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五更時分,鄒家的人包括親戚們就起牀了,叫四郎去老宅請了馬氏他們,大家便聚集在鄒老爺的正房之中。
用一張桌子放在屋子正中,上面放了鏡臺鏡子。二郎拉着烏倩先對着鏡子拜了拜,然後纔開始拜各位尊長。
烏倩送給了鄒老爺子和馬氏一雙鞋子,鄒老爺子和馬氏送了一匹綵緞。又拜了鄒正義夫妻也送了一雙鞋子,柳氏悄悄的在他們身後放了一匹綵緞,讓他們送給新人做答賀。下面又依次拜了鄒正達鄒正業夫妻,等到屋裡的親戚全部拜完,烏倩送出去了二十雙鞋子出去,收了二十多匹綵緞到手。
凡是婆家人,各自都送了一匹綵緞,就連柳氏孃家也不例外。
拜完了堂,柳氏一把將烏倩攬在懷裡,喊了一聲‘我的兒’!
烏倩紅紅着臉低下頭去,在柳氏懷裡喊了一聲‘娘’,喜的柳氏從身邊的荷包裡拿出一個玻璃珠掛墜來,塞到烏倩的手裡。烏倩剛推辭了一下,二郎在她身後說道:“長者賜,不可辭,家裡人都有,你就收了吧。”烏倩這才低下頭收下了。
黃麗娘拿出一對玉鐲,笑眯眯地說道:“三嬸也沒啥送給你的,本來我也想送珠子,可是你娘送了,我也不能越過她去,就隨便拿了一對鐲子戴着玩玩吧。”
烏倩回頭看了一眼二郎見到他點頭纔敢伸手收下,柳氏看到烏倩事事將二郎放在前面,又乖巧又聽話,心裡不由得一陣陣歡喜。
等到拜堂完畢,又去送了那些來吃喜酒的人們出了莊子,一家人才回到了家裡。
次日烏倩家的孃舅來催三朝回門,二郎陪着她回孃家吃了一頓飯。到了下午纔回來。走的時候柳氏囑咐過了,讓他們千萬不能呆到天黑,否則要對烏倩的孃家不吉利,而孃家人又絕不能催他們回婆家,所以好多惡毒的婆婆因爲對兒婦不滿意就故意不告訴兒婦回孃家不能過夜。
過完了三朝回門,家裡終於鬆了一口氣,二郎的婚事總算是全部辦完了。
鄒晨這幾天如同被人拆了骨頭似的,上上下下累的沒有一處不痛的,就連吃飯的時候也是累的不想擡筷子。黃麗娘也心疼她,如果有需要做的事情。她就自己全部做完了。
剛剛吃完了午飯,便讓她和美娘回後西院好好睡一覺。鄒晨不顧形象的伸了下胳膊,然後就如同八爪章魚一般的抱着黃麗孃的胳膊。撒嬌道:“娘,我胳膊疼。”
烏倩看到了,連忙站起來,笑道:“我給小晨捏捏。”
二郎也在一旁說道:“是啊,讓你二嫂給你捏一下。這幾天你忙我們的事,累壞了。”
鄒晨把烏倩的手攔開,白了二郎一眼,“你使喚別人倒是使喚的挺順溜啊?你怎麼不過來給我捏捏?怎麼?你娶了渾家就是讓她來侍候我們的?我告訴你,咱家沒這規矩。渾家就是娶來疼的,不是娶來給你當驢使喚的。”
二郎無奈的攤攤手。“小妹,我就說了一句,……”
鄒晨根本就不理她。轉過頭對着烏倩笑道:“二嫂,咱家的情況你最是知道的,你別聽我二哥的話,他讓你幹啥你想想再幹,要不然他指使你成習慣了。以後就不把你當回事了。”
烏倩看了二郎一眼,又看了看柳氏。看到他們都是一臉的笑意,沒有因爲這話露出任何不愉快的神色,便低低地說,“小妹,你二哥,二哥他,對我很好……”話說了半句,臉色紅的好象抹上了胭脂一般。
“唉!”鄒晨煞有其事的嘆了一口氣,“二嫂,你沒救了。”然後倒到了黃麗孃的懷裡,讓她給自己捏肩膀。
烏倩看着這一家其樂融融,兩個兄弟之間相處的跟一家人似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鄒家不象自己孃家,幾個叔叔處的跟仇人有得比,爲了幾十畝地打了好幾架。自己和幾個堂姊妹相處的也不太好,如果不是遇到了二郎,遇到了鄒晨,自己怎麼可以嫁到這麼幸福的家裡面?
鄒家這裡其樂融融,滿屋的歡聲笑語。柳林集的沈家,卻不大不小生起了一場風波。
沈嘉生看着沈芳交上來的第三篇時文,眉毛擰成了一股麻花,越看越覺得心口有一股濁氣上升,等到看完,差點吐血而亡。
他三下兩下將時文撕個稀巴爛,指着沈芳罵道:“豎子!這就是你寫的時文?狗屁不通,文理不通!”氣呼呼的罵了幾句,還覺得不解氣,又拿了硯臺猛的向沈芳砸去。沈芳跪在地上沒有躲開,被硯臺上的墨潑了一身。
馮氏站在書房外急的團團轉,就是不敢進去,猛聽得大兒子沈於回來了,幾步走上前去,拉着沈於的手哭訴道:“於兒,你父也不知在哪裡受了氣,這會正逮着你弟弟撒氣呢。”
沈於才從外面回來,到了大門處,便看到渾家站在門內等她,聽她說了幾句只聽明白了一句,父親拉了沈芳做時文,誰知不滿意,已經讓沈芳重新做了三次了,他聽了之後便急步走到了內院。
“母親莫急,待我進去看看。”他拍了拍馮氏的手,整了整衣裳大步踏進了書房。
“阿爹,兒回來了。”沈於彎腰施禮,偷眼看了一眼沈芳,只見他魂不守舍的跪在地上,袍子上被墨染的亂七八糟的。
沈嘉生看到大兒子回來,吹了吹鬍子,強忍了怒氣問道:“都處理好了?”
“回阿爹,都處理好了,租子已經收齊了。”沈於答道。
沈嘉生便點點頭,然後看到小兒子,怒氣又往上涌,恨恨地罵了一句‘堅子!’
“阿爹!這弟弟今兒是犯是甚過錯,惹得阿爹生這麼大的氣?”沈於小心翼翼地問道。
沈嘉生怒道:“這混帳東西,這幾日也不知腦子都往哪裡使了,今日讓他做一篇時文,竟然連做了三篇都未曾做好?堅子,要之何用?”
沈於悄悄的咳嗽了一下。低聲喊了喊沈芳的名字,想讓他出聲道個歉,讓父親消消氣便罷了,然後再回去做一篇。可是連喊了幾聲也沒有聽到沈芳的迴應,不由得大急,用手使勁掐了沈芳一下,沈芳哎喲一聲纔回過神來。
沈嘉生看到兒子如此,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撈起案几就往沈芳身上砸去,沈於一把抱住父親的腿。大喊:“小受忍,大受走!”
沈芳慌忙爬了起來,連滾帶爬的往門外跑去。到了門外馮氏看到小兒子身上滿身的墨跡,又聽到書房裡丈夫怒氣衝的責罵,一把抱住沈芳嗚嗚的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低聲罵,“值當了如此?值當如此?這做何錯事,竟要拿案几去砸?可憐我的兒。我的兒,……”
屋裡沈嘉生聽到渾家如此說,又是一陣氣結,指着屋外大罵道:“慈母多敗兒,瞧瞧你都慣成什麼樣子了?”
馮氏聽到丈夫這樣責罵,不由得也是怒上心頭。顧不得沈嘉生不許婦孺進書房的禁令,闖到書房指着沈嘉生的鼻子大聲說道:“你再說一遍?我何時慣過他們兄弟兩個?芳兒讀書辛苦,夜夜讀到兩更。我從不敢出聲阻攔。他從小聰穎,讀書又知道用功,我自他小時便從未買過一件玩物與他,事事由着你去教他。如今別家的小子都生了兒子了,我家的芳兒還光棍着呢。我這是慣嗎?”
“他都十七了。美孃的兄弟都成了親,你爲何還不許他成親?可憐他一個陽剛少年。如今正是多情之時,你偏偏要以什麼夫子之道約束他?我呸,到時把兒子管成了一個小老頭,我連孫子都沒有。”
沈嘉生聽到渾家如此教訓他,反而偃旗息鼓聲音低了下去,“我這不是爲了讓他安安心心的去考明年的府試嗎?這成了親,心便野了,考了秀才再成親也是一樣啊。”
“什麼野不野,我不管。我只知道他正當如花少年,陽氣旺盛,你如此約束與他,到時,到時他跑到妓館裡,你哭都沒地方哭去。”馮氏氣勢洶洶的大罵道。
沈於在一旁聽到母親這樣說,臉都紅了,他也曾是妓館的常客,只是後來家道中落之後,母親令他去收租,他才知道家道艱難,從此以後慢慢的不去了。如今被母親當衆說出來了,實在是慚愧。
沈嘉生的老臉也紅了個通透,這讀書人去妓館中乃是雅事,擁妓而樂又不是丟人之事。自己倒也是去過幾次,只是從未留宿罷了。如今渾家這樣說,一時之間倒是想不出什麼話去反駁她。
“都沒話說了?”馮氏看到丈夫不說話,恨恨地說道,“原本說好今年成親,你非要一推再推,你心裡是個甚麼打算,以爲我不知道?沈嘉生啊沈嘉生,你我夫妻數十載,你休想瞞得過我。美娘雖是農戶之女,然而到底也是知道規矩的,如今她家又請了夫子,日夜教導於她。你因何不滿?無非是她家無有做官的親戚。世上人都說無情最是讀書人,我看這話說的最真不過了。這不是前年你走投無路之時了?我告訴你,既是聘了美娘,美娘便是我的二兒婦,你若是敢去私聘其他家的女兒,哪怕她就是官家的公主,那也得給我哪來的滾回到哪裡去。”
“除了美娘,我誰也不認。”
這時沈芳突然從門外跑了進來,跪在地上,焦急地說道:“阿爹!君子豈可無信無義?我既已聘了美娘,緣何不娶?兒此生非美娘不娶,若是阿爹要我另娶他人,我寧可,寧可此生不娶。……”
沈嘉生還來不及說話,馮氏撫掌大讚,“好!是我老沈家的好兒子。當年你祖父因爲你姑娘的緣故被惡官逼迫,多虧得忠定公客棧相救,所以你祖父立下誓言一生追隨忠定公。我老沈家的人,堂堂正正頂天立地,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父母。若是背信棄義,你如何對得起你祖父在天之靈?死後你也不配入祖墳。”
這一番話說完,沈嘉生的臉上突然泛起一層紅潮,他蹌蹌蹌後退兩步,騰地坐在了一張椅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