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沉鸞嘲笑意味更濃:“我原以爲五妹妹雖然仰慕東宮,但自恃清貴,潔身自好,端莊優雅,又有羞花先生悉心教導,應當不至於失了分寸。沒想到卻是我高看了五妹妹了……如今這宮裡已經傳遍了五妹妹昨夜的舉動,想必二皇子宮中的嬸孃和大姐姐也已經知道了吧,不知她們會怎麼看呢?五妹妹還要和我裝傻嗎?”
“三姐姐也同樣令我吃驚。”蕭折靡臉色更白,然而她臉色越白,精緻如琉璃的五官就越加凸顯出不食煙火的飄渺剔透,瀲灩凌駕一切風景,所有人物俱是失色化爲虛無暗淡。她越美得顛倒衆生,蕭沉鸞眼中的恨意就越明顯,似乎不單單是嫉妒她容貌那樣簡單。“我原以爲三姐姐雖然仰慕聖上,但同樣跟我一樣是先生教導出來的,應該不至於失了分寸。沒想到我也高看了三姐姐了。”
蕭沉鸞眼神一抖,震驚地看着她。她竟然知道,她竟然知道……可是她是怎麼知道的?
正在兩兩對峙互不相讓的時候,蕭沉鸞身後那名丫鬟卻哪壺不開提哪壺地催了起來:“郡主,時間不早了,咱們還是快走吧,夫人和聖上都在端華宮等着您呢。”
一聽到“聖上”這兩個字,她立刻眼神尖利起來,擡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扇在了丫鬟的臉上,喝罵道:“閉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是。”丫鬟委屈地捂着臉垂下頭,眼中已經積起了眼淚,但她不敢哭出來。
蕭沉鸞一步一步朝着端華宮走過去,與蕭折靡擦肩的時候她停了一停,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五妹妹你不要得意,雖然我們用了同樣的方法追求權勢和榮耀,但是我告訴你,我一定會成功——或者說我已經成功了一半,聖上即將派人去府裡宣旨。而你,胃口太大了,必定是失敗的下場。”
蕭折靡偏過頭與她對視,想了一會兒認真地回答道:“不,我跟你不同,我並不想追求權勢和榮耀,我追求的只是一份感情和安穩。”
“呵哈哈哈……”蕭沉鸞不屑地笑了起來,壓抑地笑得肚子都隱隱作痛才收了笑意,正色道:“感情?和東宮?五妹妹,我們來打個賭吧。不管你現在和東宮是什麼關係,我都賭你最後坐不上太子妃之位。我告訴你,東宮心裡的太子妃永遠只有一個,可那不是你。怎麼樣,要不要賭?”
她知道說的是蕉寧夫人,但是,蕭折靡沉吟了片刻,然後鄭重點頭;“賭。如果我輸,我便離開京城,隱居山野,此生不踏入皇宮一步。”
“要賭,那便賭個大的吧。輸了的人那安國公府一脈全部離京隱居,不入仕途,違者可殺。”蕭沉鸞脣角一斜,大笑着越走越遠。
而很快,蕭折靡再想到她今日的回答時,也會像蕭沉鸞一樣被自己笑得肚子都痛了。
她笑自己重活一世還那麼天真。
……
二皇子宮外僅百米遠的地方,一臉糾結不安,焦躁地走來走去的朝陽公主和仍舊面無表情抱劍而立的剔骨將蕭折靡攔了下來。
朝陽俏麗的小臉皺成了一團,慘兮兮地拉着她,萬分歉疚和擔憂,顯然已經被重儀太子教訓過一頓了。她笑了笑,正想安慰朝陽不要放在心上,她不會計較的,卻沒想到隱約看到二皇子宮中有一名宮女走出來的身影,朝陽便趕緊拉着她躲進了花叢裡,神情都快哭出來了,一個勁兒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蕭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的。我是,我是好心來着,我想撮合你和太子哥哥,沒想過會害你被宮裡這些人鄙夷唾罵……我不知道,對不起蕭姐姐……”
蕭折靡伸手颳了一下朝陽的鼻子,搖頭笑道:“沒事,我不在乎那些人怎麼看的,別擔心了,朝陽的好心我知道。”
“不是,不止是那些人……”朝陽臉色更擔憂了,見剛纔出來的那名宮女又轉身回了宮門裡,才拉着她出來,然後快步往長信宮方向走,邊走邊解釋道:“今早我去二皇兄宮裡找你的時候,路上就聽到了那些話,誰知到了二皇兄宮裡,見到……見到魏夫人臉色十分難看,連早膳也不肯用,好像是要責打你……蕭姐姐你先跟我在長信宮住幾天吧,等魏夫人氣消了再回去,不然,我就陪你一起去領責罰好了!反正這件事是我惹起來的,要怪也怪我!”
果然,母親還是被氣成了那樣……不知姐姐又是怎麼看待的,她還懷着身孕,千萬不要有什麼閃失。蕭折靡突然鼻子一酸,有點想哭,但是看到朝陽比她更想哭的表情,頓時將眼淚壓了下去,反而勉強笑道:“不用,我跟娘解釋解釋就好了,她……她會理解我的。這麼躲避也不是辦法,終究要面對,至於你就不要去了,你是公主,你在的時候我娘當然不會說什麼,可是你走了之後,她肯定對我更兇。”
“對不起……”
朝陽停下腳步,垂頭喪氣的,好像除了這句話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
剔骨在一旁盯了一眼臉色蒼白的蕭折靡,又瞟了一眼自責愧疚的朝陽,動了動喉嚨,終究沒說什麼。他一眼就看出來折雪郡主的走路姿勢十分自然,並不像昨夜經歷了什麼的模樣,這有兩種情況,一是她早已不是清白之軀,二是她與太子根本什麼也沒發生。很明顯後者的機率更大,但是不知爲了什麼,既然折雪郡主本人都沒有解釋,他也就不會多嘴。
蕭折靡安慰完,便鬆開了朝陽的手,轉身要往回走。
“折雪郡主請留步——”
一條岔道上傳來一聲尖細的高呼,三人回頭望去,只見小莊子領着一羣太監一癲一癲地小跑了過來,臉上掛着討好的笑容。等他們氣喘吁吁地到了跟前,朝陽便皺眉問道:“莊公公,你找蕭姐姐做什麼?”
小莊子笑得臉上的白肉打顫,看着朝陽和蕭折靡回答:“回公主的話,聖上宣折雪郡主無極宮見駕。”
蕭折靡手一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神開始恐懼起來。抿了抿脣,她問:“什麼時候?”
“即刻。”
小莊子一甩拂塵,側開身體讓出一條路,後面跟着的太監們也都紛紛散開垂手而立,他笑眯了眼睛,右手一伸道:“郡主,請吧。”
“蕭姐姐別怕,我和你一起去!”朝陽不知道什麼情況,還以爲是聖上要追究昨晚的事,便拉着她的手,目光鎮定又豪氣地說。
蕭折靡閉了閉眼,深呼了口氣,握緊了朝陽的手,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好,走吧。”
無極宮主殿。
殿門緊閉,但有一名太監候在此處。
朝陽當先開口說道:“開門。”
那名太監衣着光鮮,乃是南海進貢的上好暗秋香色料子,足下一雙宮履繡工也十分繁複精細,與那雙真絲長襪相映成輝,足見其價值不菲。此人似乎還沒有小莊子有名頭,但僅看其衣着打扮和四周宮人對他的敬畏,就知道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
小莊子把人領到,便對那名太監彎腰行了個禮躬身退了下去。
那名太監凝視了一眼蕭折靡,然後笑着回答:“回公主,聖上並不在主殿,老奴在此是專程恭候折雪郡主的。”說完他對蕭折靡拱了拱手,又道:“郡主請隨老奴來,聖上在寢殿等候多時了。”
那名太監一開口,她就聽了出來,此人正是密室中與聖上對話的那個人。
但是——寢殿?!
蕭折靡手心開始冒汗,心跳如擂鼓,出聲問道:“聖上宣臣女有什麼要事嗎?”
“老奴不知,等見了聖上郡主自會知曉,還是快請吧。另外,聖上只宣了折雪郡主一人,公主請留步。”那名太監說完,便有四名宮女圍了上來,不由分說將朝陽公主攔在了身前。
她跟在那名太監身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釘子上。她幾乎可以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她不想做第二個蕉寧夫人,她不想被聖上利用,變成刺激殿下造反的工具。蕭折靡回頭環視庭院中的人,朝陽公主?不行,救不了她,而且沒有武功也不能在短暫的時間裡通知別人。無極宮宮人?不可能,他們不會聽她的話。只有剔骨……只有他輕功卓絕,能在夠短的時間裡通知太子殿下來救她……
她於是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他身上,眼神絕望地祈求着盯緊了面目冷硬的剔骨,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無聲說道:剔骨,救我,救我!
剔骨一動不動立於庭中朝陽公主身後,神情漠然。
他不能動,不能通知東宮來救她,一旦他那樣做了,那麼他就會徹底被皇帝看穿。這等於他此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全部白費,暴露了他的不臣之心後,不但不可能再有機會救出他的父親,就連他自己也難逃一死。
因爲,他不像剝皮一樣身後有靠山,東宮護得住剝皮,朝陽就算死也保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