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浩蕩軍隊集結於豫州城城門口時,幾名原本正刁難進城農戶的城門守衛頓時一個激靈,連忙討好地笑着上前躬身問道:“小的守城侍衛長,敢問來者可是東宮太子殿下,折雪郡主和平亂軍方副都統幾位?”
方少爺神色一肅,點頭道:“正是,快開城門!”
那守城侍衛長偷偷瞟了幾眼那輛華貴的馬車,爲難地回答:“大人,不是小的不肯開城門,而是刺史大人和布政使大人交代了,城中擁擠,怕是無法容納這突如其來的四萬兵馬,故而……只能請方副都統在城外安營紮寨了,當然,太子殿下和郡主還有幾位大人自然是可以進城的,豫州城大小官員已在刺史府中設宴恭候,爲殿下和大人接風洗塵。”
方少爺冷笑一聲,手中九節鞭一揮,空氣中便有呼嘯聲響起,鞭子雖然是打在地上,可那聲音仍然讓幾名守城侍衛打了個抖:“豫州刺史和淮西道布政使好大的架子!太子殿下駕臨,他們不率百官出城十里相迎便罷了,還敢關城門阻撓平亂軍進城?”
“這……大人……”
“這什麼這!東宮的路你也敢攔?再不開城門就治你個冒犯天威之罪,讓你立刻人頭落地!”方少爺顯然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遇到,鎮定自若,擡手一鞭子就將攔路的木柵欄掀飛幾丈遠,落地時都碎成了一塊一塊的。幾名守城侍衛四下裡一對視,都覺得自己上去,身板也不一定就比木柵欄堅硬多少,便一邊哆嗦一邊笑着開了城門放他們進去。
同時守城侍衛長不經意間給城門口一名擺水果攤的商販使了個眼色,那人咳嗽了兩聲,立刻不動聲色起來走開了。
原本軍隊是往刺史府去的,不想走到大街上,半路有個乞丐不知怎麼被人推了一把,噗通滾到萬隱的腳下去。萬隱皺眉,彎腰扶了一把,那名乞丐借力蹣跚地站起來,笑着道了謝快速站了回去。
萬隱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將那名乞丐塞到他手中的那張紙條揉成團,在敲馬車窗詢問是否需要買些什麼的時候,順手將紙團送了進去。
蕭折靡挑眉,打開紙團,上面是重儀太子的筆跡,有些潦草,意思是他發現了重大密情,先率人跟進了,豫州刺史和布政使都狼子野心不能信任,唯有豫州轄下觀瀾知府徐世中乃東宮親信,並已手握諸多證據,在等他回來的時候務必幫他保護好徐知府一家的安全,多謝多謝。
再一看落款日期,竟然是昨天就已經寫好的。
她看完,頓了頓,一邊撕字條,一邊柔和婉轉地出聲,那語氣十成十的擔心,道:“萬侍衛,太子殿下風寒似乎又重了些,已不能起身了,派人回了刺史和布政使大人的好意吧,先去離這較近的觀瀾府大院,正好旁邊是折衝都尉守衛營草場,容納四萬平亂軍也綽綽有餘。”
萬隱似乎明白了什麼,立刻吩咐下去,於是隊伍一停,開始右轉。
馬車直駛入觀瀾府後院,在此迎接的人皆爲徐知府家眷及文書,參議,從事幾名下屬,並未見到徐知府本人。
蕭折靡下了馬車,眼神在他們驚訝的面容上轉了一圈,然後還是什麼也沒有問。他讓她保護徐知府,她就要保護了?她這麼一個弱女子,對不住,剛好只夠保護自己的。
用過簡單的午飯,幾人正在大廳裡飲茶說話,言談間誰也沒問“風寒病重”的太子殿下,估摸着他們已經跟太子碰過面了。蕭折靡見徐知府家眷神情似有些心不在焉,好幾次徐知府的那名參議都想說點什麼,不過都被徐知府的夫人攔了下來。
她笑了笑,一點也不好奇,反而覺得無聊,叫上施微打着墜紗傘出門上街去了。方少爺和萬隱都企圖跟着一起,但被蕭折靡以平亂軍需要方少爺,徐知府全家的安全需要萬侍衛爲由給擋了回去。
眼見她們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那名參議便忍不住站起來狠狠地跺了跺腳,說道:“夫人,您爲何阻止我將布政使範序之已於昨夜私自捉拿知府大人一事告知郡主?難道您想眼睜睜看着知府大人慘死在他手中嗎!”
徐知府的夫人雙眼通紅搖了搖頭,確認萬隱和方少爺都不在了才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是想救老爺,可是你難道沒發現,郡主從下馬車到剛纔出門這一段時間裡,絕口不提有關老爺的問題嗎?她已表明不願插手,我們又豈敢強人所難,更何況她雖貴爲郡主,但終究也是一介女流,如何能與布政使抗衡?”
參議與文書和從事對視一眼,皆是哀嘆一聲,頹然道:“難道就沒有任何辦法了嗎?平亂軍呢,咱們不是還有四萬平亂軍嗎?”
知府夫人慘笑一聲,回答:“你也說了,那是平亂軍,怎麼能將刀鋒指向布政使司?布政使範序之乃封疆大吏,他們若敢亂來,也難逃罪責。”
參議掩面擔憂道:“……只能等太子殿下回來了,可是知府大人怕是撐不了多久……”
豫州大街。
四周百姓目睹了剛纔那一幕均是激動不已,四下裡全都是在談論平亂軍和東宮郡主的,還有人免不了把上個月的悔婚八卦拿出來侃侃而談,蕭折靡沒在意,倒是施微聽了一會兒,總算明白太子殿下和郡主的關係爲什麼那麼詭異了。
臨對面有一賣紅糖糯米糰的小吃攤,蕭折靡覺得很新鮮,看起來味道不錯,她拉着施微走了過去要了半斤,攤主是個婦人,一邊招呼她們一邊給她們包糯米糰,正在此時兩名隊正率兵一百橫衝直撞地呼嘯而過,看那模樣氣勢洶洶,不知要捉拿什麼要犯。
蕭折靡沒問,但那婦人卻主動開口了,神情很惋惜,小聲道:“兩位姑娘看見剛纔那一隊官兵了吧,那是布政使司的人,昨夜不知爲什麼把徐知府抓起來了,今天這一出啊,多半就是去抓徐知府家眷和手底下人的!要說起來,徐知府可真是個難得一見的清官,爲人正直着呢,可惜咯!也不知道下一個知府大人是什麼樣。”
施微接過包好的糯米糰,付了錢,多嘴問了一句:“大姐說徐知府是個好官?”
“可不是嗎?不過這世道啊,好人往往難有善終……”婦人說了兩句又連忙擺手,表示不能再多說了。
蕭折靡皺了皺眉,轉身回了觀瀾府大院。
院門被拍得砰砰作響,一羣不耐煩的官兵吼道:“開門開門!快點開門,我們是布政使大人派來的,再不開門我們就硬闖了!”
知府夫人與參議幾人一一對視,然後目光又落在這一雙怕得發抖,揪着她衣袖躲在身後的兒女,忍不住哭着道:“幾位大人,你們帶着玉兒忠兒從後門走,不論能不能逃掉,總要試試看才行!快,他們就託付給三位了——”
知府夫人剛把一雙兒女推給參議三人,院門便被那一羣官兵給踹開來,像狼羣一般呼嘯着衝進來,一腳踹翻了木椅,高聲喝道:“誰也不準走!布政使大人有令,徐——”
蕭折靡緩緩邁過門檻,面色從容平靜,聲音清越柔和:“把椅子扶起來。”
兩名隊正回頭一看,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咳嗽一聲道:“你是何人?布政使司辦案,閒雜人等迴避。”
身邊施微低眉順眼,手中拿着墜紗傘和包好的糯米糰,儼然一名侍女模樣,蕭折靡容顏驚世,卻露出了些許笑意,聲音更加柔和重複道:“把椅子扶起來。”
這要是有威懾力就有鬼了!
隊正無法對着她大吼大叫,於是想走上去跟她小聲交流交流,然而剛靠近一丈之內,便被那名侍女一傘柄砸在下頜上,隨着慘叫聲傳出來,那名隊正哇地一聲吐了一口血,順便還有一顆屈死的牙齒。
不需要第三次重複,另一名隊正就已經趕緊指揮身後的官兵將那踹倒的木椅扶了起來。
蕭折靡點頭,說道:“很好,我乃折雪郡主,你們來此所爲何事?”
說話間聽到動靜的萬隱和方少爺也已經衝了進來,身後還帶着兩千人馬,集結在觀瀾府大門外,將門堵死。
這時候那一百名官兵才真正被嚇得雙腿發軟,連那名被打翻的隊正都沒人敢上前去扶一把。另一名隊正惶恐着拱手回答:“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無意冒犯郡主威嚴,請郡主恕罪!小的此行,是特奉布政使大人之命,前來緝拿徐知府家眷及其下屬牽連之人……”
蕭折靡看了萬隱和方少爺一眼,微笑着反問:“哦,緝拿?徐知府家眷及其下屬所犯何罪?查抄緝拿地方五品以上官員府邸須先上報吏部刑部,批下公文後再由布政使及刺史府聯合蓋印方可行動,公文呢?拿來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