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家掙了錢,鄒晨並沒有象別的小娘子那樣整天的躲在屋子裡不見太陽,而是每天堅持勞動。在這一個傷風感冒能要一條命的年代,萬一感冒就慘了,說不得連命也會搭進去。所以,她每天堅持鍛鍊,就是爲了身體健康。家裡人見她勤於農事,倒也沒覺得多意外,鄉戶人家的小娘子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阿孃,咱家今年怕是得請一位管家了!”鄒晨用根輕便的鶴嘴鋤一邊鬆着土一邊和黃麗娘說話。
黃麗娘直起腰,看了看後面的小七,他正揮舞着小鋤頭站在田梗邊亂鋤亂夯。“請啥管家啊?咱家又不是啥大富大貴的人家,還用得請啊?”
“娘,咱家去年少說也掙了三四百貫,除去買田,再除去一些雜七雜八的支出,我怎麼老覺得錢不夠花。按說掙的也不少,可就是等到事兒上時,發現家裡沒錢了。”鄒晨抹了一把汗,說道。
“對啊!”柳氏在旁邊的田攏間鬆地,聽到她們母女說話也跟着抱怨,“去年一年,分給我家的也不少,可是東花一點,西花一點,又給別人隨了禮,還了人情。前幾天一看,櫃子里居然只剩下不到五十貫了。”
“去年一年,滿打滿算也就是買了三百畝良田,加上牙保和田契也就是花了二百貫左右。又添了一些傢俱和農具啥的,咱家至少得有幾十貫是不知道花到哪裡去了!”鄒晨說道。
黃麗娘和柳氏聽了這話吃一驚,“有這麼多?”
“以後咱們家的錢越來越多,沒有一個總管事的,那帳啊,只會越來越亂!還不如趁現在剛起步,找一個信得過的大管家,幫咱們整整帳。”鄒晨又說道。
其實這話她早就是想說了。前世找一個總經理或者董事長替自己管公司是很正常的,而且很多大公司的財務都是請專業的會計公司來盤帳。若是自己家,賣個豆腐涼粉和豆芽,一個月也不過就是二十來貫的收入。可是現在這二十畝菜地,四百多畝良田,再加上林蛙和稻田活物,她老感覺力不從心。
院外的雜貨鋪,賣的無非就是一些針頭線腦,還有莊戶人家需要的油鹽醬醋和一些生活用品,另外就是一些莊裡人自己手工編的簸箕和竹籃子。根本就不賺幾個錢。一個月付給了鄒萍五貫工錢,也就是賺個十來貫。而茶棚則是一個月上交四貫的承包費,若是象鄒家兩年前肯定這些就夠花了。可是自從他家得了聖人賞賜。這家裡的開銷就變得巨大起來。鄉紳間的四時節禮都得準備好,而且還時不時的往官府捐一些善款。象是今年莊裡準備把往宛丘的路給修一修,鄒家就得拿大頭,餘下的是鄒家莊里正和鄉書手以及幾位族老承擔,再然後是每家每戶等農閒的時候出個工就行了。
尤其是平時她還得跟着學繡活。還得看書練字,而且馬上外祖母幫她找的女夫子就要來了,到那時學習規矩和禮儀,更是沒有一點空閒了。
所以當務之急是找一個專業的管家,先把家裡的帳接過去。
美娘跟在柳氏身後的田攏裡,一邊鬆地一邊聽着她們說話。這些都是治家的道理,她是一個快出門子的小娘子,多聽些總歸是沒有害處的。
黃麗娘突然說道:“沈家前幾天來信說想定一下婚期。你和二哥是怎麼考慮的?”
鄒晨搖搖頭,這當孃的考慮得永遠都是孩子們的婚事,這正說着整帳的事,突然歪到了美孃的婚事上去了。可是她身爲小娘子,也不能隨意插嘴只能鬱悶的鬆土。將雜草給撥起扔到小籃子裡好給鹿羣吃。
柳氏低聲說道:“我和你二哥的意思都是想再留美娘幾年,美娘才十六。那沈芳也才十七。明年又是一個大比之年,我看不如讓他安心的應考,等科舉結束了再談這個婚事,省得讓孩子分心。”
“是極,是極。”黃麗娘贊同道,“過一段時日,我娘幫着小晨和美娘找的女夫子就要來了,這可是從南邊請來的,據說最是懂規矩,教了好幾家的小娘子。我娘愣是等了她半年纔等到了她有空閒,立刻把她給搶了過來,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柳氏聽了歡喜的笑道:“好啊。我等着這位女夫子等的頭髮都白了,可終於把她等到了。到時孩子們學了規矩,也省得在婆家受委屈。”
“我看啊,沈家絕不是那樣的人。這一年多來,咱們四季往來,我覺得沈芳這孩子是個實在人。……嗯,小晨,美娘啊,你們也累了,先上去歇歇吧。”黃麗娘突然扭過頭趕鄒晨和美娘上去。
美娘早已經不是以前的聽到婚事便害羞的模樣,而是很鎮定的拉着鄒晨的手往田梗上走去。這時小七早已經把鋤頭扔到一邊,專心的研究螞蟻搬家。
鄒晨蹲到小七的身邊,陪他看了一會,嚴肅的說道:“小七,你的趣味好低級呀。”
小七白了鄒晨一眼,沒理她。
美娘捧起籃子裡的水罐,剛倒了一碗水正準備喝,便看到遠遠走來一個人。
“是大伯孃!”美娘辨認了一會,說道。
鄒晨往遠處看了一下,“她來做啥?”
自從朱氏將小女兒送到宮中以後,她便時不時的在莊子裡耀武揚威,很是不可一世,鄒老爺子爲着她的不尊重訓了好幾次也是不行。碰到美娘和鄒晨也都是鼻子快伸到天上去,從不正眼看她們。
鄒老爺子淨身出戶的時候給他們留下上百畝良田,宅院一座,現錢一百多貫,這麼多絕對夠他們一家幾口花用。可是過了一段時間後他們居然涎着臉向鄒老爺子要錢花,被罵了一頓。然後又覺得在田裡勞作太苦,就想把田全部佃出去,可是沒想到整個鄒裡都沒人肯佃他們的田。最終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回北王莊請孃家人來佃,誰知他們一家剛走到北王莊,被莊民們發現。拎鋤頭的扛鐵鏟的揚鈀子的氣勢洶洶的向他們衝來,嚇得他們連滾帶爬的逃出北王莊。
最後請了一戶隱民纔算把田佃出去。
看到鄒晨家裡養活物掙了錢,他家也想跟着養。便找了鄒老爺子說合,想讓鄒晨家白舍給他們兩畝地的活物,等賣了錢再給。被鄒老爺子一頓臭罵,就憑你們,還敢養活物?誰敢買你家的東西?你也不瞅瞅你自己是啥名聲,好好埋頭苦幹幾年,先把名聲給賺回來再說。我留給你們那一百多貫錢呢?這纔多久啊?這錢要是你們省着點花用,不說能花一輩子。花半輩子也夠用了。養甚活物,在家夾着尾巴當灰孫子好好改過纔是正經的道理。
最終鄒正義和朱氏灰溜溜的回了村北,從此以後再也不提養活物的事了。鄒正達和鄒正義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冷冷一笑,只當沒聽過這回事。
朱氏走到菜地邊,看着二十畝的青菜長得鬱鬱蔥蔥,茂盛鮮嫩的蔬菜把田地遮得嚴嚴實實,紅的紅。紫的紫,綠的綠,彷彿鮮嫩的要滴下水來。朱氏的眼睛變成了銅錢狀!這都是錢啊。要是這二十畝的菜地是自家的多好?
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家也是有良田的,只需要改成菜田既可,只要肯勞動也會有這般豐碩的果實在等着她。
“美娘。小晨,呵呵,喝水呢?”她大聲的打着招呼。
美娘和鄒晨福了一福。低聲問了聲安,便不肯再說話了。
“小晨啊,昨天可是你生辰,這不,大伯孃知道了立刻去你家給你送東西。可咋連你家的門都沒有進去啊?”朱氏一臉的不忿。好象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
“許是沒人聽到吧,我們昨天關了院門在內院吃飯呢。”鄒晨隨意地笑笑。
朱氏神情倨傲地說道:“你三姊姊。這一年來,在宮裡很是得官家的賞識,經常招她去說話。前幾天官家送了一些東西給我們,我就想着你馬上過生辰了就給你送過去。咱們家啊,將來也就是指着你三姊姊了。”說完了之後微擡了擡下巴,露出了脖子上戴的一個項圈,鄒晨厭惡的看了一眼,這個項圈是她母親的嫁妝當時分家時被馬氏昧下的。
“大伯孃,這話是怎麼說的?三姊姊是大伯孃家的,和我家又有何關係?再說了,哪家哪戶是需要靠一個小娘子支撐門戶的?大伯孃快別這麼說話,省得招人笑話,我家的門戶自然有四個哥哥支撐。”
朱氏聽了這話一陣氣惱,然而想到自家還有事,便把這口氣生生的嚥下,反而露出一臉笑容,慈祥的看着鄒晨,把鄒晨瞅的心頭膩歪。
她揚聲對着菜地裡的人喊道:“三娘子,快別忙了,上來我有事找你。”
黃麗娘本來想裝作沒有看到她,可是沒想到這朱氏直接喊了自己名字,只好不情不願的走上田梗,隨便福了一福。
朱氏也不在意,咧着嘴笑道:“三娘子啊,昨天我去你家,老二說家裡有貴客,讓我改天再過去。這不,我剛去了,你家的那個粗使婆子說你們下地了。要我說啊,這下啥地啊,請個人把菜地給佃了不就行了?咱們家有三丫頭呢,從她手指縫裡漏點,那也比你們種地強啊。……”
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黃麗娘打斷,“不知大嫂有何事?菜地裡還有一堆活計沒做呢?還有,那個不是粗使婆子,而是金教習的渾家,平時無事幫我們看看門戶,大嫂莫要胡說!”
“一個臭打漁的,有啥了不起的?還金教習?我呸!惹毛了老孃,我就給我三丫頭遞個信兒,讓三丫頭去找官家。”朱氏趾高氣昂的說道。
鄒晨聽了這話搖了搖頭,鄒家攤上這樣的親戚,真是八百輩子沒有燒好香惹怒了各路神仙,纔派了這樣的一位神人來折磨鄒家啊。
朱氏突然想到自己還沒有說正事呢,連忙笑嘻嘻地向着黃麗娘福禮,“三娘子,我給你道喜了。”
黃麗娘皺眉道:“喜從何來?”
“哎呀,就是我孃家兄弟,他家不是正有一個和小晨年紀相當的,今年才十歲。你家這小晨,我左看右看也就只能配得上我兄弟家的小子了,到時我兄弟家吃點虧,你們多帶點嫁妝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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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宗朝的時候,科考是二年一次,忘記是啥時改的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