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注意到苗淼走了,或者巴不得她走。【首發】出偏‘門’的時候,守‘門’的老‘門’子倒是問了一句:“去哪啊?”苗淼沒有回答。“不回來啦?”苗淼點點頭。早在一個月前,苗淼就自顧自地說家裡要來人了,要接她走了。她身邊住的那些人也是知道的,所以,她走,不奇怪。
苗淼在巴東王府是自由身,隨時可以走人。
苗淼自小被賣身到巴東王府,在巴東王府二十多年。
一開始,小夥伴們的嘰嘰喳喳抵消離鄉的愁緒,但轉眼姐妹的反目成仇,讓苗淼一顆活潑潑的心死寂。這豪‘門’的深宅大院,光鮮華麗的另一面不知道有多少是藏污納垢的所在
之後的日子,苗淼過得渾渾噩噩,唯一值得驕傲的是,他爲巴東王生了一個兒子,萬幸被王妃江上燕選中過繼。
知道這事的人不多,只限於巴東王府的上層。因爲這個,苗淼恢復了自由身。
二十年,苗淼就見過兒子三次,還都是遠遠的瞥了一眼,實在忍不住,想上前就會有相貌兇惡的老婆子忽然從旁邊殺出來,攔住他,對峙,最後都是苗淼敗退。
香囊就是其中一次撿到的,是兒子玩耍時不小心丟了的
人要知足,一個奴僕生出來的兒子,即便是巴東王所出,地位也高不到哪去,所以,苗淼也就認命。
有時候想到,跟兒子生活一個府裡,苗淼也會覺得是一種幸福,偶爾聽着其他僕人的閒言碎語,兒子的成長也就慢慢記在心裡。
第一次走路,第一次開口說話,第一次去學堂讀書……至於後面,兒子‘性’格變得乖戾,喜歡虐待僕人,強搶民‘女’的事也有發生。一開始苗淼覺得不會是真的,聽得多了,很自然責怪江上燕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
苗淼心裡道,若是自己從小帶這孩子,絕不會變成那樣
即便是這樣,苗淼也覺得是幸福的,因爲每天都跟兒子生活中同一個巴東王府裡。
然而,兒子突然就死了,苗淼猶如晴天聽到霹靂一般,整個人都垮了。
苗淼哭得死去活來,找了王妃幾次之後,就開始變得有些神叨叨的。後來,王妃沒有去報仇,苗淼連王妃一起恨上。是這個‘女’人奪了自己兒子,若不是這樣,兒子不會死!‘女’人的偏執很厲害,但再偏執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好在苗淼有妹妹,姐妹失散二十多年居然能夠再見面,苗淼世上又有親人,苗淼纔沒有崩潰。
再見妹妹那場面如同做夢,苗淼記得她在一天晚上發瘋跑出去。
跑啊跑,不知道跑到哪,等到清醒過來發現自己來到一片林子裡,周圍薄霧嫋嫋,月光映照有一籠幽藍光澤,然後,她就看到一大幫子人撅起屁股跪拜一個‘女’人。
‘女’人高座,很漂亮,聖潔的氣息讓她也有膜拜的衝動,還想哭。這麼一想,苗淼就真哭了。這一哭,也就被這些人發覺。苗淼想走,不想卻被人攔住,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樣子。苗淼清醒過來,知道自己一定撞破了什麼。就在十分緊要時刻,那被衆人膜拜的仙‘女’一般的‘女’人來到面前,居然喊起她的‘乳’名。苗淼這才知道,是自己的小阿妹阿姑。
苗淼被人販子販走的時候,小阿妹纔剛剛記事。
苗淼自然是把自己一肚子的悲苦都倒給了妹妹。
妹妹聽完,只說了一句:“這個仇,妹妹給你報!”
小小的耳房,已經沒多少人關注,每天晚上妹妹都會悄無聲息地過來,陪着她這個可憐的姐姐。
踏出王府的大‘門’,苗淼沒有回身,抓緊了手中的包袱,心裡突然感覺到一絲危機。
妹妹要報仇,而她也一直很高興妹妹能爲她報仇,但是,如果報不了,妹妹也因爲這個出事怎麼辦?
以前苗淼沒想過這個今天心裡頭第一次浮出這個念頭,內心頓時慌張起來,走了十來步,到了一個拐角,忽然就冒出一個頭戴清風頭巾,跟妹妹一般清布衫、班布裙的中年‘婦’人低聲道:“是大姑?”苗淼點點頭。很快,苗淼跟着‘婦’人穿過七八條巷子,然後送了一輛馬車。也就半個時辰,出了荊州城,苗淼忍不住探出頭問道:“我妹妹呢?”
“聖姑還在城裡,辦完事就回來。”
苗淼面‘色’一白,連忙道:“大嬸,叫我妹妹別去做那事,我就只有一個妹妹了。”
“大姑放心,這世上沒人能對聖姑怎麼樣?”
“不!叫她馬上來見我,不來的話,就不要認我這姐姐了。”苗淼頓足怒道。
巴東王府,高手如雲,那個王妃本事也非凡,這些自己以前怎麼都沒想到呢?見‘婦’人神‘色’猶豫,苗淼道,“快去叫我妹妹,否則我不走了。”
聖姑苗仙兒就在巴東王府附近,看着姐姐上了馬車走的,放下心來。很奇怪,昨天那麼大動靜,巴東王府現在卻沒有一點動作。
施蠱是可以確定的,依苗仙兒的想法,連夜就把整個荊州城裡會施蠱的人都抓起來拷問,但是,沒有一點動靜。
那就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蠱雖然被滅除,但是那兩個人一時情難自禁胡天胡地,纏綿通宵,此時未醒也有可能。
巴東王府四周都開闊,幾條大街在這裡‘交’匯,說是廣場更合適一些,對於窺探者而言觀察動靜並不容易,不過聖姑苗仙兒沒有難度,東西南北大‘門’各放出一個信蠱就可以了。
信蠱就等於是聖姑苗仙兒的眼。
當然,不能太靠近。
一家茶館二樓,靠窗,聖姑苗仙兒喝着茶。她頭戴着斗笠,一層輕紗垂落,遮住了絕美的容顏。
那梁山伯是殺了外甥的元兇,那王妃江上燕是奪了外甥的‘女’人,這兩個人在街頭相遇,然後梁山伯上了馬車。
張楚早中了蠱,這樣的男人,被王妃當街叫上馬車,卻不想一想家中的糟糠,也是該殺!
苗仙兒原以爲老天助她,竟然把兩個仇人送在眼前,幾乎在瞬間,她就決定動用白妃。
要殺人,又要自己不動手,找刺組織是最好的,苗仙兒恰恰知道,巴東王府的白妃就是刺組織的武二。
以“刺”爲名的都是‘女’子,以“武”爲名的都是男子。這些都是刺組織刺客的代號,總體來說刺組織內‘女’多男少,武二現在這般模樣,與從小生活在鶯鶯燕燕中不無關係。
至於姐姐那個兒子,苗仙兒的那個外甥,她也打聽了,卻不是個什麼好鳥。
看重人家娘子,而且還是孕‘婦’,這樣才惹來殺身之禍,這樣的男人,若是自己遇到,也是一個死字。只是,他是自己的外甥,那就另當別論。
一陣奇異的嗡鳴聲,一隻蜜蜂出現在眼前,跳着奇異的八字舞。
姐姐居然不肯走,要讓自己過去,苗仙兒眉頭微蹙,旋即舒展開,姐姐這是怕自己出事,心裡頭頓覺溫暖。
苗仙兒站起身,再看了一眼巴東王府,自己卻是盡力了,只能暫時放下。
苗仙兒打聽好了,那聖劍堂弟子梁山伯要去京城建康,而恰好,一個月後她也要去京城,倒是來日方長。
苗仙兒轉身蹬蹬下樓,很快消失不見。
這個時候,梁山正與王妃江上燕在大殿上安坐,香案上擺好了一些甜點以及一壺茶。兩個人都正裝打扮,不復昨晚的‘裸’身相對,顯得正經許多。
‘裸’身的江上燕,有三分嬌羞和三分怯弱,我見猶憐的風範可謂盡顯。穿上衣裳,廣袖博帶,杏黃的‘色’澤卻又透出皇家的氣質與尊嚴,儼然另一副模樣。
“昨夜多虧先生了。”江上燕以“先生”相稱,是發自內心的一份敬意,也是爲了掩人耳目。
“僥倖僥倖。”梁山想到昨晚差點失身,自是感嘆。事後想來,若是與江上燕一般‘欲’火燃燒,恐毀道基。再回憶在藏經閣所覽典籍記載,此種狀況十分的多,現在想來,梁山自然有些後怕。
“這是武陵上好的黑茶,嚐嚐。”江上燕親自給梁山斟滿茶水,放下茶壺,然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梁山心中一動,這武陵黑茶自是做磚茶的好材料,端起青瓷的茶杯,放到‘脣’邊,輕輕抿了一口,清香繞鼻,嘆道:“好茶好茶。”放下茶杯,梁山道,“那鹽引……”
江上燕嫣然一笑,道:“放心,自會給你,倒不見你爲哪個‘女’人這麼急迫。”
梁山聞言一愣,訕訕一笑:“不知幕後可查到?”
江上燕搖了搖頭,道:“已經着蝦米去查了,我‘洞’庭系散修也出動,這次定要揪出那人,無論是誰,定要把他挫骨揚灰。”
“這人高明。”梁山道。
梁山也是想了許久,才把前前後後理清楚。一直的隱忍,突然的暴起,環環相扣的設計,若非在最後關鍵時刻,梁山神府內的白骨神君突然瞪眼,做怒目金剛狀,放出白光萬道,殺滅江上燕體內的益蟲,後果不堪設想。
“那個當街罵你的瘋‘女’人是誰?”梁山問道,想來想去,那個瘋‘女’人似乎有些可疑。
“她?”江上燕笑了笑,“她就是劉子鳴的親生母親。”
“那她有沒有可能?”
江上燕想了想,道:“不太可能,她即便是恨我,也做出不來這些事。”
梁山點點頭,那個瘋‘女’人的確做不來。
“那她背後?”梁山不放心,又問了一句。
“她是一個孤兒,很早就賣身巴東王府。”
梁山搖了搖頭,道:“那就不是她了。”梁山想起江上燕給自己演的那出“殺虎”戲來。‘女’人兒子沒了,找自己報仇,即便她有那樣一股狠勁,自己卻也不是那頭老虎。如果只是她一個人,的確是不可能掀起這麼大的‘浪’‘花’來。
西城城外樹林裡,馬車內,苗淼看到妹妹一把就抓住妹妹的手,眼眶微紅,小聲道:“不許報仇。”
苗仙兒心裡一暖,點了點頭,然後頓了一下足,馬車旋即動起來。
雖然是外甥,但那樣的外甥,嗯,苗仙兒心道自己已經盡力了。回到梅山,然後給姐姐找一個忠誠老實的男人,組成新的家庭,最好是生下一對兒‘女’,姐姐死寂的心自然就活過來。
‘女’人的命,長着了也硬着了!
馬車轉動,車簾一吹,苗仙兒就看到一個人從遠處的官道走來,看樣子是要進城。那人是個修士,顯然很高明,腳看似沾地,其實只是輕輕一點,全身上下籠罩着淡淡的別人難以察覺的光芒當中。
金丹期高階圓滿修士?苗仙兒微微有些驚訝。
馬車奔跑起來,跟男子擦肩而過。
慕容博來到荊州城下,有一種掩鼻的衝動。
梁山來荊州城了,慕容博就跟着過來。
不是他想來的,而是掌教‘交’給他的任務,暗中護送梁山一程。
既然是護送,那麼有什麼意外發生也是能夠想象到的,掌教的話,也許是另有所指。
慕容博懷疑,掌教崔機或許收到太子姬康的什麼指示,又或許像自己這般,主動做出一些討好太子的舉動。
百年後,太子肯定接任正清派掌教之職,那個時候的崔機,應該也回到正清派成爲上院十長老之一。
上院的十長老在正清派有着僅次於掌教的尊貴地位,其次纔是正清派的聖子聖‘女’們。
崔機擔任聖劍堂的掌教之後,這份功德成爲十長老之一倒也很自然,但是成爲長老和具有長老的實力與勢力是不同的。崔機回到正清派要想迅速站住腳,掌教的關係自是要處理好的。他是未雨綢繆,慕容博瞭解掌教崔機。也就是說,他也希望梁山在去建康的途中發生點什麼。據慕容博所知,飄渺堂的那個聖子陸‘玉’也對梁山懷恨之心,似乎也有所舉動。
有意思,越來越多人想針對梁山,但是卻沒有哪一個想提前動手,似乎等着他人動手,然後,就是渾水‘摸’魚。
臨出正清派的時候,太子姬康‘交’給他一珠子。
這顆珠子姬康凝練了一天一夜,叫做嫁功珠。嫁功珠扔出,可以發出姬康元嬰期中階圓滿的一擊。
姬康只是說,這顆珠子送給你,關鍵的時刻可以保住一命。
珠子到慕容博手裡,就是慕容博的,至於是用來保命還是來殺人,那就看慕容博的意思了。
慕容博知道,太子姬康不想沾上殺梁山的因果,而作爲攀上太子的他就要想辦法幫太子解決這一麻煩。
但是,慕容博也不想沾上這因果,畢竟梁山身後有祝輕雲,自己做得太過明顯的話,祝輕雲也會毫不猶豫地斬殺了他。所以,最好是梁山自己惹出潑天的禍事,被別人殺了。
實在沒有機會,至少梁山被打發到建康,修行沾染世俗,跟聖‘女’祝輕雲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而天下大‘亂’即將出現,處在的建康的梁山基本就處在風暴中心,沾染因果就猶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越不可能脫身。百年後,正清派與聖劍堂的通道斷絕,兩廂不再來往,自然就達到目的的。這大概是最穩妥的辦法。不過這樣一來,首功就不是他慕容博,而是掌教崔機了。那麼,崔機派他過來所謂的護送一程,其實是讓自己分沾這份功勞了。
慕容博進了城纔想透此理,不得不佩服掌教崔機隱晦的心思。
這般一想,慕容博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輕易不要出手,但嚴密監視,然後想辦法促成各類因果都指向梁山,就像是掉入蛛網的飛蟲,不去吃它,而是不斷在其身上纏絲,然後等待其自然死亡。
慕容博進了城,五官自然發生變化,像是換了一張臉一般,渾身上下風塵僕僕的,就是一落魄的中年大叔。
而這時,梁山正在問江上燕爲什麼要當街拉男人。
“你說我爲什麼?”江上燕卻是反問一句。
梁山想了想,然後才道:“自污。”
江上燕眸子一亮,道:“果然還是樑先生知我。”
原來真是如此,對江上燕豪邁到上街拉男人之舉,梁山心中好奇,左思右想纔想到江上燕有可能是行“自污”之舉。
荊襄兩地雖遠離江南江浙一帶,但地理位置極爲終能夠要,中央朝廷顯然不能放心,特別是這一年來荊州政壇鉅變,江上燕自然也會納入有心人士的視野。
一個‘女’人太過出‘色’,方方面面都是優,誰能安心?若是好男‘色’,行爲放‘蕩’,那就是有缺點,而有缺點的人就沒什麼好怕了。
“你太謹慎了。”梁山不得不感嘆道。本來荊襄‘女’人當政,其實就讓人放鬆警惕,似乎用不着這一招,“那你那些相公們?”
“擺設而已。”江上燕笑了笑,道:“過一段時間,放出一些,當是喜新厭舊,而放出些人,別人問起來,如果是你,會怎麼說?”江上燕俯過身子時‘露’出‘胸’口驚人一抹膩白。梁山眼睛有些發直。“說啊。”江上燕嗔道。自從昨夜之後,江上燕內心深處對這個男人的觀感自然又有不同。
一來自己被他看光,着實是第一個男人,二來情蠱發作那麼厲害他居然都有手段殺滅,可見其隱藏的手段甚多,值得攀‘交’,於公於‘私’江上燕對梁山的態度都發生改變。不,不是改變,而是比從前更堅定。
“哈,自然是萬千佳男,王妃獨愛我一個啦。”梁山哈哈一笑道,說着停頓了一下,“話說那鹽引……?”
“給你!”江上燕從身後掏出那鹽引放到梁山手頭,沒好氣地說道。
“還請具名。”梁山又道。
鹽引不具名那有可能引起爭奪,具名那就享受總經銷商的待遇,跟現有其他鹽商地位相等,如果不具名,那就可能是轉包的鹽引,屬分銷商。
“早具名了,樑家商隊的鹽商資格也已經備案,通報荊襄二十五郡縣了。”
梁山大喜,站起身給江上燕躬身施禮:“梁山伯替樑家莊上下一萬二千口人感謝王妃仁德了。”施完禮,梁山重新坐下。“樑先生,此去建康,可有什麼打算?”江上燕眸光流轉,饒有深意地瞟了梁山一眼。
“獨善其身罷了。”梁山答道。
江上燕點點頭,道:“樑先生若是有什麼不方便,大可找建康的蝦米幫忙。”
“不用了。”梁山連忙說道,心裡說道,跟這‘女’人說話真要小心,搞不好就被這傢伙挖的坑給埋了,這是想讓自己替荊襄方面打探京城消息啊。
“樑先生想多了。”江上燕見梁山不上當,嘻嘻一笑。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小雅的聲音:“王妃,時間差不多了。”江上燕一起身,道:“走吧。”“去幹什麼?”梁山目‘露’警惕之‘色’。“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江上燕掩嘴輕笑,“放心,昨晚都沒有吃了你,我還能有什麼‘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