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漪聽了,就道:“良心?我從五歲起,就給你們幹活,從沒有一天吃飽飯。你們只是把我當作家裡的丫鬟使喚。現在我已經入了柳府了,是生是死,都和你們無關。我不必你們假惺惺地來看我。”
春琴沒料到秋漪不顧她臉面地就說了出來,臉上是紅一陣,白一陣。田氏就看着洪氏道:“姨娘,你可是瞧見了?我家這大姑娘說的可是人話?”
洪氏便拉下臉子,對秋漪道:“秋漪,你當真是不像話。雖不是你親生,但到底是撫養你長大的。你說這樣的話,可就不怕天打五雷轟麼?”
秋漪心裡想着之前受過的那些苦,深深呼一口氣,就淡淡道:“姨娘,我自問問心無愧。”
田氏見了,就故意將自己給秋漪帶的那幾樣點心,從包袱裡拿了出來,假裝傷心道:“秋漪,無論你怎樣說娘,娘一點都不怪罪你。娘今日是特地來看你的,你既不待見娘,娘也就不礙你的眼了。”田氏說着,又對春琴道:“二丫頭,咱們還是走吧。”
洪氏見了,便假意勸阻道:“哎呀,你們娘仨何必這樣呢?這不都是一家人嗎?這既是一家人,就不說兩家的話!今兒個我們老太太身子不大好,躺在牀上咳嗽得厲害,因此不得前來招待親家。老太太叫我過來和親家疏通疏通,老太太說過了,因着咱們大少爺身子不好,所以才暫時不叫他帶着秋漪回孃家。這要是你們走了,叫我和老太太怎生交待?再過一會,晚宴都預備好了……”
田氏聽了,就冷笑幾聲,對着洪氏道:“不用,我知姨娘是一片好心。但我哪裡能吃得下,氣都給氣飽了!田氏說着,就拉着春琴,大步出了大廳。
“親家……親家……等等……”洪氏見她們假意走了,不禁扯着嗓門在後面喚。
一路上,春琴不禁抱怨起田氏。“娘,這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好好兒的,偏要叫我跟着來。這老太太的面兒沒見着不說,反惹了一肚子的氣!秋漪嫁了個癱子,當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呀?這說話行事真的和在家不同了!哼!有什麼了不起的!”
田氏就道:“難道你沒看出來?分明這柳家的姨娘和秋漪不投!想這會兒咱們走了,她定會去那邊老太太那裡告狀!到時有秋漪的好果子吃!”
春琴聽了,卻是不以爲然道:“娘也是天真了,萬一那府上的老太太偏袒秋漪呢?”
田氏就道:“偏袒?一次偏袒,不能次次偏袒!我看洪姨娘在柳府有些地位!她的話,老太太十句也能聽上五句去!”
“娘,反正我以後不想去了。若要去,只等那府上的癱子死了,我纔去的。”
這孃兒倆唧唧歪歪地說着,也就一路走回了家裡。
田氏和春琴走後,洪氏就開始數落起秋漪來了。“你呀,可是將你娘和你妹子氣走了!這府裡的耳報神也多,你怎樣待你孃的,想必那邊老太太已經知道了。”
秋漪聽了,就
道:“老太太知道了,我也不懼。”
“是麼?”
“姨娘,既然她們已經走了,那我也該回去了吧?”
洪氏就對陰陰說道:“你回吧。枉我爲你們勸解了半日。她縱不是你的親孃,縱待你不好,你也不能明着撕破了臉呀!這下可是落人話柄了!嘖嘖……”洪氏說着,也就一搖一擺地出了大廳。
洪氏當然不是省油的燈。待到了老太太那裡,洪氏添油加醋地只將下午發生的事兒,一一告訴了老夫人聽。老夫人歪在榻上,心裡聽了更是煩悶。“果真是這樣的麼?”
“哎呀,老太太,這誰還敢編了話來騙你呀!自然都是真的!依我說,這秋漪待她娘和妹子這樣薄情,想必也不會一心一意地伺候咱們墨染吧?”洪氏眨巴眨巴眼睛,又來了這麼一句。
老夫人就皺着眉頭道:“你這樣的比喻,並不妥當。到底她的娘是後孃,可墨染卻是她的丈夫。”
洪氏聽了,就滴滴地一笑:“丈夫?一丈之內纔是夫。何況,咱們墨染身子不好,他們到了晚上,還是各睡各的。這還沒有夫妻之實呢,哪裡就是丈夫了?況且,田氏和她在一起住了多少年,咱們墨染又才做了她幾天的丈夫?難爲老太太對她就這樣放心起來?”
老夫人聽了,心裡就猶豫起來。想了一想,她還是斥責洪氏道:“你這可惡的婆娘,可是不要挑撥離間!秋漪是什麼人,我心裡最知道!那是老太爺託了夢給我促成的良緣!你和老太爺相比,我自然信得是老太爺!再則說了,秋漪可是當着我的面發過誓的!”
洪氏一聽,心裡就有些沮喪。但還是不服氣地道:“發誓?”看來老太太當真和她走動親密。洪氏心裡又嫉妒又不甘。“老太太,您也是老糊塗了?這發的誓就能相信?這油嘴蜜舌頭的,好話誰不會說呀?俗話說的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好不好的,還得以後才知道呢!”
老夫人給她說得心煩意亂,便叫福喜同貴進來,扶她躺下。老太太揮了揮手,對着洪氏道:“你說了這半日,弄得我的心裡,更是煩亂。行了,你下去吧!我心裡自有主張!”
秋漪回到房裡,蹙着眉頭就坐下了。她進門一看,發現墨染並不在房裡。這一月以來,她已習慣了房間裡墨染的氣息。這陡然不見,她竟有些不習慣了。
墨染不在房裡,到底是去哪兒了?想起他行動不便,秋漪不禁有些擔心。她朝房裡走去,忽然聽到臥室後的屏風內有隱隱的水聲。秋漪不禁往屏風後走去。墨染正在浴盆內,坐着一下下地洗澡。
秋漪的臉立刻紅了。墨染雖然背對着她,但她還是瞧見了他大半個裸背。墨染雖然臥牀了幾年,但身體看着也不那麼瘦弱,屬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型。墨然專心洗澡,但他聽覺靈敏,還是覺察出了背後有人。
他回過頭,一下就看見了臊紅了臉想往屏風外走的秋漪。
墨染
的臉,也有些紅。這大熱的天,以往都是幾個小廝扶着他去沐浴更衣。秋漪嫁進來時,天還正熱。落雪苑有專門沐浴的地方。黃昏時,秋漪便隨小穗兒去落雪苑內的繚繞閣內沐浴。這個時候,墨染便也在房裡沐浴。但今日偏是例外。墨染因覺得秋漪不會這麼快就回房,加之感覺身體比以前恢復得好,便喚小廝打熱水過來,自己在屏風內一個人慢慢洗澡。
不想,秋漪卻是提前回來了。秋漪不敢看墨染的眼睛,尷尬就道:“大少爺,您繼續。我……我還是出去……”
墨染聽了,面露覆雜之色。他本以爲,進來的是伺候他洗澡的小廝。偏巧他背後有點癢,正想着人撓撓。想了一想,還是忍住了對秋漪道:“秋漪,你去將我的衣服拿來。”
秋漪聽了,便趕緊出屏風,在櫃子裡取了一件天青色的衫子放在屏風後的架子上。她坐在榻上,掩着砰砰跳的胸口。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墨染的裸背。
過了一會工夫,墨染洗浴好穿戴好了,從屏風後出來了。秋漪便趕緊起身要進入倒水。墨染見了,制止道;“不用,只管叫李貴趙富小廝進來。”
沐浴後的墨染,神情更是清爽,他身材頎長,面容清俊,穿了這樣一件輕薄的孺衫,顯得一塵不染,像是從畫裡走出的一般。
秋漪臉上的緋紅漸次散去,她看着墨染修長的身姿,忽然就問:“大少爺,您趕緊歇歇。”秋漪以爲,墨染是個重病的人,自己洗澡,一定也耗費不少的體力。
墨染就笑:“秋漪,今天我覺得自己精氣神不錯,就想自己活動活動筋骨。這洗完了澡,更覺身子舒服,你不用擔心我。”他看着秋漪的臉色微有黯色,不禁關心又問:“這麼快你就回來了?”
秋漪就嘆:“不錯。我見着了我繼母和妹妹了。”
墨染也就點了點頭。“你還好吧?”
秋漪就又嘆:“我還好。從前我受的苦,也就罷了。但我並不想見到她們。她們來,其實更是來揭開我的短的。”
墨染就道:“你無短,她們又怎可揭?”
秋漪一聽,不禁就要笑:“你這話說的是。”
“你心裡坦蕩,便就不要懼,也不須懼。你的繼母和妹妹若還要來,你只管以禮相待。”
秋漪就苦笑:“可今兒當着洪姨娘的面,我並未叫她一聲娘。實在我想起她對我做的這些,我叫不出口。”
墨染就勸慰:“你這樣說,可見你心裡還是氣。”
“大少爺,您說的是。我到底是個凡人。”秋漪並不否認。
“好了,你不用多想了。如今你既在府中,安心地呆着就是。有什麼,我替你擋着。”墨染看着他,溫和說道。他輕輕推開軒窗,一陣清新的晚風拂了進來,房間裡說不出的清涼。
秋漪聽了,不禁就看着墨染。不知爲何,大少爺的話總是令她心安。他說出的話,她從來都相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