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景煊對父親的態度很是氣憤不滿,韋春齡本人倒不是很在意。反正她上吊是假的,脖子上的紅痕是韋景煊用胭脂調的,不痛不癢,擦一擦,可以繼續進行他們的逃婚大計。
按原來的計劃,事情到了這步,該輪到韋春齡假扮弟弟,親自向侯英廷發出挑戰。兩人一對一打一架,若侯英廷贏,無話可說;若他輸,則不得再打向韋春齡求婚的主意。
韋春齡早已打遍將弁學堂無敵手,對自己的身手頗有信心。她想,侯英廷似乎自視甚高,只要激得他同意和自己動手,定能叫他抱愧而退。
只是,他們還來不及實施這一計劃,莫靜姝處先有了變故。
這位莫夫人,性子遠不如另一位溫柔平和。她當姑娘的時候就是家裡出了名的火/藥/桶,一點即炸,嫁進韋家後,雖然收斂了許多,但也經不起人當頭澆了一缸油後,再拿火燒。
韋守中今日也算是當着衆人給了她難堪,犯了她的大忌。
韋守中走後沒多久,莫靜姝便派人把韋景煊找了去。
她一臉怒容,問韋景煊:“你想你姐姐嫁給一個強盜嗎?”
韋景煊心中一動,說:“自然不想。”
莫靜姝說:“其實我也不想。”
韋景煊心裡有了底,再試她一下。他故意嘆口氣,垂頭喪氣地說:“可是,爹的話在這家就是唯一的法則,誰還能違揹他呢?”他見莫靜姝沒作聲,又有點急,“春兒真可憐,以她的樣貌,配上咱們的家世,別說桂林城中有頭有臉的人家,便京城的王公貴戚,也盡嫁得。不知爹爹怎麼想的,偏要明珠暗投,把她扔給一個土匪頭子。”
莫靜姝被他這幾句話煽動的更增恨意,心想:“我決不將女兒交給那種人糟蹋。”她心中有了主意,說:“春兒還小,之前不是沒有人來提過親,但都以此爲由,擋了回去。現下若再有合適的人家來提親,你爹顧慮對方顏面,說不定就不會輕率地將春兒立即許給那人。”
韋景煊轉轉眼珠,想這辦法好,怎麼他和韋春齡會沒想到?他見過侯英廷,對於韋春齡和他比武交手的事,不像他姐姐這麼樂觀,若能有其它辦法取代,自然求之不得。
韋景煊問:“大姨,你心中有人選嗎?”
“有兩家。”
“巧了,我也想到兩家。”
莫靜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如我們分頭寫下來看看?”
他們各自將心目中的兩家寫在紙上。莫靜姝寫的是“馮局長”和“朱監督”。韋景煊寫的是“馮嘉錫”和“朱祖蔭”。
兩人都樂了。韋景煊向莫靜姝保證,會將她的意思委婉地傳達給這兩家,讓他們儘快來提親。
韋景煊得了莫靜姝撐腰,頓時信心百倍。
他先來到海關監督朱祖蔭家。
朱祖蔭原先不太得志,韋守中調來做兩廣總督後,他替他管理財務,才獲得信任,大展手腳。幾年間,朱祖蔭一張凹陷的山地臉也變得豐潤飽滿。他見到誰都笑眯眯的,人稱他“好好先生”。
韋景煊來和他說了沒幾句,朱祖蔭便揣摩到了他的意圖,他悄悄說:“夫人果然不捨得這麼快把小姐嫁出去?”
“是啊,侯統領是軍人,這年頭容易出事。夫人的意思,是寧可把姐姐嫁給一個讀書人。若這人家在本城,又更好了。”
“那韋大人,還是原來的意思?”
“大人其實也同意夫人的看法,但他上次喝多了酒,當着人說了滿話,不好無緣無故地反悔。”
“這是啊。”
朱祖蔭心中盤算:“看來是韋家內部產生分歧,夫人希望我出面求親,讓韋守中顧忌我的顏面,好推拒侯英廷。韋守中本人不知到底作何打算……嗯,這事如果我不答應,那是實實在在地得罪了夫人,以後她吹幾口枕邊風,還不夠我瞧的?如果我答應了,成,則皆大歡喜;不成,也不過丟回臉,沒準還能賺韋守中一個心裡愧疚。”
他打定主意,笑容滿面地送走了韋景煊,沒說提親,也沒說不提親。
韋景煊缺乏官場經驗,他覺着朱祖蔭已領會了他的意圖,多半會來提親,但他沒說清楚,所以一切又還是未知數。
次日,韋景煊去拜訪稅務總局局長馮嘉錫。
馮嘉錫容長臉,一臉苦相,在家的時候沒事也愛撥打算盤。
韋景煊覺得他比朱祖蔭容易對付許多。他暗示了幾次,馮嘉錫聽不懂,總是將話題岔開,他乾脆告訴他,要他上門向他姐姐求親。
馮嘉錫皺眉:“可是,大人不是已將令姊許配給侯統領了?”
韋景煊又將那套“酒後失言”的話重複了一遍。
馮嘉錫的苦瓜臉瞬間開出花來,他滿口答應,承諾擇日就上門提親。
韋景煊說成了一家,高高興興地回去向莫靜姝報功了。
沒過幾日,果然馮嘉錫先派人上門提親,朱祖蔭的媒人也接踵而至。
韋守中遭逢到這樣的意外,不禁有些爲難。
他對莫靜蘭表明了自己的看法,他說:“這兩人,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明明那日聽到我說要將春兒嫁給英廷,還一個個趕來提親,不是故意給自己找不快嗎?嘿嘿,他們也不照照鏡子,哪一個的兒子配得上我的女兒?倒別讓英廷知道了,懷疑起我來。”
由此推測,莫靜姝和韋景煊顯然都錯誤估計了這兩家在韋守中心中的地位。
莫靜姝的計劃就此宣告失敗。
失敗當夜,莫家姐妹、韋景煊和韋春齡圍桌而坐。莫靜姝和韋景煊垂頭喪氣。莫靜蘭默默思索,有什麼法子能幫她姐姐消氣。倒是當事人韋春齡最爲鎮定。
韋春齡這兩天又瞭解了不少同盟會的事情,心中已隱隱把自己看成了會中一員。她想過了,她媽媽的計劃既然失敗,那還是按她和韋景煊原先商定的,由她以“韋景煊”的身份,去向侯英廷下戰書。她贏了不必說;便是輸了,說不得,她也只好耍次賴皮,跟着秦逸民一走了之了,難道侯英廷還能去同盟會裡抓她?
她想得篤定,但事情的發展往往出乎意料。她沒想到,因爲莫靜姝煽動朱、馮兩家過來提親,事情又橫生出一番枝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