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坐在家中,看到年僅兩歲的幼子包綬(1058年-1105年)正纏着夫人董氏和他玩耍,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笑容。
包家這幾代男丁稀少,到他這一代時,長子包繶早亡續了嗣子永年給兒婦崔氏,自己膝下只剩下侍妾孫氏所生的包綬這一根獨苗。
老來得子,不免就寵愛了些,所以大凡包綬有任何的要求,包拯和夫人董氏都會盡力滿足。
包拯和夫人董氏少時成親,相扶一生,鶼鰈情深,當初曾因她不喜包綬生母孫氏,他便不顧孫氏的哀求強行令孫氏回孃家。若不是兒婦崔氏偷偷將孫氏藏了起來,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有包綬這一個幼子。
自己耳順之年,子卻尚幼,着實令人擔心。夫人董氏他自然不用擔憂,董氏端莊得體,知禮善良,將來必會好好撫養包綬。他擔心的只是自己離開人世之時,包綬卻依舊年幼當如何?無兄弟扶持,家中又無官員,到時怕這個幼子被人欺凌。
他閉着眼,長嘆一聲,想起開封府裡那一團亂麻的毆打駙馬案件,心裡一陣煩悶。
到底該怎麼判?如何判?才能既順了帝意,又平了民怨?
又復想起現在大街外面那些到處亂竄的書生們,擡着孔子像一路所向無敵,神鬼辟易,一夫當先,萬夫莫可擋。不僅愁壞了朝中各位大臣,更愁壞了聖人。
兒子包綬的笑聲不斷的在耳邊迴響,突然間,他眉心一展,計上心來。
第二日,開封府開堂,驚堂木一響,他不容董訟師說話。也不聽駙馬的辯解,直接宣判:駙馬在大街之上無意撞到宛丘婦女風五娘,其有孕在身,故罰駙馬獻銅錢三百貫送於風五娘養病。仇九因其妻被駙馬撞到,氣憤難當,毆打了駙馬,原本該判發配,念其是爲妻出氣,所以無罪釋放。令其夫妻二人急速返回宛丘,以後無事不得入京。
宣判結果一出。駙馬不服,立刻要求打御狀,聲明自己根本沒有撞到這位婦人。是他們無故把自己拉下馬車毆打一頓。
包拯也不理他,直接結案,然後將兩方人馬轟出了開封府大堂。派了衙役監督着仇九和風五娘,令他們立刻離開宛丘,片刻也不許停留。又派了另一撥衙役將駙馬送回了公主府。誰曾想公主府大門緊閉,竟是不肯爲駙馬開放,最後還是楊氏強令侍從們把大門打開的。
包拯結案之後,立刻回了三司使,提筆便寫了一封奏摺,奏摺中強烈的抨擊了仁宗在嫁公主這件事情上違反了祖宗法制。異輩通婚乃人倫慘劇,要求立刻迎公主回宮,將倆人解除婚約。
奏摺在次日的朝會上隨着結案公文一起呈到了仁宗的龍案前。仁宗拿起奏摺一看。當即傻了眼,這怎麼把槍口對準我了?
包拯這彈劾開了頭,下面的那些臺官和諫官們都激動了起來。包彈開始行動了,他行動了,咱們不能落後啊!於是。臺官諫官們開始分成兩派,就公主的事情在朝堂上開始爭吵了起來。
書生們原本對開封府的判決結果極爲不滿。剛想擡着夫子像去宣德樓逛逛,可是卻聽到了朝堂之上就公主和李公炤的婚姻產生了嚴重的分歧。立刻,這些書生們放下了手裡的工作,開始討論了起來。每人支持的都有不同的派系,吵了一個不亦樂乎。漸漸的,大家都忘了去擡夫子像出遊,你來我往的爭吵不休,都認爲自己的觀點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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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別人經常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只要沒人組織,這些秀才們除了辯論,還能會什麼?
劉成看到仇九夫妻被放出開封府,立刻暗中跟隨,等到衙役們離開了仇九身邊之後纔敢出現。準備了一輛馬車,將他們夫妻二人急勿勿的往宛丘送去。
替仇九辯護的董訟師,一下子在京城再次出名了,以往他雖然有名氣,可是都是惡名。他最愛替人打稀奇的官司,再加上要價高,不是小民能承擔得起的,所以許多受過他坑害的原被告,便暗地裡四處說他壞話。可是經此一役之後,他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替弱勢羣體說話的正義之士,變成了一個敢和駙馬做對的豪俠。每天都有受了委屈的小民去找他訴哭,哀求他替自己打場官司。
漸漸的,竟把董訟師給捧了起來,他被捧起來之後,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樣亂坑人。也就似模似樣的接了幾樁替老百姓說話的案子,免費替一些沒錢打官司的窮苦人家打了官司。可是沒有想到,名氣越傳越大,結果鬧到了御前,十幾年後神宗竟封了他一個正氣大訟師的雅號。
一直到死,董訟師也沒有再打過一場稀奇官司,沒有再坑過一個原被告……
包拯向仁宗諫言,也是無可奈何的舉動,眼見得這些書生們天天擡着孔子像在街上游走,竟是把孔子當做護身符一般。長此以往這還得了?只能弄了一個話題轉移書生們的注意力,而書生們現在最關注的便是公主和駙馬的婚姻能不能解決。
如果聖人再這樣無動於衷下去,書生們會越鬧越厲害。他又寫了一封暗折,將事情的利弊仔細的陳述給了仁宗聽,勸仁宗不如趁此機會讓公主駙馬和離了吧。既然他們在一起不幸福,何必還要強迫他們在一起呢?奏摺裡又寫到,子女對父母應有愛,應盡孝,可是也應該愛護自己的子女,眼見得子女受苦楚,身爲父母卻任由他們痛苦下去,那麼他對父母再孝順,可他也不是一個好父親。
仁宗看了一封奏摺,赤足坐在大殿中,發了半天的呆。
他不停的問自己,一如幾年前問自己的哪樣,我是一個好父親嗎?我是一個好父親嗎?
他想起福康幼年時,天真活潑,聰穎伶俐,才嫁了人不過一兩年。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深閨怨婦的樣子。一提起駙馬就滿臉的厭惡,就是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隱約帶着一絲怨意。
我真錯了嗎?
這時,司馬光跳了出來,他寫了數篇奏摺指責包拯出言無狀,公主出降李駙馬合了孝道全了仁宗一片敬母之心,豈錯之有?和以包拯爲首要求解除公主和駙馬婚姻的官員們打起了擂臺。不管是開大朝會還是小朝會,又或者是崇正殿經誔日,兩方人馬你來我往,爭吵個不休。
隨着朝堂上爭吵的白熱化,書生們反而安靜了下來。他們醉心於朝堂上幾位大佬們所上的奏摺內容。每次只要有人上了奏摺,皇宮外必定會聚集一大批等着摘抄的士子們手持筆墨紙硯等候着。只要奏摺一被抄出就立刻鳥獸散,將奏摺散佈於各個酒館和妓館中。
所有的人。都在靜靜的等着仁宗到底會宣佈什麼樣的結果。
就連公主府中,兗國公主也在焦急的等着看父親手裡的硃筆會何時落下。能夠與駙馬和離,是她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她無法忍受駙馬的粗鄙,無法忍受楊氏的無恥,更無法忍受與駙馬同牀。
她常常想。還不如當初父親同意了讓她嫁往草原,也好過現在過的日子。這個念頭剛一生出,把她的乳母韓氏給嚇得臉色發白,連連哀求她千萬不要這樣想,哪怕就是在駙馬這裡過的再不如意也比嫁到草原要強。矇昧無知的草原人會做什麼?他們夫死嫁子,子死嫁孫。千嬌百媚的公主如果嫁到草原,還不被那些噁心至極的草原人給挫磨死?
而遠在鄒家莊的鄒晨,這時剛剛從一場無痕春夢中醒來。正慵懶的伸展着身軀。
黃麗娘這幾日覺得女兒有些怪異,往常她總是在吃飯的時候妙語連珠,可是最近卻總是沉悶無比。她初開始以爲是女兒初潮來了,心情會隨着也不好,所以倒也沒有在意。可是又等了幾日後。女兒還是這樣,她便留了意。偷偷的問了杜昭。杜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勸黃麗娘說不定是第一次來初潮,所以有些彆扭,也許等過幾日就好了。
又過了幾日,鄒晨終於恢復了以前那樣,黃麗娘纔算放下了心。
女兒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黃麗娘只能這樣勸自己。
鄒晨將那一日的夢境完全拋到了腦後,又一心一意的忙碌起棉織廠的事情來。每日棉織廠客流不斷,都是來要求進貨的客商,這些客商揮舞着手裡的銀票急切的想要儘快將布匹進走。
長此以往,所有的機器都是滿負荷在運行,工人的勞動強度也在不斷的加大。棉織廠已經準備了第三次招工,可是缺口還是在不斷的加大。
難道,需要擴大廠房,或者再建一個廠了?鄒晨暗自思忖。可是後世那些棉織廠最終的慘狀卻又縈繞在她的腦海中,後世的棉織廠遍地開花,與國際接軌後,國外大量的低價布匹涌到市場中,造成所有的棉織廠不管是織多少都積壓在倉庫中,根本無人肯來購買。
她怕自己的棉織廠最終也落得了這個結局,所以一直壓着不願意擴大經營。
公孫璐和她正好相反,急切的希望她能夠同意再建一個廠,連續向她說了幾次,都被鄒晨以再考慮考慮的話給搪塞過去了。公孫璐不由得着了急,現在宛丘的幾家人眼見得鄒家辦這個棉織廠賺了大錢,便也想着跟風建一個棉織廠,現在他們已經購買了數處灘塗之地,正在建廠房。既然是已經建了廠房,那肯定是在交趾那裡買的有土地種的有棉。
如果鄒家不快速的反應過來,那以後絕對會被這些棉織廠搶生意的。
可是鄒晨卻是依舊在考慮,也不知道她在考慮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