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天意人心

郭懷看着眼前的沙盤,凝思不語。

得知朝中已任命郭懷爲北疆大帥,孟德起早早地將自己的大帳騰出來作爲帥帳,他跟隨郭懷多年,深知這位老上司生性簡樸,不喜那些奢華之物,也就沒費心裝飾,只放了些必備之物,因此諾大的帳內顯得空蕩蕩的,唯一較爲佔地方的便是帳中央這塊精心雕琢的北疆沙盤了。

這個沙盤郭懷已不知看了多少次了,上面的每條河流每座山川他閉着眼睛也知是在何處。而且郭懷還知道,這塊沙盤只是皇宮秘室內那巨大地紅圖的一小部分。

“山河社稷圖啊……”郭懷喃喃說道。先王曾對自己說過,自己是大趙建國以來唯一見過此圖的朝中大臣。而且他仍深深記得,當時先王指着“山河社稷圖”,豪情萬丈地說道以後楚名棠在朝他郭懷領兵,大趙國定能掃平西秦南齊東吳,如後漢那般一統天下……

可如今物是人非,先王已經駕崩,朝中忠於皇室的大臣死的死,變節的變節,而三大世家的勢力越來越大,自己真的感到力不從心了。

忽聽帳簾輕響,郭懷微微皺眉,回首看去,不由一笑:“先生一夜未眠,怎麼還未歇息?”

能被郭懷尊稱爲先生的,在北疆唯有他的幕僚傅平了。

“前方將士激戰正酣,傅某哪還睡得着啊。”傅平徑直坐下,“再說,大帥不也沒歇息麼。”

郭懷嘆了口氣道:“本帥亦無法安心入睡啊。離開北疆十餘年,在京師整日與人勾心鬥角,如今回到故地重掌兵權,竟有些忐忑了……對了,前方可有最新戰報傳來?”

“剛剛送到。”傅平從袖中取出戰報呈上,道,“卯辰交接時分,西突厥突然北上,妄圖繞過秦軍防線,王明泰將軍與秦軍雪狼騎聯手,已成功將其阻截。”

郭懷將戰報細細看了一遍,讚道:“好!王明泰果然深得王老侯爺真傳,軍內世家子弟中他應是首屈一指。”

郭懷在帳中來回走了幾步。又有些遺憾說道,“只可惜這份戰報所報的已是兩個時辰之前的事了,不知現在情況如何了?”

傅平猶豫了下道:“傅某有些不明白,大帥如此關心前方戰事,可此次爲何甘願後方坐鎮,而非親臨一線,孟統領……與大帥相比,終究不如啊。”

郭懷沉默片刻,道:“若是本帥親自領兵,事後如論戰功定會以本帥爲首。對德起來說,未免有失公允了。”

傅平看了郭懷一眼:“大帥的意思,莫非想讓孟統領藉此戰之功接任朝中兵部尚書之位?”

“知我者還是先生啊,”郭懷嘆了聲道,“據聞方令信早有提議,讓本帥任三公中司徒一職,並由他堂弟西線大營統領方令明執掌兵部,倘真如此,六部中吏、兵、禮、刑均被三大世家門下所佔據,而戶、工二部那兩位大人向來對楚名棠和方令信唯唯是諾,本帥就算是司徒又有何用?因此,本帥希望德起能早日進京,這一次便是難得的機遇。”

傅平聽了默然無語,郭懷有些奇怪:“怎麼。莫非有何不妥?”

“大帥的心思傅某先前已猜到幾分,此舉並非沒有道理。”傅平搖了搖頭,道,“只是不知爲何,傅平總覺有些不安。”

郭懷嗯了一聲,神色有些凝重:“不知先生的不安從何而起?”

“自大帥赴京,北疆大營派系之爭愈演愈烈,孟統領雖任職十餘年,但仍無法服衆。”傅平說道。“可大帥到了北疆,無論樊兆彥還是王明泰都安分得出奇,軍令上通下效,竟無半點不合之聲,着實有點古怪。”

郭懷心裡一鬆,道:“樊兆彥和王明泰雖桀驁不馴,但大敵當前應不會亂來,而且本帥曾詢問過德起,之前東突厥來犯,他二人作戰勇猛,絕無不軌之意,先生多心了吧。”

傅平低聲說道:“大帥,傅某聽聞前幾日樊副統領和王將軍有過數次密會,而且……楚參將也參與其中。”

郭懷不以爲然,道:“這不足爲慮,他們世家子弟也並非鐵板一塊,如今楚王兩家和方家表面和睦,其實底下暗流涌動,就憑樊兆彥和王明泰掀不起什麼大浪來。”

傅平搖了搖頭,但願是自己多心了吧,便轉口道:“大帥,楚參將帶兵去了兩軍陣前,大帥這邊只剩下不足三千人,未免太過涉險了,是否請孟統領抽調一些人馬回來?”

郭懷笑道:“本帥這些家將大都亦是在北疆征戰多年的老軍士了,雖在京城多年,但操練從不懈怠,就算真有敵來襲亦是不懼。”

忽聽有人在帳外道:“啓稟大帥!”

傅平問道:“何事?”

“楚原將軍欲私自出營,已被郭將軍攔下,命小人前來請示大帥如何處置。”

郭懷心中惱怒,雙眉一揚:“告訴郭義,即刻將楚原拿下,如有抗拒,軍法從事。”

“遵命!”

傳令兵走後,傅平語帶調侃說道:“楚原將軍亦是求戰心切,大帥對其弟尚能如此寬容,對他亦未免太苛刻了吧。”

郭懷有些尷尬,道:“此子性格毛燥,比起他弟弟來差遠了,看來還要多加磨鍊。”

傅平忍住笑,應道:“大帥說的是。”

南線趙軍陣前,邱亦生和幾個親信被五花大綁帶到樊兆彥面前。

“我要見統領大人!”邱亦生雙目噴火,怒視着樊兆彥,“姓樊的,你沒權處置老子。”他雖爲人耿直但畢竟也是軍中高級將領,進攻秦軍的軍令下達到各營後,自然看出其中大有貓膩,拒不從命。副統領曹淳和楚錚聯手,當場將他革職拿下。

“統領大人軍務繁忙,沒空見你。至於是否有權處置於你,難道憑大帥的軍令與令箭還不夠麼?”樊兆彥臉色轉寒,喝道:“將這幾人拉下去嚴加看管,若有異動格殺勿論!”

邱亦生欲破口大罵,身後樊兆彥的親兵早有準備,一把勒住他咽喉,旁邊另一人將兩個麻核硬生生塞入邱亦生口中,幾人將他合力架起拖了下去。

“樊副統領,這般做法有些不妥吧。”楚錚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邱將軍亦是條英雄好漢,既已就擒何必再折辱於他。”

樊兆彥笑了笑道:“邱亦生雖說年紀一把,可依舊是個愣頭青,從未將生死放在心上,你我又不便真的殺了他,任他胡言亂語只會猶亂軍心。那兩萬黑騎軍如何了?”

楚錚答道:“應無大礙。有曹副統領出面,黑騎軍將領中縱然仍心有不服者,亦不敢違背軍令。”

樊兆彥微微頷首。孟德起雖身爲北疆大營統領,但因其出身始終無法獨攬大權,而黑騎軍乃趙國最精銳之師,無論樊兆彥還是王明泰都不願由他一人掌控。盂德起便想出個折中之法,幾位主將平日裡各司其職,每隔幾年彼此輪換。相較而言盂德起對樊兆彥最爲忌憚,自從曹淳升任副統領後,黑騎軍便一直歸於他麾下。曹淳從軍三十餘年,在中下層將士還是甚有威望,邱亦生麾下將士雖心仍有不服者,但迫於軍令,唯有從命。

“對了,剛剛接到密報,華長風已經接令了。”樊兆彥對楚錚笑道。“他可比邱亦生那愣頭青識時務多了。”

楚錚點了點頭。華長風絕對是一帥才,不然郭懷和盂德起也不會對他這麼看重了,但正因如此,遇逢大事華長風免不了心中另有盤算,而不是一昧盲從,這一點楚錚早已瞭然於胸。

楚錚突然一笑,道:“不過如此一來,那劉倚山可就有些失落了。”

樊兆彥呵呵笑道:“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華長風身邊那位副將劉倚山雖出身平民。但此人貪圖榮華富貴,早在數年都就已暗中投靠樊兆彥,按原定之計華長風若拒不從命,就由他執掌兵權。可樊兆彥真沒想到華長風真的就這麼忍氣吞聲從命了,着實讓人感到意外,看來只能以後在別處補償劉倚山了。

不過如今方家和楚王兩家暗爭又起,樊兆彥不想再談此事,隨口道:“眼下還有個難題。這邱亦生雖已拿下,但他確實是一不可多得的悍將,歷次大戰均以他麾下黑騎軍爲主力。老曹雖資歷深厚。但畢竟已是上了歲數的人,這還真是個頭痛的事。”

楚錚沉默片刻,忽拱手道:“末將願率麾下爲先鋒!”

“不可不可。”樊兆彥一驚,連聲說道,“五公子,樊某知你武功高強,但畢竟初臨沙場,萬一有何閃失,樊某如何向太尉大人交待。”

楚錚沉聲道:“既是身處軍中,請副統領莫再以五公子相稱,楚錚只是北疆大營一普通將領而已,自認可擔當前鋒。請副統領思允。”

“五公子,你這不是爲難樊某麼?”樊兆彥有些氣急敗壞,“這個……就算五公子想要軍功,機會有的是,又何必急在一時?”

“此戰之後末將便要離開軍中重回京城,要這軍功又有何用。”楚錚看着樊兆彥,道,“末將只爲請戰。”

任憑樊兆彥如何勸說,楚錚如鐵了心般要求領兵爲先鋒。樊兆彥沒有辦法。考慮了許久斷然道:“也罷,不如這樣,秦軍已是三面受敵,能與我部相抗應不超過五萬人馬,且大都爲步卒,重型器械如武鋼車等均擺放在與突厥陣前。待長風所部和東突厥出擊後,樊某率大軍正面攻擊,楚將軍由你率一萬黑騎軍從側翼斜插而入,伺機直取薛方仲帥營。”

楚錚平靜地說道:“遵命!”他之所以強烈請戰,的確不是爲了戰功,楚錚不願日後回想起這段軍中歲月,記起的盡是些不堪之事,這般做法或許可以讓自己心安一些……

或許亦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這邊樊兆彥想了想,心有不甘,忽道:“請戰之事我準允了,不過你那三千禁衛軍暫且歸於樊某帳前,另有所用。”

楚錚一急:“副統領,這……”

樊兆彥微怒道:“楚將軍!樊某現已是陣前主帥,自有決斷之權,楚將軍莫要得寸進尺了。”

“此事決無商討的餘地!不必再說了。”

在樊兆彥心裡,自己與楚錚不同,終究長年在邊疆,就算一朝中小吏也不便隨意得罪,這三千禁衛軍中大臣子弟着實不少,樊兆彥可不願日後總被那些京裡官員暗中下絆子。

楚錚無可奈何,告別了樊兆彥回到臨時搭建的營地。剛坐下來,傳令兵就到了,命禁衛軍攜行至統領大帳前侯命。

樊兆彥存心不給自己反悔的餘地啊。楚錚哀嘆了一聲,只好讓人將鄧世方等禁衛軍將領聽了過來,把軍令說了,鄧世方與許唯義等人聽了面面相覷,這幾人都是官宦子弟,事情發展到這等地步他們大都已隱約猜測到了幾分,心中均有些惘然,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鄧世方是楚錚的副將,見沒人開口,只好硬着頭皮說道:“楚將軍,各位同仁,既然軍令都已到了,我等還是理應從命。這個……世方認爲,諸位都是軍中將領,當前首要之事就是如何安撫軍心,其實說到底仗怎麼打都是上峰的事,無論是我等還是普通士卒,按軍令執行就是了,這亦是我大趙軍規之首條首款所明文規定,無需多想。”

楚錚沒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鄧世方能說出這番話來,接口說道:

“世方剛纔所言正是我想說的,軍令如山,你們這就去準備吧。另,管好你們虎下軍士,否則就算統領大帳那邊大度不追究,本將軍也絕不會輕饒。”

馮遠問道:“我等去統領大帳,那將軍你呢?”

楚錚瞪了他一眼:“就你多話,本將軍去哪裡難道要向你稟報?”

馮遠正待再問,卻被許唯義硬是扯拽了出去。

這幾人走後,楚錚坐了下來,無奈地嘆了口氣。想當初這三千禁衛軍來到北疆,可以說是一腔熱血,可如今對陣的並非突厥而是變成了西秦,恐怕所有人都會覺得有些尷尬。對此楚錚也毫無辦法,完全是自己自作自受,回想起來發現自己很多時候先前所做的準備隨着時間的推移漸漸成爲雞肋,有的甚至成了絆腳石。

真可謂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除了神仙,沒有任何人可以算無遺策,面面俱到……

初升的晨日不知何時躲進了厚厚的雲層之中,天色忽然變得陰沉下來。

薛方仲接到稟報,雪狼騎與趙軍王明泰部聯手已將西突厥先頭部隊逼退,不由稍稍鬆了口氣。可沒過多久又有人來報,西突厥再度停下集結,薛方仲心中咯噔一沉,忙來到臨時搭建的高臺上,只見不遠處西突厥正在快速調動兵馬,明顯分成兩路大軍,馬鳴蕭蕭,刀光隱隱。而從他們身後不斷涌出的,正是東突厥!!!

…………

…………

薛方仲感到一陣暈眩,不由一個踉蹌,忙以手扶住木欄。周圍秦軍衆將領似都在觀察敵情,竟無一人上前攙扶,所有人在沉默,彼此間都可以聽到沉重的呼吸聲。東突厥的出現,而且西突厥能如此從容地聚攏殘兵。連本應與南方趙軍對峙五萬大軍也在其中,一切已不言而喻。

“報……”

一個渾身是血的斥候跌跌撞撞地爬上高臺,勉強行了個軍禮:“啓稟大帥,北方……北方發現胡蠻,約有六七萬人之多。”

這番話更是讓衆將的心沉入谷底,沈從放問道:“北路趙軍是何狀況?”

那斥侯目露憤恨之色:“北路趙軍現已後撒數裡,與那胡蠻會合了。”

“郭懷!”薛方仲從牙縫中迸出二字。文心手打組隼風手打,僅供試閱。

身後秦軍衆將早已按奈不住,破口大罵。何成孝道:“大帥,趙軍自陷不義,我軍還留在此作甚。不如下令撒吧。”

顧明道冷冷說道:“怎麼撒?南方盂德起又怎會放任我軍離去。如不出所料,此時他們已經阻斷我軍南撒之路。”

何成孝衝着顧明道一瞪眼:“那你說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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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道怒道:“我哪知道。如今已換成我軍三面受敵,我只知道這一仗。我大秦是敗定了。”顧明道心中多日來的不滿已經積蓄到極點,他曾多次勸誡薛方仲,東西突厥將近五十萬大軍,遠多於秦趙聯軍,想將其一舉殲滅實是太過於急於求成了。何況秦趙兩國畢竟是世敵,絕不可掉以輕心,即使合作理應如當年與胡蠻之戰時那般,兩軍各自爲戰互通信息。可這些話薛方仲全未放在上心上,僅出於惺惺相惜便把十幾萬大軍的命運寄託在敵方將領的信譽爲人上,簡直視軍國大事爲兒戲!

對面傳來聲聲號角。只見一面黑色大旗漸漸前移。忽然,號角聲忽變急促,突厥騎兵策馬揮鞭,開始進攻了。

顧明道見情況緊急,不暇細想向沈從放拱手道:“請大將軍與薛帥率親兵速速離開,末將在此斷後。”

說完,不等沈從放開口,顧明道便從高臺上一躍而下,落地後也不停頓直向陣前而去。邊跑邊高聲道:“衆將士聽令!武剛車居前,長槍兵、盾牌兵列陣!”

“顧將軍且慢!”

顧明道回頭一看,只見何成孝緊跟在自己身後,只是身上滿是塵土,想必從高臺上跳下來一時沒站穩。

“怎麼,顧將軍看不起何某,不願與何某並肩而戰?”何成孝陰沉着臉說道。

顧明道心中一暖,右手撫胸微微俯首:“豈敢。明道願與何兄生死與共。”

何成孝也將手置於胸口:“成孝亦願與顧兄生死與共。”

顧明道接過親兵牽來的戰馬,一躍而上:“顧某前往陣前督戰,有請何兄趕往北方,命雪狼騎諸營不可戀戰,速向中軍靠攏。”

見何成孝有些不甘願,顧明道誠懇地說道:“何兄,雪狼騎是我大秦騎軍根本,今日若折損於此,日後我大秦再亦無法與趙國正面相抗了。”

何成孝想了想,點點頭道:“顧兄所言有理。既是如此,顧兄請多保重,若今日你我不死,他日在咸陽城一醉方休。”

顧明道長笑道:“一言爲定。”

高臺上,沈從放看着薛方仲,道:“大帥……”

薛方仲此時已鎮定下來:“傳令下去,兩翼不得戀戰,速向中軍靠攏。”

“遵命。”沈從放嘆了口氣。顧明道或許完全出於公心,但薛方仲如果就這麼帶着自己親兵跑了,那也就不是薛方仲了。

秦軍畢竟久經戰陣,沒等顧明道趕到各部將領就已列陣完畢,一輛輛武剛車一字排開,厚重的車尾朝外,每車相隔數步,戰車上的士兵迅速把丈長的鐵槍插入右邊擋板的兩個孔中,連接旁邊的戰車,隨後十餘根長達兩丈的拒馬槍從車尾的孔中送出,槍尾則插入戰車中央的鐵孔中,森冷的槍尖直對前方的突厥。身穿重甲的盾牌兵站在武鋼車的間隙中,長槍兵其次,弓弩手站在最後,張弓搭箭嚴陣以待。

這次正面進攻的是東突厥。東突厥先前折損的數萬人大都是步兵,而這些騎兵已休整了一夜,無論體力還是氣勢都處於最顛峰。策馬奔跑在最前面的騎兵面對秦軍森嚴壁壘的陣勢,雖明知必死卻毫不畏懼。只聽一聲令下,突厥人取出弓弩,瞬時漫天箭矢如暴風驟雨般向秦軍而去。只是秦軍大都身穿重甲,又有盾牌和武鋼車掩護,因此死傷甚少。

與此同時,秦軍弓弩手的箭矢也射出。一時間東突厥這邊馬哀鳴聲、人落地時絕望的吼聲交雜在了一處,後面的騎兵卻視若無睹,直接踐踏過去,很快便來到了秦軍陣前。

面對秦軍森嚴壁壘的長槍陣,就連那些馬兒也感到畏懼,不等主人催促,離着數丈遠就騰空而起,試圖躍過武鋼車。秦軍長槍兵毫不退縮,手中拒馬槍向上斜指,將那些馬硬生生的釘在半空。那些突厥騎兵也都是悍不畏死之輩,對此早有準備,紛紛從馬背上躍起,手揮彎刀順着拒馬槍而下。一時間秦軍長槍兵也死傷不少,但身後的盾牌兵與重甲步兵迅速補位,憑藉人數優勢將這些突厥人盡數斬殺。

不一會兒,陣前人馬的屍體越來越多,秦軍很有經驗地邊戰邊退。突厥騎兵反倒被這些屍體所阻,無法全速衝刺,而秦軍弓箭手藉着武鋼車的掩護,如射活靶一般冷箭頻出。突厥將領見勢不爲,無奈之下只好暫且後退。

程氏父子在遠處看得分明,程思非長嘆一聲:“難怪前朝李陵能以五千步卒力敵八萬匈奴長達十日。直至箭盡糧絕才不得不降。今日一見,漢人對付騎兵果然有獨到之處。”

程浩然心有餘悸:“幸好秦趙兩國之間相互牽制,不然我東突厥對陣任何一方都無勝算。”

程思非望着前方,淡淡說道:“漢人若始終能自強不息,不要像後漢那般自毀長城,草原蠻族是很難有取勝之機的。”

只見東突厥又衝殺了幾次,卻均無功而返。站在程浩然身後的程允聞突然叫道:“扎可克陣亡了。”

程思非微微動容:“當真?”扎可克是沙鉢略麾下最負盛名的幾位悍將之一,沒想到今日會斃命於此。

程允聞有些興奮地說道:“他那面絳紫色大旗倒了有一會兒了。扎爾克若不死,絕不會容忍這等情況發生。嘿嘿,二哥肯定最高興了,再也不用受這鳥人悶氣了。”突厥內部對程家這些異族身居高位心懷不滿的不在少數,程允聞所說的二哥程允豪長期擔任扎爾克的副手,兩人平日裡摩擦不斷,有幾次甚至拔刀相向。程思非和程浩然對此心知肚明,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唯有叫自家人忍讓爲先。

此番突厥將領死傷不少,程家一些子弟說不定倒有出頭之日了。程思非這般想着,口中道:“不到半個時辰便又損失了過萬精兵。連扎爾克都死了……浩然,你速趕往華長風處,叫他莫再敷衍了事。這般出工不出力,讓我程家如何向大汗交待。”

程浩然一勒繮繩,道:“孩兒這就便去。嘿嘿,如何對付秦軍,趙人想必最有辦法。”

華長風並沒有過多刁難程浩然,很快答應出兵,兩人商議了一會兒,程浩然便匆匆離去。

副將劉倚山心有不甘:“將軍,爲何這般爽快應了那廝,坐山觀虎鬥豈不是更好?諒東突厥亦奈何不得我等。”

華長風看了他一眼,道:“薛方仲已經收攏陣形了,若讓他十餘萬大軍集中到一處,四周以武鋼車和死士守護,再想破敵談何容易。何況……”

華長風忽然不再說了,微微搖了搖頭。這一戰突變陡生,眼下最主要的目的是如何殲滅秦軍,突厥傷亡如何已在其次。如果秦軍陣勢一收縮,東西突厥難道還傻愣愣地硬往上撞?肯定會設法奪路而逃,最有可能便是向北而去。那裡雖說還有王明泰和胡蠻各部近十萬人,但秦軍實力猶在,王明泰決不會拼死阻截。與其如此,還不如合同東西突厥衝散秦軍陣營,到時就算薛方仲再了得,亦無回天之力了。

“劉將軍,傳令下去,各部出擊!”

見突厥人隱約有後撤的跡象,秦軍將士們略微鬆了口氣。突厥騎兵的衝擊力非同小可,雖將其數次擊退,但秦軍自身的傷亡也不少,幾個軍官趁着這個間隙,趕緊指揮着下屬將夾雜在陣中屍體清理出去,也不管是自己人還是突厥人全都堆成一推,所有人的心裡很清楚,更慘烈的廝殺隨時都會到來。

“敵襲!敵襲……”

秦軍畢竟是一支百戰之師,很快重新列陣完畢。只是這一次有些奇怪,並沒有聽到振聾發聵的馬蹄聲,難道突厥人想要進行步戰了?

“武剛車!這……這怎麼回事?突厥人怎麼也會有武剛車?”

一個軍士突然氣急敗壞地叫了起來。此人名叫劉二,在秦軍裡也算小有名氣,雖然身材矮小,但天生一副大嗓門,吼起來數裡之外亦清晰可聞,是兩軍罵陣和軍中大型操練施號者的不二人選。他這一喊周圍的秦軍都探頭向前方望去。

旁邊一年長些的軍士凝神看了片刻,平靜地說道:“瞎了你的狗眼,鬼叫什麼,沒見車上插的分明是趙軍的旗幟?”

劉二撓了撓頭:“趙軍不是和我大秦結盟了嗎?”

“結盟算個屁!當年打匈奴的時候秦趙也是結盟的,可老子跟着葛將軍還不是把幾支落單的趙軍給收拾了?”老軍士看着越來越進的武鋼車,緩緩舉起手中長槍,“別想那麼多了,管他對面是趙人還是突厥蠻夷,對咱們這些小兵來說,還不是一樣……”

話音未落,老軍士忽聽到一陣機括聲響,不由臉色大變:“不好,是投石車擲出的火油罐!”

劉二呆呆地看着天空中飛來黑壓壓一片的火油罐,忽扯着嗓子大罵:

“趙人,老子操你祖宗……”

…………

…………

不管劉二如何憤恨,火油罐依舊落了下來。趙軍操縱投石車的都是從伍多年的老軍士,幾千只火油罐覆蓋的範圍不超過兩百步,那罐壁又很薄,落在密集的秦軍陣中,就算砸在盔甲上也瞬間破裂。而此時趙軍的武鋼車已進入箭矢射程之內,但秦軍的漫天箭雨對渾身重甲的趙軍收效甚微,緊接着,一排排點燃的箭矢射來,也集中在火油罐所落之處,不少秦軍身上燃起了火苗,雖然不大,但足以使其陣腳大亂。而趙軍的武剛車趁機而至,陣型如錐,轉眼間將秦軍衝開了道缺口,隨着缺口的越來越大,緊跟其後的突厥騎兵如潮水一般涌入……

東突厥雖已來到北疆幾近半年,但因幾方彼此深懷戒懼,與秦趙聯軍只有過幾次小規模的衝突,並沒有大的戰事。而西突厥經過這大半夜的血戰,在秦軍銅牆鐵壁的防守面前已是吃盡苦頭。達頭可汗縱橫西域多年,滅了無數部族小國,從沒想到過在這遙遠的東方,居然僅憑着步卒就能讓他的鐵騎遭受如此重大的傷亡。因此先前突然間揮師向北,固然抱着或許能夠逃脫的僥倖之心,其實也是大有想要避開那些聞所未聞的鋼鐵戰車的意思。

但面對不遠處身着灰色盔甲的西秦騎兵,達頭可汗心中不由升起遊牧民族與生俱來的傲意,揮鞭前指:“草原最英勇的兒郎們。讓這些漢人在我們馬蹄下顫抖吧!”

此次東來的西突厥大軍均是跟隨達頭在西域東征西討悍將猛卒,從來沒有像今夜這般攻不克守不成,被打得如此狼狽,一股窩囊火已經憋屈得很久了,此時聽得達頭可汗令下,不由都紅了雙眼,口中嗬嗬而叫地揮舞着彎刀衝向秦軍。

對面的秦軍正是與趙國黑騎軍齊名的雪狼騎,先前奉命前來堵截西突厥,幾乎都是輕裝而行。帶兵將領魯遠沒有想到西突厥突然向已方發起攻擊,見一場大戰難以避免,不由破口大罵:“這些突厥人真瘋了。簡直是狗急跳牆。”

“將軍,那我等應如何?”旁邊的人問道。

魯遠狠狠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騎軍對騎軍,在這曠野之上還能怎樣。總不能讓這些突厥蠻子跑了,戰吧。另,速派人稟報薛帥請求來援。”

“兩軍相逢勇者勝,吹號角,令各營出擊!”

西秦與西突厥大軍如兩道洪流激撞在了一處,廝殺聲馬蹄踐踏聲十里外亦清晰可聞。王明泰率親隨站在一小土坡上,將這一切都看在眼底,喃喃說道:“這一戰就算只殲滅了雪狼騎,西秦也再無與我北疆大營相抗衡之師了。”

身邊幾人點了點頭,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王明泰忽然問道:“伍浩、李國材、魏守仁三人現在如何?”孟德起接任大營統領後想方設法要將黑騎軍掌控在自己手中。這三人都是他安插在其中的心腹愛將,但王家在北疆的勢力根深蒂固,王明泰在與柔然諸部接觸之前就找了個藉口以不服軍令之名將他三人拿下,竟無人敢有異議。

王明泰的姨侄杜承恩答道:“不是很老實。將軍,爲何不索性將他們殺了,事後以沙場戰死之名報上便可,何必這般麻煩。”

王明泰搖了搖頭:“這三人雖不過是小螻蟻,但殺與不殺,還得看之後情形而定。不必急於行事。”

斥侯突然來報:“稟王將軍,秦軍正邊戰邊向我軍靠攏,並已派人請我軍出手相助。”

王明泰與杜承恩等均是一笑。

“去通知圖穆爾,令他按原定計劃出兵。”王明泰緩緩說道,“該是那些胡蠻登場的時候了。”

達頭可汗手扶腰刀,臉色鐵青。他沒想到自己最爲之驕傲的西突厥鐵騎在這些漢人騎兵面前居然也不佔絲毫上風,看着族中的勇士一個個跌落下馬,達頭可汗心頭在滴血。

但很快族人的性命不再被達頭可汗放在心上了,因爲他得到稟報,北方出現趙軍和柔然人的騎兵,漫山遍野,不計其數!

達頭可汗咬了咬牙,現在不是保存實力的時候了,雖然聽沙鉢略的使者說已經和趙軍有了密議,但天知道他們在攻打秦軍的時候會不會連西突厥也包括在內。

“傳令下去,命金帳鐵騎立即出擊!”金帳鐵騎是達頭可汗親兵,總數只有五千人左右,裡面每個人都是突厥各部落遠近聞名的勇士,達頭可汗將他們派出真是要動用血本了。

看着身邊呼嘯而出的金帳鐵騎,達頭可汗默默地想道:這次如果能夠回到阿爾泰山,再也不來東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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