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劉氏在女兒院子裡坐了一下午,也不見正院那裡有人前來問候一聲。?.倒是南院的老二家倆口子,看到她來了,挎着幾個雞蛋來坐了一下午陪着說話。
到了申時末,鄒晨看到母親和二伯孃陪着姥姥在屋子裡說的正起勁,使了個眼色叫了四郎和五郎出來。
把兩個哥哥叫出屋子,一人給安排了一個活計,大哥去燒火幹體力活,二哥給自己打下手。兄妹三個人正說着,二伯家的美娘進院了。
美娘看到他們在院子裡說話,便笑道:“四郎!五郎!和妹子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鄒晨看到是美娘來了,立刻綻開了一臉笑容:“美娘姐,我們正商量着晚上做什麼飯呢?”
美娘心想父親今天回到家的時候,對小妹的手藝讚不絕口,說她小小年紀得了三嬸的真傳,做飯既好吃又好看。自己已經開始說親事了,平時因爲家裡頓頓吃糠菜從來沒有改過樣兒,竟是從來沒有學習過做飯,也只能趁着回到姥孃家才能站在鍋臺前看着幾位舅母做些吃食,然而畢竟姥孃家也是窮苦,做飯食無非就是那麼兩三樣。早就知道三嬸做菜的手藝好,黃家姥姥來了肯定三嬸要下廚,所以過來想學上兩手。
眼睛亮晶晶地:“妹子,做什麼好飯菜,姐姐給你打打下手!”
五郎一聽美娘要打下手,高興的眉開眼笑,擠眉弄眼的對鄒晨說:“嘿嘿,小妹,嘿嘿……”
鄒晨啐了他一口:“玩去吧你!”
五郎原地跳起老高,一溜煙的跑到大屋裡聽屋裡人說閒話去了。
姐弟三人,先把伙房收拾了一下,然後又用清水把鍋臺擦了一下。先讓美娘在羊肉上割下幾條肥瘦相宜的肋骨肉,然後指揮着四郎把蔥給剝乾洗淨。自己把白菘洗乾淨,放在案板上細細的開始切,美娘看她拿着一把菜刀,怕她切着自己,忙過來阻止,可是卻看到小妹的刀工竟是比自己還要好,一時覺得臉紅不已。
一會白菘切好擠出水,把蔥姜又給細細地切成末,四郎也把花椒用蒜鎚窯給硾成碎末。然後又指揮着美娘把肉給剁成細末,美娘一看要剁肉,恍然大悟:“小妹,這是要做角子(餃子)?”
鄒晨點點頭,美娘又道:“這菜葉還要上油淹啊?”
鄒晨奇怪的挑起眉毛,“菜不見油不好吃啊?美娘姐家裡不做角子嗎?”美娘羞澀的搖了搖頭。鄒晨吐下舌頭,以前都是隨着鄒家老宅一起吃飯的,美娘哪裡吃過角子啊?於是一邊指導美娘剁肉,一邊跟她說這個角子肉餡要怎麼盤怎麼包,自己將蔥姜和白菘倒在一起滴上麻油細細的用手輕揉,待揉的差不多都沾上油了放在一邊,再去揉麪。幸好姥姥帶過來幾十斤白麪,要不然今天就只能吃雜麪角子了。
美娘看着她的動作順序暗暗地記在心中,不住的點頭,遇到有不明白的地方還要問上一遍才放心。姐弟三人又把案板支起來,一個擀兩個包,鄒晨的動作非常快,轉幾下就可以擀出一個小角子皮,而美娘和四郎沒有做過這種活計,兩個人竟然跟不上她一個人擀的。
姐弟三人,一邊說着玩笑話,一邊包着餃子,一會的工夫就包好了一大簸箕。
大屋裡鄒正達和柳氏看看天色有些晚了,便提出要告辭。黃劉氏非要留他們一家在北院裡吃飯不可,說今天帶了一頭羊來的,要親自做幾個菜給女兒慶賀慶賀分家。
鄒正達笑道:“成!大娘既然說了,我今天就厚顏留在這裡了,柳氏你去和美娘說一聲,把我從你孃家帶的一罈好酒拿過來,再從家裡拿幾樣菜過來。”
柳氏答應了一聲起身回自己院子找女兒,剛走到屋門口就看到女兒和四郎小妮坐在臨時搭成的伙房裡,姐弟幾人說着話手裡還在不停的忙碌不知在幹什麼活計。她走到伙房一看,原來女兒竟是在捏角子。這角子她做姑娘時,在孃家也是一年能吃上一回的。可是自嫁進了鄒家,公婆皆是小氣無比,每天吃糠咽菜,一年到頭竟是吃不到一頓帶肉的。
女兒平時是沒有機會跟着自己學,今天是在哪裡學的捏角子?又看了看女兒捏的奇形怪狀,四郎也是差不多的,只有鄒晨手裡捏的那些,全是半月的形狀,一個個小月牙擺在簸箕裡煞是好看。
美娘一看母親過來了,笑着對母親說:“娘,你瞧,這角子我捏的怎麼樣?”
柳氏摸着女兒的頭,喜笑顏開:“好!好!好!彆着急,慢慢捏,你這樣……對,角子口得封好,要不然一會下鍋準爛……”轉過頭,眼裡卻撲簌簌的落下淚水,女兒十四歲了,長這麼大,竟然沒有在家裡吃過幾頓角子……
她回到家,拿出上次從孃家帶回的一罈老酒,又把青菜和幾斤雜麪裝到了籃子裡。走到正院門口時停頓了下,狠狠的瞪了正院一眼,然後回了北院。進了屋笑眯眯的說道:“哎喲,三弟妹,你家的妮兒啊,教的那可真好,這纔多大點兒?還沒擀麪杖高呢就會做角子啦?”
“真的?”黃麗娘吃了一驚,“我去看看!”
大屋裡正熱火朝天的聊着天,聲音一陣高似一陣,好半天沒看到鄒晨還是以爲她跑出去玩了,屋裡鬧哄哄的也沒聽到屋外剁肉的聲音。
看到兄妹三人的工作成果,紛紛讚不絕口。
“這孩子!咋就這麼惹人疼呢?”黃麗娘看到女兒那小小的身板坐在那裡跟個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的擀皮、包角子,眼角不由得溼潤了起來。
黃劉氏看到外孫女和大外孫給自己包角子,心裡大爲歡喜。也顧不得他們滿身的麪粉,在鄒晨和四郎的小臉蛋上各親了一口,老懷大慰:“還是我外孫、外孫女和姥姥親,知道姥姥喜歡吃角子。”又回過頭對黃麗娘說,“小冤家,虧得你有這個心,知道教閨女包角子!咱的妮兒啊,學會了包角子,將來就不受婆家的氣……”
黃麗娘有心說不是自己教的,可是看到母親這麼高興的模樣,嘴角動動又把話嚥了回去。
柳氏也湊趣道:“那是自然,再親也親不過姥娘去,這外孫和姥娘可是一條心啊。這幾個小傢伙這樣的孝順大娘,大娘以後只等着享外孫的福吧。”
黃劉氏聽了哈哈大笑,鄒正業在後面看到卻苦澀的嘆了一口氣,這幾個孩子明顯的和爺奶不親,只和姥姥親,孩子們啥時也沒有想起過給爺奶包一頓角子嚐嚐啊。可是轉念又想到父母對自己這樣,分家分的極不公平,自己心裡那股明顯的怨意。想必孩子們心裡都是明白的吧!
黃劉氏洗了手把鄒晨拉開,坐在她的位置上:“去,去玩去,小孩子家家的,做什麼飯,學會就成了,玩去吧……”
黃麗娘也把四郎拉起來,代替了四郎的位置,柳氏也加入,一會四個人就把角子全部給包完了。幾個人又合力做了幾個菜,準備開飯。鄒晨急吼吼的跑到伙房:“別熄火,別熄火,我弄一道豆腐燴白菘。”
她三下兩下的切了剛纔包角子剩下的半棵白菘,又割了一條肉,給剁成細長的肉條,把上午點好的豆腐全部切成丁放在滾水裡過了一下,然後盛出來,開始下油鍋炒肉,把肉炒熟了再把蔥姜和花椒放進去煸幾下,然後白菘放進去,一會便出了水,然後看着差不多了,再把豆腐倒進去,在鍋裡滾幾滾,放上鹽,滴上麻油。
黃劉氏和黃麗娘還有柳氏都站在一邊看着鄒晨炒菜,不由得驚奇,這平時自家做菜,都是用燉的,家家戶戶的大鐵鍋其實是用來炕餅或者蒸餅吃的,沒有想到鐵鍋居然可以炒菜,而且炒出來的比燉出來的更要美味。
黃劉氏看着外孫女炒這道菜時,責怪自家閨女道:“這恁破費了,豆腐這麼貴,你家平時怎麼能買來吃?莫要一分家便忘了艱難二字!”
鄒晨一聽姥姥責怪母親,忙說道:“姥姥,這豆腐是我今天做出來的,不是買的啊。”
黃劉氏奇道:“小妮莫胡說,這做豆腐乃是多少人家的不傳之秘,你如何做得?”
“不會吧?”鄒晨睜大眼睛,“姥姥,這豆腐很容易做的,怎麼能不傳之秘?”
ps:豆腐據傳說是漢代淮南王發發明。陸游曾寫道,一個嘉興老儒姓聞人名滋,喜歡將藏書借給人閱讀,也喜歡留客吃飯,雖然招待的“不過蔬豆而已”,自稱是“充書籍行,開豆腐羹店”。由此可見:當時以豆腐爲營生,是一門頗能獲利的行業。所以,我私下認爲應該是南宋的時候纔在老百姓的飯桌上成爲大衆菜餚的,北宋時,應該還是屬於豪門和酒肆的專用菜品,豆腐還是一種比較貴的高檔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