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十三焦急的站在碼頭上,看着兒子雖然有些疲憊,但是精神卻依舊很好的走下船來,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陳琦小心翼翼地扶着裹得嚴嚴實實的鄒晨先下了船,將她小心的放進了馬車中,才又上了船將兒子和女兒抱下來。
看到父親在碼頭上等他們,倒頭便拜,問候了一下父母的身體。
“辛苦了,一路辛苦了!”陳十三將兒子扶起,他僅僅隨便看了一眼,就發現鄒晨的臉色極差,兩個孩子都是在生病的樣子,又見到船上下來一個醫士樣子的人,便知道兒子這一路怕是受了不少的波折。
碼頭上人來人往不好說話,留下家僕們收拾船上的東西,讓陳琦他們坐上馬車跟着自己的車子往客棧裡走。
鹿氏在客棧外面等的焦急,看到兒子和兒婦終於到了,又見到孫子和孫女一副病秧秧的樣子,不待他們行禮便從乳孃手中接過孫子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陳琦和鄒晨站不住了,跪在了客棧外面的地上。陳十三看到這裡立刻圍滿了人,急忙讓僕婦把兩人攙起來,進了客棧。
“在京裡做得好好的,你偏要往地方上來,這下子好了吧,你如願了吧?要是我孫子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我就和你拼了老命……”鹿氏一邊哭一邊罵陳琦,又將晶晶也拉到自己懷裡,“你就爲了自己的前程,妻兒老小的命都不顧了?你看看她們一個兩個的都成了什麼樣子?我就沒見過象你這麼狠心的人?”
陳琦跪在地上,聽母親罵自己,一句也不敢回,只是小心地扶着身邊的鄒晨。
鹿氏抱着兩個孩子哭完,看到鄒晨臉色極難看,急忙讓她站起來,“都怪我,只顧得哭,竟是忘了你也是個病人。”
說着又轉向陳琦罵了起來,“你瞧瞧,這好好的人,跟着你從京城往江寧走,都成了什麼樣子了?你就不會把他們留在京裡,等到明年春天再讓他們啓程?”
鄒晨在一旁勸道:“阿孃,您就不要再責怪阿琦了,是我非要跟着來的。”
鹿氏看到鄒晨替陳琦開解,心中萬分欣慰,嘴上依舊不饒人,“你也莫要隨他一起糊弄我,你知道心疼他,他不知道心疼你和孩子,看看都成什麼樣子了?”說着說着,摟着晶晶和元哥又哭了起來。
元哥還小不懂得什麼,只知道伸手要母親,並不和她親近。晶晶見到鹿氏溫言軟語又面色慈祥,拉着他們不捨得鬆手,又知道她是自己的親祖母,不由得有了思慕之意。低聲的喚了一句“祖母!”
“這孩子,教養的真好。”鹿氏聽到晶晶喚她,真是越看越愛,恨不得將兩個孩子揉碎到心裡捧到手中,一刻也不離開。
“先讓孩子們進屋休息吧,有什麼事情待他們身體好了再說。”陳十三看到鹿氏哭起來沒個完,低聲勸道。
鹿氏這才恍然,一迭聲的讓身邊的媽媽們領着鄒晨下去休息,將晶晶和元哥留在了自己身邊親自看護着。
陳十三這才轉過身吩咐身邊的人去請江寧府最好的醫士來,“你去請醫士,要大張旗鼓的請,不僅要請,還要鬧的所有人都知道郎君淑人孩子有病,病的快要死了。”
下人領命出去。
陳十三才責怪陳琦,“你母親說的也對,眼看着秋天,你怎麼就敢帶着妻小離京?”
“當時沒有想到太多,就想着一家人定是要在一起的,誰曾想路上接連的生病……”陳琦也是後怕不已,生怕在船上真有了什麼不測,到時一家人生死離別,自己就是做官也做的毫無樂趣。
“朝廷給了你兩個月上任的時間,你晚了半個月,這是要記在履歷裡的。我讓人替你宣揚一下,也免得別人說三道四。”陳十三說道。
因爲古代路途難走,所以官員上任時限都是非常長的,經常會有半年還沒有到任的情況發生,大部分朝廷都會給夠上路的時間。只要耽誤的不太久,朝廷都不會怪罪。然而江寧府離中原不太遠,而且朝廷也經常會往江寧府派官員,一般都是兩個月內準能到,陳琦第一次上任路上準備不足,妻小生病耽誤了,這事是肯定要報到吏部。
雖然不會處罰陳琦,可是免不了會有一些地方官員爲了這件事情心生不滿而暗地裡造謠。
陳十三在地方上呆的久了,清楚這裡面的門道,接到陳琦第一件事情便是立刻派人往知州那裡遞了貼子。
“我明日一早便去拜訪知州,遞交公文和印信!”陳琦聽到父親說了一番地方上的事情和往來人情之後,立刻說道。
陳十三點點頭,“你既是安全到達,我也該回當塗了。你母親就留在這裡照顧你們,等過幾日,知州定會召我從當塗來江寧聽聖旨。到時,我們父子再團聚。”
又和陳琦說了一番江寧的水土特徵,他便急勿勿的坐上馬車回當塗了。
不是陳十三不想和兒子團聚,實在是官員迴避制度讓他不能隨意和做官的兒子見面,既是來接兒子,兒子接到後他就該離去了。他自己離去,總比明天被知州提點着再離去要好。
再加上他在這裡呆了有半個月,縣裡的事情一直是由縣尉代管,再不回去也實在說不過去了。
不僅是陳十三密切注意着碼頭,那些江寧府的官員和鄉紳們也在密切的注意着。一打聽到陳琦一家人已經下了碼頭到了客棧,立刻就有人前來拜訪。
陳琦見到幾份求見的貼子上面有一份寫着茅山書院侯翰山幾個字,不由得動容,立刻讓劉成將人請過來,至於其他人只是將貼子留下,禮物一概退回。
“敢問侯兄可是侯仲遺之後?”劉成將人引到了租住的小院之後,陳琦問道。
侯翰山聽到他說起祖父名諱,不由得肅容,垂手而立道:“正是家祖名諱!”
陳琦敬他家世代是讀書人,忙請侯翰山上坐,侯翰山連連推辭說不敢,才分了賓主坐下。
茅山書院說起來在宋朝赫赫有名,乃是六大書院之一,由處士侯遺創建於天聖二年(1024),位於現在的江蘇句容的茅山腳下,南宋時遷到了金壇縣,乃是江寧府非常有名氣的私人書院。
說起來意,侯翰山一臉的愧容,“……蒙朝廷器重,家祖得了三頃地以充書院贍用。只是近年來,由於糧價走低,早已不足嚼用,原本就該請上任知府裁斷,只是此事牽涉甚衆,再加上兩個月前朝廷來了原任知府調離的旨意,所以只能等新任知府來了再做裁斷。”說着就將手裡的公文遞了上去。
陳琦現在還沒有接過知府的大印,在私下場合翻看知府的公文是不合法的。看到侯翰山一臉的愧容,心中不由得冷笑,你這愧容也不知是愧對祖先還是愧對我。
正色道:“侯兄此言差矣,如此大的事情,豈能一拖就是幾個月?學院中的學生無糧無米這豈不是害苦了學生?侯兄有難處有委屈,何不先越級找了知州?更何況我今日才下船,對江寧的事情實在一無所知。”特意將越級兩個字咬的極重,根本不去接那份公文。
自己還未上任,江寧府的書院就先給自己扔過來一個下馬威。他們還真當自己年少無知嗎?這份公文就不應該是茅山書院遞給知府的,應該是先遞給分管讀書育人的文學,再由文學轉到知府手中。
陳琦挺反感書院參與政事,你一個教書先生不好好的在書院裡教書,跑到這裡來威脅我一個未上任的知府?若是冒然接了你這一份公文,轉眼你就能出去對別人講,到那時江寧府上上下下的官員還不都認爲我是一個不懂事的愣頭青?
更何況,糧價連年走低,和不足嚼用有甚關係?糧價雖然走低了,可是田地產量卻上去了,算下來你不僅沒有虧錢反而賺了。當我家裡沒有種過地,當我這幾年的新政都白搞的嗎?
侯翰山見到新任的江寧知府一臉的平靜,沒露出惋惜之色,也沒有同情,更沒有伸手接他的公文,便有些訕訕的,又說了一會子話就離去了,離去時故意將公文遺落在了客棧的桌子上。
陳琦淡然一笑,道:“侯兄怕是遺忘了什麼東西吧?”
侯翰山一拍腦袋,“年紀大了,便有些丟三落四……”訕笑着將公文取走。
陳琦臉帶得體的笑容,親自將他送到了客棧門外。
侯翰山的拜訪一開了頭,剩下那些人便紛紛跟着遞貼子,陳琦只是讓劉成出去應付,自己推說身體不好不肯見客。
見茅山書院的山長沒有任何問題,這是對讀書人的禮遇。可是那些來投貼子的人,陳琦就沒有必要再見了。
過了一會,請的兩個江寧府醫士都到了,陳琦盯着他們給鄒晨和孩子抓了藥才放心。又讓敬哥和紀明跟着過去拿藥,他在客棧裡借小爐子準備給妻兒熬藥,一時間忙個不奕樂乎。
侯翰山出了客棧沒多久,便坐着馬車轉到了一條街中,進了一幢宅子裡。
幾位老者見到他歸來,連忙詢問,侯翰山搖頭道:“新任的知府雖然年輕,可是卻不好對付啊!我的公文他連接都沒有接。”
一位老者拈鬚道:“他畢竟是在京中做了幾年京官,又搞了幾年新政,想必還是真懂一些爲官之道。你們當初使的這個計策,我便曾說過不可行?新任知府縱是傳出不穩重的名聲又能如何?於他有何妨礙?”
其他的幾個老者聽到他說這些話,紛紛站起來反駁。
一時之間,屋裡傳出激烈爭吵的聲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