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賢知道林小初在傷感這個,把他笑壞。喊來林小初責備她:“滿京裡就這麼一個人?碰壁一次就沒精神了。”小初可憐兮兮:“我試試看。”在家裡又傷感兩天,才重新再出門。
出來直奔芳香處,剛坐下沒有多久,夥計從前面過來:“大娘子有人尋你,”芳香過去,小初留下來喝茶吃新鮮果子,剛把一個咬一口,芳香滿面春風進來:“小初,有人找你,說他會種樹種花。”
小初懶洋洋當芳香開玩笑,大模大樣道:“讓他進來。”夏天門上掛的是竹簾子,裡面說話外面能聽到,桃兒上前一步打起竹簾,龔苗兒不客氣地進來,臉上拘謹着對小初笑一笑。小初開始沒認出來,以爲芳香這玩笑做的全,正在笑語:“他會拔花吧?”桃兒從外面笑容滿面也進了來,林小初這就愣住了,一口杏子堵在嘴裡,對着桃兒這就呆了。
“姑娘您好,”桃兒帶笑招呼,小初這才把嘴裡杏子嚥下去,突然覺得這一口酸得倒牙。這酸讓她清醒,對着龔苗兒認真一打量,哈哈大笑起來。龔苗兒嚇一跳,往後面躲一步,喃喃道:“瘋子,哪有姑娘家笑成這樣子!”
桃兒也不明白,小心地問道:“姑娘笑什麼?”不問還好,一問小初更要捧腹,笑得在椅子上強自把持坐穩,一隻手撫着胸口,另一隻手指着龔苗兒大笑幾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你看他……哈哈…….他幾時……居然象人?”
芳香對着龔苗兒上下一打量,沒看出來哪裡不象人。讓着龔苗兒和桃兒坐,他們不肯坐,再嗔怪小初道:“有話好說,人家不可笑。”小初更笑得厲害。今天的龔苗兒月白綢長衫,頭髮也梳得紋絲兒不亂,腰上端正扎着腰帶,居然還有一個壓衣服的玉佩在。雖然看不清鳥還是獸,卻可以感受到那玉佩順眼之極。這人今天居然難得的順眼了!
小初就在笑這個…….
龔苗兒氣得身子微抖,突然一甩衣襟一跺腳,轉身對桃兒道:“咱們走!”我不受這瘋子的侮辱!好不容易找到小初,桃兒當然不肯走。把龔苗兒拉住,哄他不走,桃兒陪笑對小初道:“您笑夠了,有話同您說。”芳香更是嗔怪:“你笑完了吧?”
“完…..了,”小初雖然笑,也聽到桃兒的話,看到龔大少難過樣,她強忍着笑坐好,對桃兒和龔苗兒道:“坐下來說話。”說過又是撲哧一笑,小初想起來龔大少酒紅着眼睛,頭髮亂得象堆草,第一次去頭上還真有株草,身上衣服揉得象梅乾菜;又想起來他半夜三更捉弄人,騙自己和孫二海一回一回鑽茺園子,最後跳腳在園子破口大罵……再看今天的這一位,小初忍無可忍對桃兒道:“這是你們公子的同胞兄弟吧?”
龔苗兒剛坐下來,一聽這話從椅子上“嗖”一下跳起來,陰沉着臉象是木樁子一樣杵在那裡,芳香看着也好笑起來。桃兒對龔苗兒使個眼色,再對小初恭敬地道:“這就是我們公子,以前多有得罪,今天公子和我特地來賠禮。”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林小初雖然還想笑,也忍着先說正事兒,這一次小初纔是真正上風佔盡,真正在大模大樣:“沒什麼,姑娘我不與混人計較,”龔苗兒剛被芳香勸得坐下,手一扶椅把手,又有躍起的姿勢,只起來一半,遇到林小初笑意盎然的眸子,龔苗兒恨恨低聲說一句:“大丈夫,何不能受氣也。”又慢慢坐了回去。
小初這性子,對着楚懷賢還要巴巴嘴兒幾下,何況是可恨的龔苗兒仁兄。龔苗兒突然大變樣,小初心裡笑意慢慢散去,浮上來一個心思,他們怎麼了?有求於人的人才是這樣!
桃兒在說話,說得流利恭敬之極:“姑娘您也知道,公子愛喝幾杯,你去兩次都遇到他酒後,招待不週您多原諒。這不,公子酒醒了,一想心裡不安,就帶上我來了。我們這樣人,不敢進去找您,也不知道您名姓,就候在府外面,謝天謝地總算找到您,把這禮兒給您賠了,公子也喜歡,我也喜歡了。”側過身去問龔苗兒:“公子,您出門前是這樣交待我的吧?”龔苗兒嘴裡說不出是哼還是嗯,反正是有一聲。
林小初驚奇得不行,不能不往房外看看天。太陽今天西邊出來?並沒有啊。這個瘋子怎麼了?她不說話,桃兒不讓這場子冷下來,繼續道:“先前我們不知道您是楚家的人,現在我們知道了,得趕着給您賠個禮兒,姑娘,我叫桃兒,您怎麼稱呼?”
小初面上若有所思地道:“我姓林,叫小初。”說過又看一眼龔苗兒,過去的女眷是不當着不是自己家的男人說姓名的,等想到這一條,也說出來了。桃兒不無討好地道:“這名字真好,初是起始的意思,您到哪裡呀,都是當家人。”小初忍笑:“是嗎?你真會說話。”桃兒笑靨如花:“姑娘您是在楚家哪一位跟前?”
房中有一會兒的冷場,疑惑漸起的小初存心冷上一下子,才慢騰騰道:“我就是個使喚人,不在誰的面前。我上面是管事的,管事的上面還是管事的,管事的再管事的,纔是管家。管家上面當然有各位公子姑娘老爺夫人老夫人。就是這樣。”桃兒被她這一通管事的弄得有些愣,不過還是陪笑:“那也不錯。”
小初對芳香使個眼色,芳香藉故兒出去:“我還有事情交待夥計們。”房中只剩三個人,小初慢吞吞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說吧,你們找我什麼事兒?”芳香這個不認識的人不在,龔苗兒也自如得多,站起來給小初行個禮兒,滿面笑嘻嘻:“小初姑娘,以前我酒醉多糊塗,您大人大量,別和我一般見識。”桃兒又附合道:“小初姑娘一看就是大量人,一定不會往心裡去。”
林小初啼笑皆非聽着這主僕二人一唱一和,她皮笑肉不笑起來:“到底什麼事兒?”龔苗兒呵呵笑着:“就是您找我種花兒不是,花我也會種,我不比別人種的差,您明天有沒有空兒,請您一起去看看花?”桃兒再補充道:“公子的花,只有您才能賞,給別人賞可不成。”林小初捫心自問,我只是一個丫頭,公子房裡端茶送水,一不小心還捱打呢。至於公子給傷藥,後面再歉意,小初只記前仇不記後暖的人。
一個丫頭受到這樣的待遇?林小初倒是想裝着我身份高眼界兒好,就隨着他們去看花。可是自知之明這四個字,林小初偏偏知道。
小初不動聲色,也不再問什麼事兒,而是揣着小心故作被吹捧得隨意的道:“去什麼地方看?”不是龔苗兒被我真氣瘋了,把我騙到哪一處油炸火烤吧?小初先問清楚再說。桃兒聽她象是鬆口,笑逐顏開道:“明兒上午,我套車在府外面街口那兒候着您,咱們出城去,總有個五十里路吧。”說過小初裝沉思狀,其實聽以前就沒有打算去。桃兒又補充道:“不是不在府門口兒接您,楚家門第大,不讓我們這樣的馬停。”
小初一笑,可不是,多少官員的轎子馬車在門口,大老爺不在家,會公子的也有,會二老爺的也有,給老夫人請安的也有,不會允許龔家這樣的馬車停。她正想着,桃兒遲疑着又道:“您要是有不信的地方,您多帶家人,勞您自己套上車跟在我們車後面也成。”
桃兒及時地想到這一點上,小初認真了。照這樣話說,他們不是想油炸火烤林小初,而是認真想請林小初。讓多帶家人,小初又想笑,我是丫頭,是個別人使喚的丫頭。然後一想她這話也不錯,多帶家人還真的能帶出來,只要對公子說一聲就行。
小初撫一下手臂,傷痕今天都看不到了,不過公子的內疚心,還是可以利用一下。小初又亂想起來,就說外表兒傷好了,骨頭其實還疼着。胡思亂想過,小初主意也出來了,她微笑對桃兒道:“我是個丫頭,能出門但不是自由身,去與不去,三天以後咱們再約好嗎?”
桃兒也沒有多說什麼,當下又說些閒話,和龔苗兒一起告辭。回到家裡,龔苗兒心裡不定:“她說是個丫頭,從她那裡能成事兒嗎?”桃兒回來路上也疑惑,但是還冷靜鎮定安慰龔苗兒:“就是個丫頭,也是個當家的。公子忘了,她這個丫頭,能安排一個人陪您喝上十天半個月的酒,也能弄來那盆花,那樣珍貴的花,誰家不深藏着輕易不給人看。就看也是至交好友們才行。她帶上四、五個人搬着花就來尋事情,這不是一般的丫頭。”
龔苗兒想想桃兒說得有道理,對着自己腦袋就是狠狠一巴掌:“以後我再不喝酒,我都喝糊塗了!”這一巴掌打得很響,桃兒急步過來拉着龔苗兒的手,心疼地道:“公子這樣傷身體,我也不答應。”
房中溫情流動,龔苗兒一隻手在桃兒手裡,他嘿嘿笑道:“我全聽你的。”對着龔苗兒熱烈的眼光,桃兒臉上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