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耳是淒厲的寒風,夾雜着或遠或近人的痛哭聲與呻吟聲。
梁山收起心頭的戲謔,忽悠武家、墨家的成功喜悅,此刻也已點滴不存。
亂世,之前只是一個概念,而今卻是現實,處處殘垣斷壁、烽煙嫋嫋。梁山想哭哭不出來,想笑也笑不出來,心裡就覺得堵着慌。
梁山與祝輕雲兩個被馬明遠安排在四海客棧。四海客棧左右房屋都倒塌,唯客棧獨善。
房中只有兩個人時,梁山稍放鬆,倚在牀上,向祝輕雲招了招手,道:“過來,今晚我要摟着你睡。”
只有摟抱佳人,才能沖淡心頭複雜的情緒,是怯弱,是迷茫,梁山不知道。
祝輕雲俏臉一紅,卻沒有反對,登牀去簪,如瀑秀髮隨意傾泄,動人嬌軀輕輕偎了過來。
梁山鼻息停止,有些用力地摟着娘子,雙眸陡然升騰水霧。
祝輕雲沒有說話,只是讓相公抱着。
“你要走了是不是?”梁山吸了一口氣,突然問道。
祝輕雲香軀一顫,半晌微微點頭。
梁山長吐出一口氣,果真是這樣,道:“我陪你去。”
“不用。”祝輕雲輕聲道。
“現在就不聽相公的話是吧。”
“輕雲不敢。”
梁山默然。
“相公生氣呢?”
“沒有。”梁山語氣索然,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輕雲,你知道嗎?我覺得我們前世就認識,前前世都認識,是夫妻,今世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可是你又要離我而去。”
“相公啊……”祝輕雲美目凝起珍珠一般的淚珠,道:“人生如朝露,生死一夜間,輕雲追求大道,就是求永恆。相公且在小牛山呆上三年,我會來尋你。”
“度我成仙?”
“成仙哪有那麼快,只是想着先讓相公入門,徐徐圖之。”說着說着,祝輕雲聲音漸低,自顧自地說道:“相公本事比輕雲還要大哩,武家與墨家人都很厲害,他們能進駐我們莊子,輕雲也不擔心了。”
梁山的眼淚滑落,流過臉頰,禁不住抱得更緊一些,道:“呵呵,你放心,娘子進步了,相公我也不會落後。”
“又胡言亂語了。”祝輕雲依然有些不習慣相公的新奇話。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人們一陣歡呼聲,隱隱還有那馬明遠的聲音。
“馬家跟青狼軍達成停戰協議了。”
應該是了。這也是梁山的功勞,在他提議下,由武家人做中間人,馬家堡出一定的錢糧打發青狼軍。
青狼軍首領秦狼見沒有武家人“火力支持”,光靠青狼軍雖能打下馬家堡但實力大損不划算。就眼下戰況,馬家堡被毀大半,他的威信已經豎立,經過一日拼殺,隊伍也算是得到鍛鍊,可以說練兵豎威的目標都達到,現在馬家堡主動求和送上很多錢糧正好借臺階下,遂達成三年內休戰協議。
“相公跟我說說什麼叫開發區?”祝輕云爲轉移相公的注意力,問道。
與人談判,說服退軍這主意梁山可不是白出,更何況現在武家人聽他使喚。馬家堡家主馬明遠不得不答應梁山的條件。
承認小牛山樑家莊的法律地位,相關法律文書馬上會辦好,同時樑家莊免三年的稅,新野縣在各方面都不干涉,等若承認小牛山樑家莊爲一獨立王國。
“開發區啊,我跟你說……”梁山來了興致。
第二日,梁山一大早起來,客棧外頭就有人敲鑼打鼓,說賊軍退了。
走出客棧,處處都插有香燭,地上散落着紙錢,寒風中捲起,飄向老遠。祝輕雲組織人去一起唸誦《往生經》去了,梁山則找墨家與武家進一步商討樑家莊建別院的事。
出身墨家的吳土負責落實,準備在楊村舊址上東西院安置。所謂別院,在梁山心頭就是技術研究所,他充當設計師角色,說出一些想法,讓兩家的能工巧匠去做。
連着三天,祝輕雲帶着馬家堡的婦孺念《往生經》。許多人也都看到祝輕雲腳踏飛劍禦敵的情景,因而一見祝輕雲就自發跪倒口稱“祝娘娘”。
梁山的陣前退敵的光輝事蹟也被宣揚開,見到梁山的人也都一個個恭敬有加。這三天,梁山沒聽到馬文才的消息,聽說他一直躺在牀上養傷,期間他的老父親馬明遠也沒去看過,據說接班人位置沒了,至於老道尹尚子則身受重傷,一直閉關養傷。
祝輕雲要還那把巨闕劍,馬明遠不肯收,說名劍贈俠士。
說起來這把巨闕劍,馬家人奉若神明。一百多年前,馬家人從中原遷到這來,萬里迢迢,就靠馬家的老祖宗憑着這把劍一路得以無恙到這新野。老祖宗被尊爲馬家堡的“發祖”,是馬家人心目中的絕世英雄。老祖死後,劍就埋在祠堂之內,是馬家的聖物,此次馬家危難之際,聖劍選擇祝輕雲再次力挽狂瀾,也有擇主的意思。
第四天一大清早,天還矇矇亮,梁山與祝輕雲一塊上路。
梁山讓吳土吳火回樑家莊報信,告訴老夫人說她兒媳婦獲仙緣要進仙門修行,梁山送一程。
祝輕雲本想一個人走的,受不了梁山纏,只得答應讓他跟着一起去。按照梁山的話,他是要去認認門。
出了馬家堡,梁山就發覺居然是去荊山的路。
兩個人走得不快,像是踏春一般,不過眼下卻是初冬季節,四處景緻漸顯荒頹。
祝輕雲告訴梁山,大戰結束後就有人對她說她仙緣已足。
修真組織的宗門、教派、堂閣三階結構梁山也漸漸瞭解,只是更詳細的祝輕雲卻沒說。
日落時分,荊山腳下,一棵歪脖子樹下躺着一瘋漢,正呼嚕大睡,頭頂一片枝葉受呼嚕聲牽引忽高忽低。瘋漢身旁是一柺杖和一酒葫蘆,有幾分鐵柺李的範兒,所謂的接引使應該就是這人了。
“接引使大人!”祝輕雲盈盈一拜。還沒拜下去,瘋漢就跳了起來,雙手虛空一拂,祝輕雲就拜不下去。瘋漢口中說道:“那可使不得。”
梁山心中一動,看來祝輕雲剛入門的地位就不低。待看清楚瘋漢面貌,梁山嘴巴一張,差點笑出聲來。
瘋漢寸頭,蠶豆眉大眼睛,頭大身小,活脫脫就是老年版的蠟筆小新。
瘋漢長着小新的臉偏偏寶相莊嚴的樣子,梁山“噗哧”一聲沒忍住,樂了。
瘋漢斜着看了梁山一眼,梁山不笑了,立刻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見過仙長!”
“他是誰?”瘋漢直接問祝輕雲。
瘋漢常年在新野縣,門派衆人稱之爲老新。梁山知道瘋漢的名字,只得背過身去掩着嘴,引得祝輕雲嗔怪連連。
老新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馬家堡,馬家堡都知道有這麼一號人,但誰也沒注意過他。老新渴了就喝山泉,飢了跑到山中自己找松子、茯苓吃,睡覺不是問題,想睡即便是外頭瓢潑大雨也睡得着。老新一天到晚是真迷糊,只有上方來了旨意有了任務才清醒過來。這是老新的修行方式,世間萬事難得糊塗。
說白了,老新就是一大門派駐俗世辦事處的幹部,而且光棍一個。
祝輕雲原本她擔心帶着相公來會遭接引使斥責的,結果老新說:“他願意跟着就跟着。”
老新帶着祝輕雲與梁山在荊山裡轉。就是一條小山路,盤腸一般繞上去,路邊藤蘿鉤掛很是難行,周圍鬱鬱蔥蔥的樹木,卻是一眼看不到邊。
月上樹梢,三人到了山頂,,再過去就是一段懸崖。老新轉過身,粗粗的眉頭一揚,問梁山:“你還跟着嗎?”
梁山覺得心臟被人拎起來,來不及回答,就見老新縱身一跳。梁山“啊”了一聲,掩着嘴然後看着祝輕雲。
“相公,就到這裡了。”說着,祝輕雲蓮步輕移,就要往下跳,卻被梁山一把拽住衣袖。梁山很認真地問道:“你確定他是接引使?”
祝輕雲點點頭。
“不是拐賣婦女的猥瑣大叔?”
“相公又說笑了。”
“你就這麼相信他?”梁山瞪大了眼。
“信是功德母。”說罷,祝輕雲盈盈一拜,道:“相公且安心回去,三年後我會想辦法聯繫相公。”說到這,祝輕雲也露出微微不捨神色,也不待梁山言語,身子一縱,猶如白鶴一般投下去。
梁山呆若木雞,心像是被挖了一塊。也就兩三秒,祝輕雲在視線中就成了一白點。梁山一發狠,腳一跺,跟着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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