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吉時。
村東的鄒宅上空炮聲響起,緊接着是一掛百響鞭炮點燃。在這震耳欲聾的響聲裡,開始了祭神,祭品有全豬、全羊(只有頭和尾)、魚、鵝、豆腐、蛋、鹽與醬油擺在一個木製紅漆祭盤裡,置放於供案之上。另有一些時鮮果蔬,果蔬盆上面貼一張黃紙寫着上樑欣逢黃道日,立柱巧遇紫微星。
然後族長站在供案之前,手持一張黃裱紙誦唱上梁文。而後里正說一些吉祥話,給樑神敬酒。祭樑結束後,便由任大師傅帶領着屬龍和屬虎的匠人們把正樑擡上屋頂,旁邊的匠人一起高喊“上啊,大吉大利!”
正樑放平穩後,鄒老爺子將村民們送來的五穀彩袋放到樑的正中間。並將紅布披在樑上,紅佈下面掛着一雙布鞋底,寓意給新房主人鋪墊家底。
這時,匠人們再將供案上的果蔬用紅布包好,輕輕的拋入鄒老爺子的懷中,並且大喊“接住了嗎?”鄒老爺子立刻笑咪咪的高喊“接住嘍”!
至此,上樑完畢。鄒老爺子拿出兩個兒子早已準備好的紅包,挨個的發給了院中的泥匠們。
而女人們在前面早已經是準備好了,黃麗娘和柳氏幾天前便請了馬太婆的兒媳婦孫媳婦來新宅幫忙。幾個女人從早上開始,便淘菜,洗肉,擺放案几,等到快中午的時候,二郎和三個弟弟早早的就在這裡幫忙了。
由於古代是採用分食制,所以是一個個小案子,他們聽了鄒晨的話,把二個小案几並排放在了一起組成了一個大案几,這樣一個案幾前面可以坐八個人。
族長和幾位族長坐在了一起由鄒老爺子和柳老漢陪着坐了首席;里正和村保由黃天明、鄒正達和鄒正業陪着坐了次席。幾位年紀大些的村民坐在一起請他們坐了另一邊的次席。幾個婆婆和小媳婦由馬氏和馬太婆陪着坐一起,另一席則是鄒正文領着幾個學生和鄒家四個小子坐在一起,還有一席半空着鄒家老大鄒正義和他渾家不請自到,帶着大郎和三郎大刺刺的佔據了這個,村裡的人竟然沒有人願意和他們同席去坐了別的席去,只有鄒家的兩個出嫁姑姑和孩子們陪着他們。
泥匠們則是由任大師傅領着在離他們稍遠一些的末等席上吃飯,說是末等席其實幾個席面上的東西都是完全一樣,只是擺放的位置不同罷了。任大師傅還高興的連連推辭,說主人家過於優待,他們這些匠人不配與讀書人一個院子吃飯。
這樣,前院擺的滿滿得,一共擺了十幾席。
來吃席的村民們多是帶了一些穀物和雞蛋,那些往常和黃麗娘柳氏關係好的,帶來了一些繡品或者是一些小七穿的衣裳。這些婦人都是提前來到的,幫着做些吃食。
令人意外的是,宛丘的陳家居然也派人送來了賀禮。來送禮的管事小子陳忠說,十三郎得知鄒五郎家上樑大日子,可惜最近在攻讀又加上離的遠不能及時趕來,特派了陳忠來送了一些東西。
陳家帶來的禮,很豐厚,讓衆人都深感意外。
一個木匣子裡,放的滿當當的一匣子新印書籍。筆墨紙硯各四套,其中有一套是指明要送給五郎的。上等細瓷茶具兩套,織錦緞兩匹,還有紫筍茶三兩放在一個繪着竹葉花紋的紙筒裡,是送給鄒晨的。織錦緞兩匹,雕花妝匣一個,裡面放着一些胭脂水粉,這是送給美孃的。另有一個長命百歲銀鎖,一個錦囊,裡面放着幾個銀錁子,共有十兩,這是送給小七的。
“……請大郎君勿怪,我們家十三郎昨日才得知消息,本來是可以準備的更豐厚一些,只是實在是太晚了,連夜讓我送來這些,還請大郎君笑納!”來送禮的陳忠笑吟吟地對着鄒家兩兄弟說道。
“這怎麼好意思,難爲十三郎想的這麼周到,真是感激還來不及,哪裡會怪罪。”鄒正達道。
說完之後又請送禮的陳忠入席,陳忠推辭了一番也就同意了,將陳忠安排在了鄒正義這一桌,由鄒正達親自做陪。
吃飯的時候鄒正義和朱氏倒是沒有鬧什麼,鄒正達和鄒正業鬆了口氣。待吃完飯後,鄒正達邀請來吃飯的衆人到院子裡轉了一轉。
鄒家新宅這套院子,坐東朝西。一進門是一個大大的院場,裡面可以曬一些穀物,院子裡還有一個牛羊欄。右手處是南方,開了一個小月亮門,可以容納車馬進入。進了這個小月亮門裡面是一條青磚道,並排有二個院子,東面是鄒正達居住,西面是鄒正業居住。
從他們的院門再往南走,有一條小道,後面有一個被磚封起來的小院子,鄒正達兩兄弟解釋道,這是將來給兒子們做書房所用,現在都空着,堆放着雜物。幾個人轉了一圈,紛紛點頭,里正道:“正達啊,沒想到這磚砌出來的房子竟也是如此美觀,不比竹樓差啊?”
鄒正達點頭道:“正是,這也是任大師傅的功勞啊。建這一座院子,若是用竹木得花多一倍的錢,任大師傅推薦我們用了磚石,着實省了不少。”
任大師傅一看主家誇獎他,連忙擺手謙虛道:“哪裡,哪裡!往常人家都是用竹木建的,我這也是趕鴨子上架,第一回啊!也得主家肯用、敢用才行呢,呵呵。”
鄒家爲了避免麻煩,早已經和任大師傅說過了,家中這個建築的從設想到建好完全是任大師傅想的點子。而任大師傅平白多了一個好名聲,當然願意,所以兩下一說便合。
里正是一個精明人,看了院子心裡便有了思量,他沉吟了一會道:“這院子,防火好啊……”
鄒正業笑道:“大堂伯說的極是,這院子處處都不用木頭,若是起火,只管把起火那間給撲滅了,其他幾間都不妨礙。”
村保也讚道:“大堂哥所言不差,我看這院子確實是不錯,若是明年我家起院子,我也要請任大師傅來我家給蓋一座!”任大師傅一見來了生意,高興的直咧嘴。
幾位族老也紛紛誇讚,均稱自家以後蓋院子也要這樣。
果然到了明年,里正和村保家裡都要起院子,也是請了任大師傅去建,那時任大師傅已經成了遠近聞名的大泥匠師。
送走了族長和幾位族老,又讓二郎兄弟四個將陳忠送到村口,鄒家兄弟站在院子大門口看着自家的院子越來越裡越舒暢。
等到院子裡的人都走光了,鄒晨才從鹿舍裡鑽出來,勿勿到前院吃了些東西,黃麗娘正和柳氏帶着幾個相熟的小媳婦在收拾着殘局,美娘抱着小七在一旁逗他玩。黃麗娘看到她來,連忙把給她留的一碗白米飯和一大碗菜端給她。
黃麗娘看着人太多,只是眼睛往鹿舍那邊看了一下,鄒晨莞爾一笑點了下頭,柳氏和黃麗娘頓時鬆了口氣。黃麗娘大聲道:“這孩子,吃飯的時候不吃,非得跑去看她自己的房間,誰勸都不聽,看這孩子餓的……”
柳氏也連忙跟着打掩護,“是啊,小晨,那房間早晚不都是你的?還非得跑去看。”
幾個小媳婦嘻嘻哈哈地打趣她們兩妯娌,“哎喲,你們倆個那是得做飯沒機會去,要是有機會指不定跟你家閨女一樣呢,哈哈……”
“是啊,我長這麼大,就還沒有見過麼大的窗戶,那屋子裡得多亮堂啊?”
“……是啊,趕明我大兒子娶小娘子的時候,我也得蓋個這樣的房子,還省錢還漂亮!”
“哎喲,十一娘,你兒子才幾歲啊?這纔多大點,你就想着娶小娘子啦?……”
“哈哈?早晚不都是要娶,早點娶我也能早點抱個孫子玩玩……”
鄒晨吃完了飯和母親還有二嬸打個招呼,便向院外走去,看到父親和二伯正站在院門口低聲說話,爺爺陪着幾位村中的老漢和柳老漢還有黃天明在離的比較遠的一棵槐樹下大聲談笑,大姑和小姑帶着孩子們和大伯大伯孃站在一起圍着奶奶說話,
上前問道:“二伯,阿爹,人都走光了?”
鄒正業愛惜的看了看小女兒,柔聲道:“小晨餓壞了吧,有沒有吃東西?”
“嗯,吃過了!”鄒晨道。
“阿爹,我剛剛在鹿舍裡的時候,好象看到一個人影一閃而過,不過我也沒看仔細,看着影子好象是三郎。……”鄒晨湊近二伯和父親的身邊低聲說道。
“你說啥?”鄒正業緊張的問。這鹿舍可是他家的寶貝啊,等到開了春,割了鹿茸,那一根鹿茸就能賣一貫錢,這十幾只鹿可是得好好的藏着千萬不能被人發現。剛纔上樑和吃飯的時候,因爲要放鞭炮,所以特意讓鄒晨呆在鹿舍裡,就是怕鹿受了驚會突然鳴叫。
現在一聽大房的三郎似乎跑到鹿舍那裡了,不由得一陣緊張。
“我沒看太真,其實我沒看到,是鹿說有人過來了,然後我從門縫裡看到了一個人影走遠了,感覺象是三郎,但不敢肯定。”
鄒正達深思道:“今天吃飯的時候沒留意三郎有沒有離席啊。……難道是他趁着咱們都吃飯的時候,跑到後院去了?……”
鄒家兩位姑姑正站在院外陪着母親說話,鄒秋華看到鄒晨出來了,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低低罵道:“丫頭片子,小扣妮兒!”
馬氏沒聽清,說道:“說誰呢?”
“還能有誰?小妮兒唄,娘啊,你不知道這小丫頭可厲害着呢,連我都敢罵!”鄒秋華氣道。
“你說啥?這還有沒有王法了?她算個什麼東西,敢罵你?不行,我找她去!”馬氏說完大踏步走到到了兩個兒子那裡。
惡狠狠地盯着鄒晨罵道:“跪下,你個小丫頭片子,居然敢罵你姑姑了?”
鄒晨一愣!我啥時罵姑姑了?扭過頭,不願意理無事生非的馬氏。
馬氏一看到她這幅表情,更是生氣,這一段時間先是大孫子三孫子被人從學館裡勸退,再是大兒子被人扒了衣裳在宗祠挨板子。這樁樁件件都和這兩房有關,眼見得有機會整治他們,把心裡的一股火氣全撒在了鄒晨身上。
她上前一步伸出手就要扇鄒晨,鄒晨見狀連忙閃到了一邊。
這時鄒青華過來,拉住了馬氏的手,埋怨道:“娘啊,今天是我二哥三哥上樑的大好日子,您這是做啥啊?”
“我做啥?這個小娼婦居然敢罵你和你大姐,我能做啥,我要教訓教訓這個目無長輩的小娼婦。”
鄒秋華站在母親身後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
在一個羣裡,有朋友說讓我寫的古言一些,作者表示有些詞我接受不了,比如‘奴家’我一聽就起一身白毛汗,我總覺得這個詞在言情文裡被用濫嘍,我一看到就覺得是女人在勾引男人。我很難想象,鄒晨一個才六歲的孩子,對着父親嬌滴滴地說:“阿爹,奴家……”
好吧,作者去吐個先……
有關‘我’這個字,宋代的皇帝們一般口語也是用我。很少有用餘,吾,這二個,這是書面語。
稱呼:有些稱呼我是口語化了,比如大哥,那時有叫大兄或者兄長的,不過也有叫哥哥的,水滸裡就是,動不動就是,李黑子:宋家哥哥,……
長輩的稱呼,那時也有叫爺奶的,但是大多數是叫祖父,祖母。這個我現代化了,不過讀書人家,我還是會稱呼祖父祖母。
幾郎的問題,那時一般就是幾郎,孫子輩的其實要加一個小字,比如就是小大郎,小二郎,小三郎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