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林芳說起考大學,肉球很沒自信:“就我?我雖笨,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從小到大,連考試都要靠你逼着,也就勉強能在及格線晃悠,能考上大學這事兒,我想都沒想過。
“那就從現在開始想,萬一要是你不能接你爸班咋辦,你是打算學四安那樣,在社會上混,最後進局子?”人都愛面子,因爲這事,四安家裡人在村裡都擡不起頭。
四安是林芳村裡的,是兄弟四個裡的老小,他爸在銀行上班,打小家裡就說好,等將來他爸退休了,就讓四安接班,結果等他爸退休的時候,銀行嫌棄四安流裡流氣,倒是看中了頭腦活泛人又老實的三安,硬是不給四安安置工作,沒辦法,他爸只能讓三安接了班。
本就懶散的四安,不能接班,轉不了城裡戶口,心裡有怨氣,更是不學好,最後因偷電線被抓,判了八年刑,現在還在牢裡。
肉球搖頭:“我就是餓死,也不能學四安那樣,祖宗八輩的人都讓他給丟光了。”
“那就行,”林芳趁熱打鐵:“俗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凡事從糟處想也沒壞處,萬一遇上了,也能有個應對不是?再說了,就是你將來能接你爸的班,有大學文憑,安置的工作也比一般人檔次高許多,多光宗耀祖呀。”
“你說的也有理,讓我想想。”語氣不是很肯定。
願意想就代表有門,這也是急不得的事,從小到大,肉球都不怎麼學習,但每回考試都能靠突擊讓自己成績不至於太差勁,說明肉球很有潛力可挖。林芳沒再說什麼,準備往後再循序漸進給他加把勁。
兩人各自想着心事進了校門,見有同學陸陸續續往教室走,肉球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電子錶,可不是。還有不到二十分鐘就要上課,趕緊推着摩托往宿舍趕。
下午第一節課是語文課,這往後就要跟林芳一起去高老師那裡。雖說是林芳給高老師和邱老師當助手,自己要是語文課沒學好,邱老師問點啥可咋辦,他有點怕邱老師那張冷臉。
林芳走得不緊不慢,她們班下午第一節課是物理,被學校教務處戲稱爲野馬課。
物理老師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班主任,這半個學期以來。班主任總共沒上幾節課。每回上物理課時。都是由班長代爲佈置應學習的新內容,說是下節課老師會講,而下節物理課時,班長依然這樣講。
好容易露一次面的班主任,會用一節課的時間,一下子講幾節課的新內容,而且不管同學們吸收的怎樣。只要一下課,老師連辦公室都不回,騎上早就擱在教室門口的自行車,直衝校門,下一回相見到他,還不知是什麼時候。
呵呵,沒想到,我們班還蠻多天才呢,今早聽同桌張婕珺給自己嘀咕,這次期中考試,班上竟然有一半的同學及格,班主任這種放野馬加填塞式上課方式,能取得這樣的成績,已算是奇蹟。張婕珺跟班主任同村。
從小路拐過彎,見班上幾個女生站在宿舍門口竊竊私語,林芳也沒太在意,自己可以翹課,人家也照樣能翹。
習慣性放開自己的敏銳六識,林芳感覺出宿舍內不同尋常的氣息。
宿舍內有一個儘量憋氣,卻又實在憋不住的哭聲,那悲慟而委屈壓抑之聲,令在場的所有人心酸,林芳能看到宿舍門口圍觀的女生中,有兩人不時擦着眼淚,而發出這樣動人心魄的哭聲之人,就是住院一週的付紅霞。
離付紅霞不到一步遠的距離,有一個陌生人的氣息,若判斷無誤的話,此人應是一個男人。
男人背後再稍遠處,還有另外一個男人的氣息,這人雖然跟林芳打交道不多,林芳還是能夠斷定,此人應是上官幹事,
消失一週的皮新紅,遠遠站在靠近宿舍門口處,喘氣不勻,以皮新紅那急躁又自以爲是的性格,此時這種狀態,若不是氣得,那必是累得。
林芳皺眉,扭頭就走,不是她冷血,實在是付紅霞這種表演她見識過不止一次。說實話,付紅霞的處境確實可憐,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耳朵受傷住院,親生父親竟然視若罔聞,嫌她多餘,連看都沒來看一眼,只憑這一點,就夠讓人同情的。
還是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付紅霞太過勢利眼,利用你時,誇你若寶,利用過後,棄你如草,林芳對她實在是可憐不起來,用陳董的話來說,你記掛她是你同學,她管別人死活嗎?
等上課鈴響了之後,林芳才又轉回宿舍,此時宿舍門口的人已經散了,宿舍門關着,推開門,宿舍裡只有付紅霞一個人,林芳一看到付紅霞所躺着的地方,臉色立時冷下來。
站在炕頭前的地上,對着佔了自己位置的付紅霞冷聲道:“你給我起來。”
感覺到林芳的異樣,付紅霞也沒太當回事,笑着打招呼:“林芳回來了,你去哪兒了,我回來都沒看到你,你也真是無情,我住院都不去看我。”依然躺着,連身子都未起。
“你起來不起來。”林芳的聲音更冷。
此時付紅霞才覺出林芳的不對勁,從被窩坐起,圍着被子可憐兮兮道:“林芳,咱倆是老同學了,你又最會體諒人,我想跟你換個地方睡。”
“起來——!”
實在是忍無可忍,林芳大吼,上手就扯起付紅霞的被子扔到一邊,付紅霞沒有防備,不着寸縷的下身就這樣**裸的暴露在空氣中。
付紅霞兩腿間的黑毛突然闖進視線,林芳感覺一陣噁心,厭惡的扭過頭,語氣更加冰冷:“不想難堪就自己走,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林芳平時給人的印象,就是半死不活的撐着一口氣,身體弱得連話都懶得多說,付紅霞何嘗見過這樣中氣十足氣勢洶洶的林芳,竟然一時呆住,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走不走?”
又是一句怒吼,付紅霞才醒過神來,爬起身子連內褲都顧不上穿,光着屁股動作利索的捲起她自己的鋪蓋放在一邊,又抖抖索索的去她自己原來的鋪位搬林芳的鋪蓋。
“別碰我的東西。”
強忍着要上去掐付紅霞的衝動,林芳厭棄的喝吼,付紅霞趕緊收手,儘管此時她已是凍得渾身發疼,卻縮着身子蹲在炕上不敢亂動。
林芳自己動手搬回鋪蓋,麻利得弄好以後,怒氣衝衝的摔門而去。
直至聽不見林芳的腳步聲,付紅霞才僵硬的鋪好自己的鋪蓋,鑽進被窩,用被子矇住頭,抖若篩糠的她,此時纔敢哭出聲,這回的哭不用表演給任何人看,她這是嚇得,她不知林芳爲何會這樣對她,但她能感覺出林芳聲音裡的殺氣。
呼吸着清冷的空氣,林芳漸漸冷靜下來,她自己也想不通,剛纔爲什麼會發那麼大的火,不就是付紅霞沒有跟自己商量就換了鋪位嗎,這在以往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事。
付紅霞的鋪位跟皮新紅挨着,兩人發生那樣的齷蹉,不想睡在一起也是可以理解的,要在以往,付紅霞已經動手換了鋪位,自己必會像付紅霞說的,體諒她而不會跟她起爭執,可這次不知怎麼回事,總覺着有什麼事壓在心上,不噴發出來自己就會被憋死。
其實是她自己不知道,她的一段記憶雖然被老和尚抹去,可潛意識中她還是痛恨鳩佔鵲巢的行爲,這纔會對付紅霞莫名其妙的動怒,那是因爲付紅霞佔了她的鋪位,就似霸佔了她的領地一般。
“林芳,你沒有去上課?”
信步走到操場上,思緒被一個聲音打斷,上官幹事和蘇老師在打籃球,兩人一高一矮,身量相差懸殊,林芳不會打籃球,也不懂打籃球的規矩,不過從陣勢上看,她覺着身材高大的上官幹事,球技不如個子矮小的蘇老師。
“嗯。”此時的林芳還不想多說話,只是簡單的應了一聲。
放眼看去,操場的地面有些不平,相比於周圍,操場上的雪被清理得很乾淨,稍微有些向上凸出的地方,水泥已經有了乾的跡象,跟低凹處溼漉漉甚至還有水漬的地方相互映襯,整個操場顯得斑駁,因爲有兩個年輕人的來回跑動嬉鬧,空氣中充斥着磅礴生氣。
將搶到手的籃球扔給蘇老師,上官幹事朝林芳走過來,嘴裡說着:“俗話說,下雪不冷消雪冷,況且今天也沒太陽,你自己身子不好還往外跑,小心着涼。”
林芳笑道:“呵呵,謝謝上官老師,我就是覺着有點悶,出來走走。”
沒人跟自己搶球,蘇老師一個人玩着沒勁,也走過來問林芳:“你不用上課?”
林芳笑着搖頭,沒有吭聲,這個還真不好回答,因爲她也不知道今天班主任來了沒有。
她不答有人替她答:“她們班上課也是自習,五十一班的班主任,也就是這節物理課的老師,今天沒來。”考勤也是上官幹事職責內的事,所以林芳班主任的情況他很清楚。
蘇老師只是隨口一問,至於答案他並不關心,“哦”了一聲就到一邊運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