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漢傑的到來,給處在戰火中的安慶帶來了一絲詭異。
他在安慶所做的一切,林衛東都看在了眼睛裡,他來的目的,他也清楚。不抓他,並不僅僅因爲他是自己的哥哥,而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來自總指揮部的直接指示。
“不要抓林衛東,放手讓他行動。”
就是這麼簡單的命令。
林漢傑不知道總指揮部想做什麼,但做爲一名軍人,他只有選擇服從。
其實大反攻的準備已經完成,林衛東的到來,不過是爲這場就要拉開的大戲,增添上最後一筆臨時添加的戲分而已。
大幕已經拉開,各色演員粉墨登場……
而對於林漢傑來說,他的命運已經和島國人牢不可分,島國就是他的一切,就是他的未來。
土肥原賢二要他查的那個人,始終都沒有出現,他不是專門做情報工作的,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和那個人聯絡。
但很快,他需要找的那個人來了。
土肥原賢二給他看的照片模糊不清,面前的這個人看起來有幾分像。那人自我介紹叫魏思飛,代號“象”。
“象字計劃”,林漢傑確信不疑面前這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情報很快在“魏思飛”的安排下發了出去,當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後,“魏思飛”笑了笑,然後很有禮貌的把林漢傑送了出去。
適時島國軍飛機再度飛抵安慶上空,看着一團團的火光,林漢傑感到了一絲隱隱的害怕。
城裡到處都是爆炸聲,不斷的有人給炸飛而起,斷肢到處都是,城裡充斥着難聞的血腥味。
不知道爲什麼,林漢傑的身子抖了一下……
一顆顆的炸彈落了下來,掀起的氣浪,似乎能讓整個安慶都爲之顫抖。
好像到處都能看到林詩馨的身影,安慶城裡的軍民,永遠也無法忘記這一幕,一個柔弱的姑娘,不顧島國軍的飛機的轟炸,來回奔波忙碌着,不斷運送下一個個傷員,不斷吆喝着指揮着將一箱箱的彈藥送上陣地。
這個姑娘的名字叫林詩馨。
一架島國軍的轟炸機又扔下了一顆炸彈,“轟”的一聲,就在林詩馨的身邊爆炸了。
巨大的塵土和氣浪中,林詩馨的身子晃了晃,接着慢慢栽倒在了地上.....
“林姑娘被炸倒了!”
“林司令的妹妹受傷了!”
一聲聲的驚呼在周圍響起,幾名士兵不顧島國軍轟炸衝了上來,不顧一切的將林詩馨擡了下去。
當聞訊趕到的林衛東看到自己妹妹的時候,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渾身都是鮮血,看起來怕人,鮮血止不住的從身上流出,一邊的醫生無論如何努力似乎也不能阻止鮮血一點一點的流逝。
看到哥哥來了,林詩馨居然笑了一下。
“二哥,疼,真的好疼……”
把妹妹抱在了自己的懷裡,林衛東發覺自己一點眼淚也都流不出來,就這麼傻傻地看着妹妹,傻傻的把妹妹緊緊抱在自己的懷中。
“二哥,父親去的時候,一直爲有你這麼個兒子而驕傲……”林詩馨還在那笑着。
“我也爲有你這麼個哥哥而自豪,真的,在學校的時候,我總和你說起你,還有,還有就是總指揮了……”
說着,她用滿是鮮血的手從貼身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照片,顫抖着交到了林衛東的手裡。
林衛東認得那張照片,是在奉天大突圍之後,在南京的醫院裡拍的。
照片的一邊是自己的妹妹,而在妹妹身邊躺着的那個傷員,就是總指揮鄭永。
照片上的妹妹笑得很甜很甜,在這一瞬間,林衛東終於知道自己的妹妹爲什麼到現在還不結婚,還是單身一人了,因爲她的心裡早就有了意中人,那就是總指揮。
也許妹妹也知道她和總指揮在一起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從來沒有說,一直都保存着這張對於她來說非常珍貴的照片……
“別告訴他,別告訴他……”林詩馨微笑着,用最後的力氣說道。
林衛東拼命點着頭,強忍着淚水不會從眼眶裡流出來。
自己是安慶城防司令,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自己哭,哪怕現在在懷裡即將死去的是自己的妹妹。
鄭永不會知道,永遠也不會知道,在安慶,有個當初的小妹妹喜歡了自己那麼多年。
其實林詩馨也不需要鄭永知道,因爲有的時候愛未必需要兩個人呆在一起……
林詩馨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她死在了自己哥哥的懷裡,帶着甜美的笑容,帶着一點點的遺憾。
從當初哥哥由奉天突圍出來,她知道了發生在東北的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後,她就是始終盼望着能夠上戰場,和哥哥還有鄭永一樣和鬼子拼命。
她的願望終於實現了,但爲此付出的卻是生命的代價……
“小妹,小妹……”林衛東喃喃地叫這自己妹妹的名字,眼神有些呆滯,他推開了想要扶自己起來的衛兵,一個人艱難地抱起了小妹的屍體。
他要帶小妹回去,要把小妹和家人葬在一起……
“林司令……”匆匆走過來的“魏思飛”,司馬寒正看到了林衛東的樣子,怔在了那裡,已經到嘴邊的話又重新嚥了回去,怔怔地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林衛東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太怕人了……
林衛東面無表情地說道:“說吧……”
“林,林漢傑已經把這的情報發了回去,相信現在島國人應該能夠收到了……”司馬寒正有些乾澀地說道。
林衛東緩緩的把妹妹的屍體放了下來:“把林漢傑給我帶來!”
聲音裡冷漠得讓人害怕。
司馬寒正好像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嘆了口氣,慢慢地走了下去。
林漢傑被帶了上來,一臉的沮喪根本無法遮掩,他低着頭不敢直視自己的弟弟,好像一擡頭他就相信弟弟會殺了自己一樣。
“林漢傑,擡起頭來!”林衛東的話裡聽不到一絲憤怒,只是在那非常平靜地說道,但話裡的冷漠麻木,卻讓周圍所有人感到害怕。
“林漢傑,擡起你的頭來看看!”
當林衛東再次重複了一遍之後,林漢傑終於擡起了頭,當他的目光落到林衛東身邊,忽然一個人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叫聲。
他拼命地掙扎着,在司馬寒正的示意下,衛兵放開了他,林漢傑發瘋一般地衝了出去,到來到林衛東面前的時候,他“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一把抱住了林詩馨的屍體。
“小妹,小妹!”林漢傑拼命地叫着,拼命地搖動着小妹的屍體,似乎這樣做的話,就能把熟睡中的小妹喚醒。
但小妹永遠不會醒來了,她永遠地長眠在了安慶……
“小妹,小妹……”只那麼一會的功夫,林漢傑的聲音已經完全嘶啞了,他忽然放下了林詩馨的屍體,猛然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林衛東的衣領,瘋狂地叫了出來:“爲什麼,你爲什麼不好好地照顧好小妹!”
林衛東抓住了他的手,眼睛好像要殺人一樣盯着林漢傑。
“爲什麼?爲什麼?去問問天上的飛機,去問問你的主子!”
他推開了自己的哥哥,重新抱起了小妹的屍體:“她本來不會死的,可她還是死了,不要緊,父親的在天之靈一定會原諒我的,但你就不一樣了,你想過死後怎麼去見父親嗎?”
林漢傑傻傻地站在那裡,什麼話也沒有說。
“給他一枝槍。”林衛東連看都懶得再看自己哥哥一眼,他轉過了身子,輕聲但卻不容分辨:“林漢傑,自殺吧!”
懷裡抱着的是自己的妹妹,身後是自己的哥哥。
槍聲在那一瞬間響了起來,林衛東甚至沒有回頭。
好好的一個家,因爲日寇的來到,四分五裂,原本一個和睦的大家庭,現在就剩下了自己一個,林衛東踉蹌着向前走着。
他親眼看到小妹死在了自己面前,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哥哥。
但他從來也沒有後悔過,他相信小妹也不會後悔的,父親和母親一定會原諒自己的做法,一定不會怪自己的。
“司令!”
忽然,面前黑壓壓跪倒了一片人。
“司令,放下吧,讓我們幫您葬了林姑娘吧!”
林衛東淒涼地笑了笑,然後斷然搖了搖頭,他謝謝這些人的好意,但自己一定要親手葬了小妹。
一個墓碑立了起來,林衛東就坐在墓碑的邊上,他輕輕地撫摸着墓碑。
“小妹,睡吧,好好地睡上一覺,等醒了什麼都過去了,什麼都過去了,父親正在那等着你,見到了父親告訴他,大哥已經死了,到了下面,讓父親好好地教導大哥,咱們林家以後再也不能出漢奸了……”
這裡不光只有小妹一個人的墳墓,還有楊滅日的,有所有在安慶保衛戰中犧牲的軍民,有無數優秀的中華兒女……
小妹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員,到了下面她永遠也不會寂寞的。
戰爭還會繼續,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還會有許許多多像小妹一樣的人,悄然的爲了國家獻身,但她們中誰也不會後悔,誰有不會在敵人的刺刀和屠殺面前退後半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