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鈺軒垂着眼眸沒吭聲。溫婉掙扎着看着他,哀哀地道:“上次婉兒問您,是季夫子重要,還是婉兒重要,侯爺不是回答說婉兒更重要嗎?爲什麼現在偏袒的卻是他?”
一衆家丁下人像是聽見了什麼了不得的八卦,都萬分震驚地看着裡頭。柳寒雲輕咳了一聲,示意椿皮帶着其他人出去,將門給合上。
“這不是偏袒或者不偏袒。”寧鈺軒終於開口,鬆開了溫婉的手道:“你爲何要去偷拿季夫子的畫?”
溫婉啞然,雙頰腫起來,整張臉看起來就像豬頭,囁嚅了一會兒,又理直氣壯起來:“侯爺都沒有送過婉兒這樣的畫,爲何要送給季夫子?他是個男人啊!婉兒還比不上一個男人嗎!”
季曼覺得也是醉了,經常看見的男人女人吵架,總是吵着吵着女人就開始抓着一點無理取鬧反客爲主,只要一哭,百試不爽。
這是女人的技巧,百分之八十的男人對此也會無能爲力,要是不是什麼大事的情況下,這可以當做女人的武器。
可要是遇見有關身家性命的事情還來這一套,那就是屬於腦殘型的無理取鬧。
季曼忍不住都又想上去抽她了,不打不知道,一打才發現真是舒經活絡又解氣。
“那畫上畫的是什麼?”寧鈺軒突然問了溫婉一句。
溫婉一愣,想起那畫的內容,心裡還是如刀割一般的難受:“是天倫圖,是侯爺和…聶桑榆的。”
提起那名字,溫婉眼淚就下來了:“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侯爺不是說該憐取眼前人麼?爲什麼還要念着她?她到底哪裡比我好?”
柳寒雲安靜地坐在一邊,跟看戲一樣地看着溫婉,只是時不時掃季曼一眼,眉頭微皺。
“哪裡都比你好。”季曼接了一句:“尋常百姓家娶你這樣的女人還是可以幸福一輩子的,侯爺這樣的背景娶了你,真是倒八輩子血黴。”
“你胡說什麼?”溫婉狠命瞪了她一眼:“輪得到你來說這個?難不成你覺得侯爺娶了你這個男人更好?婉兒雖然不堪大用,但是也是知書達理!”
“嗯,不堪大用是真的。”季曼點頭,看也沒看她,淡淡地道:“當初被關進柴房,就自己給自己下藥,還想嫁禍到我身上。太子妃拉攏兩句,你就心甘情願給人家當槍使,口口聲聲說着愛侯爺,卻爲了爭寵寧願將侯爺出賣出去。本身男人還對你很有感情,硬生生被你自己一點一點磨沒了,女人當成你這個樣子,當初不如出去嫁給張屠夫。”
一口氣說完不帶喘,季曼端起旁邊的茶喝了一口,長嘆一聲道:“侯爺未必像你所說那樣對我念念不忘,只是我更適合管這大家罷了。更何況身邊有你當陪襯,他自然更是覺得我好。”
寧鈺軒皺眉,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她。
季曼用的是原來聶桑榆的聲音,沒有再做什麼僞裝,這一番話說下來,溫婉和柳寒雲都傻了。
“你…”溫婉有些顫抖地指着她。
“我怎麼了?”季曼又恢復了季夫子的聲音,呵呵笑了兩聲:“放心吧,我不是回來找你索命的。”
不然你早死了。
溫婉一口氣沒喘上來,嚇得跌在了地上,柳寒雲也是有些發抖地看着她,終於低聲喚了一句:“夫人?”
“你現在纔是夫人。”季曼側頭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已經是不用人庇護,也不用安於一隅,可以自己撐起一片天的夫人了。”
柳寒雲心裡莫名覺得難受,看着這張男人的臉,眼眶竟然漸漸紅了。
“夠了吧。”寧鈺軒有些不悅,看了季曼一眼道:“你現在告訴了她們知道,往後要是再傳進了宮裡怎麼辦?你自己的命,當真不會珍惜着了?”
季曼詫異地看他一眼,指了指溫婉道:“這樣背後捅你刀子的人,你還打算留下吶?倒也真是真愛了。”
溫婉終於沒忍住尖叫了一聲:“鬼啊——”
屋子外頭的家奴都被嚇得一抖,急急忙忙想衝進來看,奈何門已經被鎖上了。
溫婉這笨腦子,柳寒雲都反應過來了是怎麼回事,她卻覺得這季夫子是被聶桑榆的鬼魂附體了,尖叫着退到了牆邊去。
季曼看着她這被嚇白了的臉,忍不住就陰森森地笑了,她退,她就近,用原本的聲音悠長悠長地道:“婉兒,你還記得我啊?”
溫婉也不知道是有多怕她,竟然大叫一聲就暈了過去。陌玉侯微微皺眉,一把將季曼拉回來,去把溫婉送到了牀上。
柳寒雲怔怔地看着季曼,就是沒怎麼反應過來。
“寒雲,明日安排馬車,送婉兒回溫州吧。”寧鈺軒坐在牀邊淡淡地道:“她不適合留在這裡了。”
聽着這話,柳寒雲心裡猛地一跳,有些不可置信:“侯爺要送婉兒返鄉?”
“她今日釀成這樣的大禍,再留下來,未免就是我婦人之仁了。”寧鈺軒淡淡地道:“好歹也曾經夫妻一場,你幫着多準備些吧。”
愣愣地點頭,柳寒雲下意識地看了季曼一眼。
季曼眼裡有些譏誚,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要走出去。
“站住!”寧鈺軒低喝一聲:“你去哪裡?”
季曼頭也沒回:“好好都不在了,我留在侯府做什麼?侯爺也不必處置自己心上人給我看,她的錯誤,我是不會原諒的,您最好還是護好了她。”
“季曼!”寧鈺軒追出來幾步,皺眉拉着她的手:“好好那裡我會想辦法,你能不能別衝動?都到現在了,難道你還要離開?”
“爲什麼不能?”季曼回頭看他,莫名其妙地挑眉:“侯爺以爲我是因爲什麼留在的侯府?又是因爲什麼纔對侯爺不計前嫌?”
陌玉侯微微一怔,抿着脣道:“都是因爲好好,就沒有其他原因了?”
“沒有。”季曼笑了笑:“在下該回糧行了,侯爺保重。”
手心終於還是空了,寧鈺軒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穿着泛銀光的袍子,打開門跨了出去。腳下一點也沒有遲疑,就像一直以來他以爲有的一些東西,都是他自作多情。
“侯爺。”柳寒雲低聲喚了一句:“他…侯爺不去追麼?”
那竟然是夫人,她上次害的,竟然是一直對她有恩的夫人。柳寒雲有些不知所措,捏着帕子,像是又變回了以前那個不善言辭,不知該怎麼爭搶的小侍妾,眼眶微紅地看着寧鈺軒。
“追得回來麼?”他低聲問。
她與其他女人都不一樣,說要走,就當真有歸處,他攔不住,也拉不回來。他可以當其他女人的依靠,可以做她們的靠山,然而那個人,卻是一直沒有依靠過他,反而讓他覺得,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用什麼纔可以留住她?好好麼?好好都已經被帶走了,也無怪她走得半點不停留。
寧鈺軒苦笑一聲,而今他總算知道,爲什麼有人說紅顏一關難過,真的是好讓人難過啊。
簡單收拾一番,將自己原來的衣裳都塞進包袱裡,季曼掃了一眼這屋子,目光落在了臺子上的荷包上。
有一瞬間的怔愣,季曼收回了目光,背上包袱就跨出了門。
府裡安安靜靜的,她走了幾步,步子卻慢了。
轉身回去將荷包重新塞進包袱,季曼這才走得頭也不回。
糧行在嚴不拔的管理下生意很是穩順,季曼也就用盈餘的錢在糧行附近置辦了一間宅子,然後去朱府看朱玉潤。
得知好好被接進宮了,正在坐小月子的朱玉潤可惜地嘆氣道:“這樣一來,你以後不是見不到好好了?”
季曼抿着脣點頭,眼睛卻是紅紅的。
“哎,別傷心別傷心。”朱玉潤連忙道:“以後爹爹要是有機會進宮,我就讓他幫你看看小世子過得好不好。”
在寧鈺軒面前季曼沒哭,在侯府更是不能哭,可是現在看見朱玉潤這滿臉蒼白的小胖子,季曼卻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朱玉潤慌了手腳,連忙讓珠兒去拿帕子,還嚷嚷:“多拿個盆子來接!”
拍着季曼的背,朱玉潤一邊安慰她一邊嘀咕:“你說你哭起來怎麼也跟個女人似的,手也跟女人一樣滑…”
季曼哭得正傷心,哪裡理會這碎碎念。日子真是好難過啊,本來還有好好可以支撐,這下子也沒有了。好好在皇宮裡,也不知道會不會被虐待。寧鈺軒應該可以經常進去看他吧?可是她就再難見到了…
聶桑榆,出來商量一番,放她回去可好?季曼想,她只是想好好看個書,不想在這裡面被情感拉扯得死去活來啊。
有誰嘆息了一聲,聲音卻是微弱得讓人幾乎聽不見。
門口有人正往這邊而來,聽見這哭聲,皺着眉加快了幾步跨進門來:“你哭什麼?”
季曼哭夠了,抹了眼睛回頭一看。
千應臣站在門口,正一臉嚴肅。四目相對,對面那人明顯愣了一下,纔不自然地轉開頭:“抱歉,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