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人又陪小初去看了一次房子,回來告訴文大人:“我想去獄裡看看。”文大人奇怪地道:“夫人這是什麼意思?”那獄裡,這輩子文大人都不想再去。雖然官員們下的昭獄,比一般的監獄要強些,不過那也是監獄。
“看,今天陪楚少夫人看房子,我把給小公子做的鞋給了她,她賞了我二兩銀子。”文夫人把銀子給文大人看,再道:“以前給你送飯,認識幾個人有些想念,今天再見到劉夫人,勾起我的舊情來。老爺們一起坐監有情,我們是一起送飯有情。不知道她們住在哪裡,只有去獄中才能見到。”
這樣一說,文大人不便阻攔,道:“你說得也是,明天買些牛肉新出爐的燒餅帶去吧。老張說是罪名大,其實我也想去看看。你去,幫我一起問候了吧。”
夫妻說過,文夫人第二天果然去了,也果然是帶的新出爐的燒餅和牛肉。花了有五百錢,卻是她的心意。
那時候相認識的有三家,文夫人是個女人,早早在監獄門外候到兩家,述過悲喜以後,就只等着第三家。
第三家裡婦人張氏,卻是來得極晚。文夫人等不及要走時,被晚來的張氏喊住:“文家嫂子,”文夫人回頭與她相見,兩個人站着,抱頭痛哭。只哭幾聲,張氏收淚道:“你等着我,我去給我們家老爺送飯。”
文夫人把自己帶來的東西全給了她,看着她進去一時再出來,兩個人走到牆根下面去說話。張氏滴淚道:“明天我就不在京裡,這裡米貴難居,我們家老爺讓我先返鄉去。”文夫人只是哭道:“難怪我心裡想着要來看看,這一去只怕今生難見了。”
“你今天見到我,就是咱們有緣分了,我本來在京外我親戚家裡住,上個月要隨她們一起返鄉,不想下雨耽擱了,我這是重回京裡再見老爺一面就要走。剛纔路上遇到別人,都以爲我走過了。”張氏說過,再和文夫人說着認識人的事情。
一一地說到劉夫人時,張氏有鄙視:“休提她,我一走,這京裡再也沒人知道她的事情。”文夫人聽着話不對,忙道:“你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張氏猶豫着不肯說:“神佛有知,背後說人短兒也不好。”
“算我求你,她前幾天遇到我,說要賣宅子。我幫她找了一個買主,依你這樣說,她是個不妥當的人?”文夫人關切地道:“是銀錢上不妥當,還是人品上不妥當?”
張氏瞪大眼睛:“她要賣宅子?她哪裡來的宅子?”文夫人聽着更覺得奇怪:“南門上那一處,難道不是她的?”張氏驚呼一聲:“我的天吶,她要賣那宅子!”
嚇了一跳的文夫人追問道:“是怎麼個不妥當法?”張氏往左右看看,這才告訴文夫人:“她們家定了罪,正在查抄家產。她公公是犯貪錢的罪,管庫銀時一大筆銀子不見蹤影,如果她們家就是親戚的房產都是不許私自變賣,要等查清楚才能動呢。她要賣?哪一個又敢買呢?”
文夫人驚恐萬狀:“那是罪官家產?”張氏肯定地點點頭:“還是理當上繳的罪官家產,她這個人,不僅是人品不妥當,就是銀錢上也是不妥當的。我不是說除了我沒有人知道嗎?她先前有個姘夫,是我家老爺的親戚。事情鬧出來,還是我家老爺去求了情,才放了那親戚一條活路,所以除了我無人知道。”
說到這裡,文夫人更是嚇得不行,聽張氏又道:“她當時死求活求,好不容易撿了一條命,後來他們家就犯事,我冷眼看她也送飯也奔波,還以爲她收了心思,現在看來唉,她是想打遠走高飛的主意了。”
別了張氏,文夫人昏昏沉沉中,趕快往官夫人家裡去報信。官夫人一聽大驚失色,急忙帶着文夫人往楚家來。楚少夫人不在,楚家門上人道:“和公子往城外莊子上去了,總要明天才回來。”
她們離開後,龔苗兒過來,也是沒有見到。第二天起個大早,龔苗兒又來候着,直到午後,才見楚懷賢一個人回來。龔苗兒忙上前行禮:“公子,我候您多時了。”有話來說的龔苗兒是理直氣壯。
楚懷賢在城外玩得好,是神清氣爽。他隨意地道:“有什麼話?”一面慢慢往房中去。龔苗兒跟在後面,邊走邊回道:“是少夫人的事情,我來回公子。”
“她又怎麼了,最近一直在家,並沒有出去。”楚懷賢當龔苗兒又是指着小初來說他報仇的事情,因此上是漫不經心。
龔苗兒當看不到他的冷淡,一句話就說完了:“最近有人打少夫人的主意,公子可知道?”楚懷賢沉下臉:“又是那姓鄭的?”龔苗兒納悶,怎麼什麼事都想到是姓鄭的,這一次不姓鄭,他道:“應該姓金纔對。”
“你說來我聽聽,”楚懷賢走去坐下,再隨意擡擡手:“你坐。”龔苗兒哪裡肯坐,走到離楚懷賢幾步遠的地方,撲通先跪倒了:“公子恕我無罪,我纔敢說。”
楚懷賢幽黑的眸子在他身上打量幾眼,淡淡地道:“你起來慢慢說。”龔苗兒嬉皮笑臉地道:“雖然我這事兒不是好事,但是意思是好的,是向着公子的。”當下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說出來。楚懷賢聽過先是冷下臉,只說得一句:“你太大膽,”
龔苗兒陪笑道:“少夫人是個閒不住的人,她和別人合夥,公子您能放心?我想想最可靠的不過是我,再爲着公子您能安心,我才起了燒船的心思。”楚懷賢自認識眼前這個人以來,第一次認真打量他。放火燒船?此人大膽!
見龔苗兒還要打着爲自己安心的藉口,楚懷賢繃不住面龐了,微有笑意地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事與金夫人有關?”
“去的其中一個,是京裡的陸善長,他是我的同行,我不瞞公子,也是我的仇人。還有另外一個,是我家鋪子上莊管事的表弟,是金夫人的面首。前天夜裡我們給了他幾悶棍,他把話都說出來了。”龔苗兒說過,楚懷賢先喊進喜兒來:“去往南門那裡接少夫人,在什麼街上我倒沒有問,見到她讓她趕快回來,今天有什麼事情都不要辦。”
進喜兒去後,楚懷賢沉吟過,對龔苗兒道:“有勞你來報信,既然你如此心向着我,我也有幾句話要交待你。你說得不錯,少夫人是個閒不住的人,她外面的事情,我就一總託給了你。”龔苗兒做這些事情,爲的不就是不斷這條線。當下喜歡的趴在地上叩了個頭:“公子放心,我決不會做坑害的事情。”
“你先不要喜歡,我還有話呢,要是出了岔子,我只和你算賬。”楚懷賢說過,見龔苗兒還是歡天喜地答應着,才微微一笑道:“你身上的事情,你不要急。”
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就得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不過龔苗兒心放下來好多,只要長遠在,總是能弄明白樑王最近不願意見自己是爲什麼。
把龔苗兒打發走,楚懷賢獨自好笑,金夫人?動到我的頭上來了。方二公子求過幾次,他的那筆子家事,還沒有同她清算呢。這又找到小初頭上來了?楚懷賢不放在心上,起身不慌不忙去換衣服了。
換過衣服看了一會兒書,進喜兒進來:“少夫人不在南門那裡。”楚懷賢凝神道:“去官夫人家裡接吧,不知道她家住哪裡,往工部裡問問也行,往樑公子家裡問問也行。”進喜兒出來,先往樑龍正家裡去。
他走了沒有一會兒,孫二海趕着車,把楚少夫人送回來了。
小初進來沒有回房,徑直往楚懷賢的書房裡來。楚懷賢聽到細細的腳步聲響,慢慢露出笑容:“你回來了。”見小初面色難看,楚懷賢愣了一下,問道:“你知道了?”
“嗯,”小初格外的難過,其實兩個人說的不是一件事情。她走近楚懷賢身前,低下頭揉着自己袖子,一個字也不說。
楚懷賢伸臂攬小初放懷,安慰她道:“智者千慮,也有一失。這不能怪你,是你懷壁其罪罷了。”說到這裡自己一笑,拿自己比和氏壁,像是不謙遜。
要是平時,小初肯定要取笑他。今天小初覺得楚懷賢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林小初要是嫁給阿貓阿狗,請人家來算計她,也沒有人願意來花上這個時間。
嫁給了楚懷賢,纔有這樣的事情,所以說懷壁其罪,也不無道理。
坐在楚懷賢膝上的小初,慢慢把事情告訴他:“原來那宅子,可能是罪官家產。”她黯然神傷,手撫着額頭:“我買個宅子,都不能清清靜靜地買。”小初傷心地道:“我的嫁妝銀子全沒了,我怕你笑話怕你對我吼來着,我就沒有說。現在可能我心裡太難過,總覺得這些事兒互相之間有聯繫,有勞公子你查一查,是不是別人所爲?怎麼這麼巧,頭一天給銀子,第二天那船就燒了,那船主人返鄉前,還要我們賠船。這買一個宅子,就有這樣的人出來。我真是傷心難過得不行。”
“都說了不能怪你,”楚懷賢柔聲道:“我小時候這樣的事情層出不窮,比你遇到的多。就是懷德,我前幾天才交待過他,他對我說了好些話,也是這樣的事情。好了,別難過了,不就是一座宅子,再看別的。”
小初慢慢露出笑容:“你和懷德又說了好些話?他最近見到我,也是話很多。”楚懷賢見小初有了笑容,再道:“依我看,官夫人未必有這樣的膽子害你,應該是別人。你別急,這就讓人拿下她慢慢審,出賣罪官家產,也是罪名。”
手剛放到桌上筆上,楚懷賢又停下來,想上一想對小初道:“回房去睡一會兒吧,這事情交給我。你以爲再買宅子,讓龔家給你經濟,到底可靠些。”小初撇嘴:“他可靠?我還沒有告訴你,我雖然不相信是他燒的船,可是燒那船那晚上,他就在岸上看着。真是豈有此理,他對說,他揹着油帶着火,坐在岸上對着船看呀看,就燒起來了。哼,他肯定知道內情,你喊他來問問,他肯定說實話。”
楚懷賢一笑:“或許他說的是實情。”龔苗兒的話,楚懷賢是相信了。他承認自己想燒船,如果是燒了,大可以直接說出來。這承認了心思,其實和承認了罪名沒什麼兩樣。
小初回房去,在路上越想越生氣。她是個窮丫頭,所以不太願意沾自己丈夫過多的光,不想這一次,把楚少夫人徹底惹毛了。
毛得她連害怕楚懷賢笑話這一回事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