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公主聽到這一句話雙手握緊,眼神一怒就要推門進去,蕭折靡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無聲說道:別衝動,再等等。
朝陽看着蕭折靡的眼睛,咬了咬牙,只好忍下來繼續聽。
此時殿內有女子的說話聲響起,應當是皇后無疑,語氣又是憂慮又是激動:“可是!聖上難道忘了,今天重儀也是要去的嗎?”
“太子?朝陽的壽辰,他做哥哥的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皇后在擔心什麼?”
蕭折靡聽到皇后說太子殿下也會來,心中頓時一喜,復一沉。她不得不想,皇后和聖上的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爲何皇后的意思似乎是在說蕉寧夫人去了,太子就不能去?
正想到這,沉默了片刻的皇后又開口道:“臣妾已不知聖上想要做什麼了,只是近兩年華雲和重儀的關係日漸疏離,這一點聖上不會看不到吧?何苦爲難他們呢?他們可是聖上的親生骨肉,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外人?”
“外人?皇后說的是誰?”
“聖上當年做了什麼難道自己不清楚嗎?若不然如今怎麼需要房頂上那幾個人來日夜保護?防的,是誰?!”
皇帝姬玄策終於被皇后毫無敬意的話給惹得勃然大怒,冷聲喝道:“皇后!”
然後皇后冷笑一聲,寸步不讓:“聖上!”
朝陽公主頓時再也忍不住,掙脫蕭折靡的手,一把推開殿門,怒氣衝衝地踏了進去,憤然道:“我的壽宴是決不讓那個妖女來的!她來我走!”
蕭折靡站在殿門外看到,殿內站立的男人年近四十,劍眉星目,目光強勢而犀利,薄脣緊抿,一身寬大的黑色滾金邊束腰冕服透出厚重的無上權威,那偉岸結實的肩膀似乎撐起天地,立於洪荒之中。不知是因爲朝陽公主的話,還是因爲這突如其來刺眼的陽光照的,姬玄策漆黑的瞳孔一縮,無邊晦暗洶涌而來,在眼底瘋狂叫囂着,翻滾着。
姬玄策輕飄飄地瞟了朝陽一眼,原本還氣勢洶洶的公主立刻抖了一下,眼神也躲躲閃閃起來,轉身撲進皇后的懷裡。
“朝陽不許胡鬧,若再放肆,朕就下旨,讓蕉寧教你學習宮規禮儀。”
姬玄策表情平靜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緒,卻一句話便刺到朝陽最恐懼的事情。隨即他拂袖轉身,眼角掠過門外的蕭折靡,眼神冷了一冷,盯着她問道:“你是何人?”
不過一道眼神,竟壓得蕭折靡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壓抑着心底的驚惶跪下去,恭敬地回答:“臣女蕭折靡,拜見聖上。”
“姓蕭……”姬玄策兀自低語了一瞬,隨後點頭不置一詞,只是一邊踏出殿門一邊說道:“朕意已決,皇后先行一步,朕與蕉寧隨後便到。”
皇帝並沒有叫她起來,蕭折靡只能跪在那裡,聽着皇后有些悲色地說:“聖上,您變了。自從十三年前齊王病逝以後,臣妾就覺得您已經變了……”
姬玄策腳下一頓,眯了眯眼一句話也沒說,大步離開,沒有回頭。漆黑的冕服行走在花草夾道間,只覺傲視天下,暗雅流光。
可是蕭折靡在擡頭的時候,分明看到皇后說完那句話,他眼裡一閃而過的情緒,是殺意。
殺意?!
她終於驚詫起來。
正出神的時候,朝陽公主已經跑過來將她拉起來了,情緒似乎沒有之前那樣高興,但還是強笑道:“母后,這位是蕭家姐姐,二皇嫂的妹妹,與我很投緣,她還邀我三日後去安國公府取一件禮物呢。”
得,這就開始把她給賣了。
蕭折靡摒棄雜念,又恭敬地給皇后行了大禮。皇后似乎對她很有好感,大約是看在姐姐蕭文月的面子上吧,總之一點也不冷淡,左右手一邊牽着一個就笑盈盈地走出宮殿去,好似剛纔什麼也沒發生一般。
“蕭家的姑娘,本宮瞧着個個都挺好。靡姑娘才這麼大便已經很沉穩端靜了,看來日後也非池中物啊。”皇后誇了誇蕭折靡,然後又對朝陽公主道:“既然請你去了,那本宮也不攔着你,不過你什麼性子本宮知道,到了安國公府一定要聽話,可不許給你蕭姐姐添亂。”
聽了這話,朝陽公主懨懨之色一掃而空,就差高興地跳起來,連連保證後偏了偏頭,與蕭折靡在皇后背後相視一笑。
由於之前途中耽誤太多時間,所以朝陽公主無法帶她去公主殿看那些稀奇玩意兒,當下就跟着皇后,乘着鳳輦一路到了大鵬樓。
剛到門口,下了鳳輦,那名傳唱太監便跪下高聲道:“皇后娘娘駕到!朝陽公主駕到!”
話音剛落,皇后和蕭折靡三人堪堪踏進大鵬樓外,身後便又是一聲通傳響起來:“太子殿下駕到!”
她心跳一窒,豁然回頭。
重儀太子姬塢仍舊一身竹葉青錦袍,衣袂微動間可見他衣角繡有五爪蟒龍的銀紋,龍頭高揚,張狂似要撕裂一切。可風姿卓絕又如林下高士,一言一行清雅皎潔,尊貴不可逼視。他的眼似凝聚人間斑斕美景於一處,目光清冷森涼,眼底彷彿有一片深邃的星河,碎如冬日枝頭霜雪,將風流寫盡。
他永遠這樣高貴雅緻,眼神遊移過她的臉,定格在雍容的皇后和朝陽身上,清冽一笑,走過來聲線華麗:“母后,朝陽。”
僅僅四個字,蕭折靡心底情愫盡被撩撥起來。
她同樣很難忽視庭中所有待字閨中的姑娘小姐都呼吸急促,面色羞赧起來。
皇后笑得慈愛憐惜,朝陽公主上前拉了太子姬塢袖袍下修長溫潤如脂玉的手指,又走過來指着蕭折靡對他笑道:“太子哥哥,你猜猜這是誰?”
距離不過三尺,蕭折靡嗅到了他身上微涼的杜蘅香氣,一時心緊緊一懸,沒有去想這香氣爲何有些熟悉,似乎纔在哪裡聞到過。
太子姬塢淺笑,淡淡地對她道:“蕭家的姑娘?”
她激動得臉色唰地一聲緋紅。
他認得她。
他對她笑了。
蕭折靡望着他疏淡的笑意,不禁想到夏夜時溶溶月華,一瀉千里的景象,恰如他此時絕俗風姿,星雲搖曳,枯枝生花。百轉千回不過剎那,都匯成此時她笑容燦爛而矜持的一句話:“臣女蕭折靡,見過太子殿下。”
“嗯。”太子姬塢應了一聲,嗓音似乎繚繞未盡,但是再細看,他卻已經牽着朝陽公主與皇后一同邁入大鵬樓中。
蕭折靡回神對皇后他們施了一禮,回到老太太和魏夫人身邊,隨着衆人前後有序地進門。
無數道嫉妒羨慕探究怨恨的目光都射到她身上,尤其以夏侯棲眉的目光最有存在感。
蕭折靡回頭壞壞地對其笑了一下,換來夏侯姑娘更加強烈的注視。
她一點也不在意,反正正主來了,任夏侯姑娘多麼膽大包天恨之如狂也不敢發作。只是回頭時與蕭沉鸞冷然的目光交錯,她纔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蕭沉鸞見狀脣角勾了一下,冰冷之意溢於言表。
從現在開始,這位堂姐大約終於開始將她列爲對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