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竹簾半卷,微風吹入房中,一雙小燕子隨風飛入廊下。林小初站在紅木雕花桌圍的桌子旁,一隻手捧着翠邊彩花小碗,一隻手拿着細瓷調羹,悶聲不響吃她的粥。
粥是細米熬煮出來,香濃糯甜,林小初一心悶氣,也吃得要眉開眼笑。這粥實在是好!旁邊坐着吃飯的楚懷賢,看到她吃得眉梢眼角都有舒服之意,情不自禁道:“你坐下來好好吃。”
這話一說出來,林小初不自在,楚懷賢也不自在,想起來自己是收拾她,不是照顧她。好在林小初低眉順眼又辭一句:“不敢與公子同桌。”楚懷賢一笑作罷。兩個人各自吃飯。
荷花在房外只有羨慕的份兒,公子就是喜歡小初,小初這丫頭,背地裡還不承認。荷花覺得自己明白,沒名沒分,小初是個謹慎人,不肯現在就張狂,這也是對的。
楚懷賢早上隨便動作一下,林小初和留春留夏的關係又緊張起來。上午公子出去會友人,昨天還和留春留夏笑語幾句的林小初,看到兩人又公事公辦的板起臉吩咐事情。到底她們是大丫頭,林小初還不是喜歡對抗明白規矩的人,抱着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的主意。
給林家姐妹各安排事情,再給好欺負的荷花找了一件重活,把她們打發走。留春和留夏坐在房中相對針指,都是氣得不行。
“臨來時二老爺親自說過,外面的野丫頭要攀高枝兒的多了去,讓我們多小心。果然進來兩個,兩個都不安分。”留春氣呼呼,手上扎花兒的針,差點兒扎錯地方。
留夏是憂心:“林小初是個狐媚子,公子還算是有些喜歡她伶俐;那個荷花,要是帶到京裡,一家人知道這是公子親自相看過的丫頭,纔要笑話呢。她也太笨了,昨天教她沏茶,不是水過了,就是水不開。教上幾遍也不會,她晚晚侍候公子散步,只怕說我們不教。”
日頭升起,院子四面有樹,絲毫不覺暑氣。留春鼻子上卻冒出汗來,她也憂愁:“回去怎麼見二老爺?要是家裡丫頭,就是公子一時有心,也是不敢往前來的。林小初這個野丫頭,趕還趕不走她,唉,二老爺打罵起來,比公子要狠的多。”
留夏聽過,同情地看着留春:“你那傷可好多了?再不好,還是讓人贖一劑傷藥去吧。”提起來身上的傷,留春就要落淚:“二老爺說公子年青糊塗,遇到不相干的人就要親近,只把親近的人不當回事,這話果然是沒有說錯。我們一心服侍,反倒捱了打。”
院中無人,留春拉起羅裙,小腿上還有一點青,倒是不妨事。留夏看過鬆口氣:“過幾天就能好。”
一架木香花開得濃烈芳香,寂靜無人中,一聲“嘩啦”脆響驚得這寧靜。留夏沉下臉起身:“小蹄子們,一天不罵都不行。”留夏恨得牙癢癢的:“那個林小初林小意,罵她們還還嘴。今天再還嘴,看我非打她們。”
留春有主意:“喊上一個媽媽去,看看她們摔碎的物證;我們是姐姐,就打得罵得她們,再不服媽媽可以讓人證。公子回來也有話說。”
“張媽媽,隨我後院裡來,”留夏快步進房裡,抽出雞毛撣子拿在手裡,帶着一個媽媽到後面去。
只轉過廊角,就看到一地水漬和碎缸瓦片,林小意和林小初正手忙腳亂,把地上亂蹦的魚往匆忙拿來的盆裡放。
“好啊,這又怎麼了?”留夏找到由頭,手中雞毛撣子點幾點,罵道:“好好的,魚缸怎麼碎了?”
林小意不知道眼前危險,對着林小初還吐吐舌頭,林小初是正在恭敬解釋:“這缸太重,我們兩個人換水換不動,想搖一下不想墊得不穩,這就摔了。”
飛舞的雞毛撣子打在林小意身上,留夏罵道:“一定是你淘氣,很得意是吧?還吐舌頭!”林小初急忙來護,林小意已經着了兩下,臉上立即起來紅紅的一道印子。
看在眼裡的林小初大怒,把打過來的雞毛撣子抓住,再把留夏一巴掌推了一跤,怒道:“有話好說,打什麼人!”
留夏從地上爬起來,手上已經沾着青苔。留夏更是大怒,喊跟來的媽媽:“張媽媽,你也看到了。這個眼裡沒有人的賤婢,,竟然不敢管教。”留夏一迭聲地喊人:“拿繩子來,把她捆了送給龐管家。”
龐管家過來,林小初面色蒼白,緊緊護着妹妹:“你們打我好了,不能打我妹妹。”林小意只是大哭:“姐,咱們回家去,不在他們家。爲什麼要在他們家。”
留春留夏對着龐管家說個不停,龐管家立即道:“既然不從你們,讓她們房裡呆着,等公子回來要打要罰,聽公子的。”
留春留夏沒了話,龐管家讓林小初姐妹回房去,再讓人把門鎖上,自己拿着鑰匙去忙別的事情了。
林小意在房中哭了又哭,反覆問姐姐:“爲什麼不能走,爲什麼要在這裡?”林小初抱着她哄,看她臉上通紅一道,用手慢慢地給她揉。
一直到中午,荷花過來輕聲喊:“小初,她們不讓送你的飯,我給你們留了兩個卷子。”剛說到這裡,留春從前面趕過來,罵道:“賊奴才,你真是好心腸。”伸手擰着荷花耳朵,把荷花拎到前面去。
林小意嚇得哭也不敢再哭,林小初冷冷護着妹妹,看來自己以前還想交好,實在是太天真!
楚懷賢中午沒有回來,晚飯也沒有回來,房中還有幾塊點心,半壺昨夜的涼茶。林小初讓了一多半給林小意,自己只喝了兩口茶,吃了一塊乾點心。
月色明亮把房外照得纖毫必見,估計是一更天,荷花才從前面過來,手裡拿着鑰匙開了門,面有喜色:“公子回來讓你去,她們告了你的狀,有證人說你打留夏,不過小初,公子應該會向着你是不是?”荷花還是高興。
林小初整整衣服,彎腰讓緊緊拉着自己的林小意鬆手:“你在這裡呆着,不許去。”古代的大家是什麼樣?看看紅樓夢就知道。晴雯打小丫頭,裡面就有詳細描寫。社會上是大魚吃小魚,宅門裡也是一樣。林小初不讓林小意去,免得自己捱打再嚇到小意。
楚懷賢皺着眉,看着林小初昂着脖子,帶着上刑場的姿勢進來。房中有留春留夏,還有人證張媽媽。
“你是初來,事事要跟着她們學。怎麼不服管教,你還動手打人?”楚懷賢一回來就聽到這件事情,楚公子很是趁心懷,這是他壞心眼兒的後遺症。
林小初這才垂下頭回話:“換魚缸裡的水,是第一次換,我們換不動,就摔了缸。小意還小,留夏姐姐上來就打,把她臉上都打紅了,我怕打壞了,才擋了一下。”
坐着不動只是擰眉的楚懷賢,聽完後又問道:“還有嗎?”林小初茫然:“沒有了。”楚懷賢慢慢道:“再想想。”
林小初還是想不起來,楚懷賢沒有難爲她,只是問道:“我倦了,要歇着。今兒誰在我房裡?”幾道目光投在林小初身上,林小初也低聲道:“是我。”
“打水來,”楚懷賢說過,站起來往房中去,不回身道:“給我換衣服。”林小初去催水,留春留夏進去幫公子換衣服,張媽媽出來,荷花出來在林小初耳旁道:“我就知道公子不會責備你。”
林小初低聲道:“不好說。”說起來打留夏,是不對。當時情急,又對留夏素來嫌隙,一把推出去,她就坐下了,林小初大惑不解,她象是陷害我。隨身還多個做證的人。
“你放的卷子還有嗎?給小意拿去。”林小初問荷花,荷花點頭:“中午的被她們搜出來扔了,晚上我又放了兩個,我放在院子裡花下面,等我拿一個給你。”
林小初雖然飢腸轆轆,也搖頭:“不用了,我得當差。”兩個人正交頭接耳說話,留春從房中走出來:“你們又說上了,公子問水怎麼還不來?”
隨着留春的話,林小初匆忙與荷花分開,打水進來等楚公子洗的時候,聞到桌上果子香,林小初很嚥了幾次口水。
別人都睡下來時,楚懷賢喊過來林小初,淡淡道:“怎麼回事?”林小初低頭,覺得肚子裡只是骨碌碌叫:“就是剛纔和公子說的那些?”
“前幾天在房中吵鬧是爲什麼?”楚懷賢漫不經心說出來,林小初驚慌一下,擡起眼眸看着楚懷賢,是生氣的眼光。
林小初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總不能告訴公子本人,我藉着你的鐘頭去欺壓了別人。林小初想起來早上突然的親暱,電光火石一樣明白。公子,應該是有意爲之!
“你膽子不小,拿我去壓人。”楚懷賢慢慢道:“有這能耐,今天怎麼還落到這種地步?”面對不是調侃,也不是發怒的話語,林小初愣在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