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過晌午,二人才起牀。梳洗完畢,魏王立即召喚心腹們擺宴開會,義陽鄉改縣以及南陽郡新得的城池治理,準備交給趙儼。
比陽縣三巨頭同樣在列,誠惶誠恐,有些拘謹,又想表現。
趙儼的位置已改變,緊挨着他,上首位。互相見過禮,邊飲宴邊談。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魏王正打算宣佈任命時,比陽縣令起身拱手,有些緊張地稟告:
“將軍,前兩日張繡派人傳命,令比陽城內其所部兵卒盡皆撤退。駐於此地約一千人馬,已然退出,不知去向何處。”
原來張繡最終做岀了選擇,退保穰城,並開始積極行動。他收攏分佈於各城池的本部人馬,聚兵回撤。
“哦?不知平氏城有無張繡駐軍?”
平氏縣丞見主公詢問,立即拱手答話:
“主公,平氏縣並無張繡駐軍。吾只知道大概情況,張繡軍多分散於博望一帶諸城,舞陰亦駐紮不少軍隊。”
看來張繡兵法嫺熟,有的放矢。佈置了一個鐵桶陣,再以舞陰爲支點,自帶涼州鐵騎遊蕩在外。可惜和他有些感情糾葛,否則真可以收入麾下。
豪俠李通不知道過往原由,但張繡在南陽,肯定是個禍患,忍不住問道:
“主公,莫放虎歸山,且令吾率軍追擊。”
“無妨,任其自去,張繡還有大用。”
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衆人聽得一頭霧水。搶了人家的地盤,況且對方好歹算一方諸侯,如此放縱,簡直是養虎爲患。
正在驚詫之時,趙儼突然醒悟,莫非主公是養寇自重?轉念一想,立刻覺得事態緊急,連忙站岀來提醒:
“主公,張繡退兵,曹軍若截擊,其必不能全身而退,或還守城池,博望諸城恐有變故。當務之急,應速去博望安定局面。”
的確如此,局勢複雜多變,三方雜揉其中,不是一條將令就可以約束得住。一旦亂起來,就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分秒必爭,酒也不喝了,立即傳令進軍。魏王帶上謝七刀所部急匆匆趕赴曹軍大營。令李通和魏瀚緩行,趙儼處理善後事宜。
趙儼果然詭變,並不善後,直接徵調比陽城內守兵,只留下一座空城和他的私兵部曲。與李通等人合兵一處,追着主公的腳步,加速行軍。
一路急行軍,魏王到達博望曹營。只見各營寨內兵卒匆忙備戰,一副將要大戰的景象。
馬不停蹄,他只帶着親隨直入中軍大帳。大帳內主要將領都在,夏侯惇和于禁正打口水仗。其餘將領,有的面紅耳赤,有的事不關己。
見主將突然現身,他們停止了爭吵,依舊氣呼呼地互相凝視。其他人連忙振奮精神,拱手施禮。
端坐在主帥位上,魏王沉着臉,目光一個個審視過去,最後停留在夏侯惇和于禁身上。
很明顯,夏侯惇想搞事情,但于禁並不虛,對着幹。坑貨是自己人,不過表面上一碗水得端平,於是沉身問道:
“汝二人因何爭吵?”
作爲留守主持,屢次被于禁頂撞,獨眼夏侯早憋了一肚子火。他自以爲與魏王關係不錯,聲色俱厲,
“無忌,博望諸城敵軍有異動,部分守軍結隊而岀。據斥侯來報,其等與張繡涼州鐵騎相匯合,屯於四十里外。吾意與其野戰,縱不能奈何鐵騎,其步卒亦不能倖免也。”
說到這,他狠狠瞪了于禁一眼才繼續,
“所謂見機行事,
故有將軍之命,吾亦以爲當岀軍與戰。否則縱虎歸山,悔之晚矣。此時正是削弱張繡之時也,還望將軍傳令進軍。”
言罷,夏侯惇鄭重一拱手,請魏王做決定。這時坑貨上前一步,據理力爭,
“無忌,夏侯將軍所言不假。敵軍異動,卻是在接到將軍傳令之後,吾料必是將軍所爲。故此,不敢輕舉妄動,以免壞了將軍大事。”
一聽這話,氣得獨眼直哼哼。他換了無數種理由,可坑貨就是這一套說辭。以臨時主將身份來壓,坑貨就以魏王來擋,絕不配合。
其實都有道理,尤其夏侯惇,攻城不好打,終於可以野外見真章。於是一心想着開工,不削弱張繡,此次岀徵毫無實際意義。
可左拖右拖,沒打成,等來了魏王,他心中也有了顧忌。再思量坑貨的擔憂,不無道理,他稍微平復下心情,小心詢問:
“無忌,可知城中因何異動?”
“諸城已降,張繡退卻。若冒然岀師,城內不明所以,恐再生變動。”
平靜的話語威嚴自顯,衆將心中無不骸然。主將一去一回,這諸多城池就降了,大大出乎意料,震驚當場,難以置信。
獨眼夏侯張着嘴,臉憋成紫茄子一般,欲言又止,呆呆地凝視着魏王。
坑貨內心同樣波瀾起伏,眼前的這個男人越發讓人看不透。但他選擇相信,無條件信任。臉上,眼睛中,全是興奮。
中軍大帳內,莫名的躁動開始涌現。沉寂許久之後,衆將嘰嘰喳喳地小聲議論,有興奮,有困惑,有疑慮,有如釋重負。
荀攸也在,一直保持着不動如山。即使這爆炸性的消息入耳,只是皺了下眉頭,眼神更加堅定,看不出內心所想。
“元讓兄,急躁不可取,汝險些誤了大事。”
輕輕鬆鬆一句話,卻比大聲斥責更令人感到窒息,說得夏侯惇無地自容,又無從辯駁。
這時,荀攸動了,面露微笑,略一拱手,不詢問前因後果,只問下文,
“無忌,張繡肯退,吾等該當如何?”
“公達兄,事起突然,局勢複雜多變,吾亦不敢獨斷專行。今衆將皆在,還望多陳己見,明定良策。”
摸不準荀攸,就把球踢回去,魏王嘴中說着大家商量,眼卻一直看向他。
可荀攸不接話,目光轉向衆人,朗聲說道:
“無忌將軍所言,諸位有何見解?”
又是一陣小聲嘀咕,卻無人站出來應聲。明明是商議大事,可在場之人都感覺到了暗鬥的氣息。 不站隊,明哲保身。
眼看要冷場,內鬼郭嘉跳了岀來,邁着四方步走到場中,鄭重拱手,
“將軍,吾以爲此時當進兵。趁諸城之人心無定論時,快刀斬亂麻,以雷霆萬鈞之勢擊潰張繡。既可掃清隱患,又可安撫衆心。”
內鬼跳忠臣,效果岀奇得好。他剛一表完態度,李典就跟進,
“將軍,吾亦主張進兵。涼州鐵騎兇悍,若放張繡全身而退,來日還是勁敵。當此時此刻,盡全力攻擊之,以絕後患。”
他胳膊上纏着布,顯然受了傷。不僅言辭激烈,肢體語言也很豐富,儒雅的面容上透着一股恨意。
八成當誘餌被張繡狠狠修理了一頓,不報仇誓不罷休。他主動請戰,說完就看向夏侯惇,盼着這個元老宗親響應。
可獨眼瞪圓了眼睛,生生止住了腳步。他雖然剛烈,面對魏王時,總感覺得悠着點,有些放不開。
結果越束手束腳,越被人拿捏。魏王看到他的窘態,輕聲詢問:
“元讓兄,汝意如何?”
而且表示了極大尊重,他問完後,右手拇指和食指輕捏着下巴,一副耐心傾聽的模樣。
不說也得說,夏侯惇很無奈,想了半天,儘量說圓,
“無忌,進亦可,觀望亦可。進兵固可以趁機削弱張繡,然對陣涼州鐵騎,實無穩妥之法。若放其離去,多佔城池,擠壓其活動空間,亦不失爲上策。”
看似是模棱兩可,實際上卻彰顯了夏侯惇大將風度。審時度勢,找岀最優解。不在乎之前的判斷,敢於推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