天月認真地說:“大姐,真的,你該找個人了。”天星說:“天月,我看咱倆給大姐搭嘎搭嘎吧。”天好說:“別胡說八道!”天星真真假假地說:“姐,要是你不要,我可要慢慢琢磨琢磨這個人了!”天好說:“那你就琢磨吧!”這時魏德民走了進來問:“琢磨啥呀?”天星說:“你耳朵可真長!”姐妹三個都笑起來。
大天老日頭的,天好一家人都在幹活。魏德民在笨拙地濾糞。孫大哥趕着犁杖翻地,天好跟着犁杖在點種。天星拎着鎬在後面邊踩塥子,邊打土坷垃。到魏德民身邊,天星停下來:“一看你就沒種過地,這糞叫你濾的,像老貓拉稀。”魏德民老老實實說:“我是沒幹過莊稼活。”天星故意
刺他:“就你這樣,還出來做工,誰能僱你呀——也就俺家吧。”魏德民笑着不說話。
犁杖已到地頭,天好回頭看地裡的天星和魏德民。孫大哥吆喝牲口掉頭。天好說:“孫大哥,歇了吧。”
這時,還在地裡的天星兩眼盯着魏德民說:“叫我看看你的手。”她一把拽過魏德民的手,見他手掌上打了血泡,心疼地說:“咋整的,還磨出泡了。你不會悠着點兒呀!”說着,不由自主地往魏德民手上吹氣。魏德民抽回了手:“沒事兒呀!”
地頭上,孫大哥把草料包放到馬頭下。天月挑着飯和水走來喊:“吃飯了!”天星和魏德民向地頭走來。天星不管不顧地說:“他可真笨,手還打泡了。”孫大哥笑着說:“我一看他幹活的架式,就不像莊戶人。”
天好雖說不知包子裡是什麼餡,但還是怕露餡,忙打掩護:“孫大哥,他是俺山東老家我舅媽的侄子,一直跟人家做小買賣,也沒幹過莊稼活。”
地頭上,大家吃完飯,天好招呼魏德民:“走,我教你濾糞去。”天好拿起鍬和糞箕教魏德民濾糞,魏德民緊跟着看。傍晚,魏德民又對天好說他有點事要出去一下。
姐妹三個吃完晚飯,正收拾桌子。天好說:“把留給魏德民的飯放鍋裡熥上。”天星說:“這個魏德民,咋三天兩頭一到晚上就出去一趟?他到底幹啥去了?”天好悟到了什麼:“他是不是在找抗聯吶?”天星惱子也轉着彎兒:“那,這小子還行!”窗外響起腳步聲,三人到窗前,看見魏德民走向東屋。天好問:“你吃飯不?”“我不吃了。”魏德民說着,頭也沒回地進了東屋。
魏德民坐在東屋的炕上包紮腿傷,他一回頭,見天好端着飯菜站在他身後。“咋整的?”天好把飯菜放到炕上問。“啊,路上,樹枝颳了一下……”天好看那傷:“你別唬我了!是槍子兒打的吧?”魏德民還想隱瞞:“不是……”
天好帶着不樂意的語氣說:“你跟我咋還藏着掖着的?當年,從棺材裡把你救出來的時候,你就啥也不說。後來看到報紙,才知道你是抗聯的。”魏德民似有苦衷,欲說還休:“天好,我……”
天好理解又大度地說:“好了,不想說你就別說,我也再不問你了。反正你乾的是正經事兒,是爺們兒該乾的事兒,我佩服你。這就是你的家,你就是俺們家的人,不管出啥事,我們姐三個拼了命也要保護你。”魏德民熱淚盈眶,仍是無言以對。“來,我給你包吧。”天好抱過魏德民的腿說,“還好,沒傷着骨頭。歇幾天吧……”屋裡發生的事情,天星在窗外聽了個清清楚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