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東山再起
一九九一年,深秋。
南疆市的十月底,並無北方城市裡最常見那種秋風掃落葉的街景。雖說是秋末初冬的季節,但街面上的男人們還是短衫、沙灘褲圖涼爽,女人們依舊是薄透裝、紗短裙顯身材。而眼前,仍然到處是一片翠綠叢中襯托出街道和高樓的美麗構畫。
畢自強到南疆市公正律師事務所工作已有半年多了。
年初,在爲胡大海詐騙案作辯護後,楊正河見畢自強失去了商場的工作,丟掉了賴以生存的飯碗,心裡十分同情他的處境,又見他在法律專業上有一技之長,於是,便熱情地邀請他到公正律師事務所上班。當時,畢自強雖拿到法律專業本科的畢業文憑,但要獲得律師資格,還要有兩年以上的工作經歷,並且必須通過全國統一考試才行。成爲一名律師,那曾經是畢自強十多年前的一個夢想。如今,他距離這個目標已是越來越近了。
一天下午,一位長得胖肥臃腫的中年男人來到公正律師事務所。年輕的女接待員引領着他走進接待室。
“畢律師,外面來了一位客人,”女接待員敲門走進一間辦公室,向畢自強禮貌地一笑,徵求意見道:“楊主任不在,你是不是能出面接待一下?”
“沒問題,我這就來。”畢自強十分爽快地答道。
辦公桌後,畢自強擡起頭,並將正在閱讀的那本法律書合上。他起身整理了一下儀表,邁着成熟而穩健的步伐走進接待室。
“是你?”畢自強見到這位中年人後十分驚訝,與來人客套地握了握手,感興趣地問道:“什麼時候出來的?”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一九八六年因倒賣外匯指標被判刑十二年的黃仁德。畢自強沒料到,剛過了五年時間,他竟然如此消遙自在地又出現在這個社會上了。
“哎呀,真是時過境遷啊,”黃仁德於此處偶遇畢自強也頗感意外。他的臉上瞬間堆起了笑容,趕緊從口袋裡掏出煙盒遞煙,不無奇怪地問道:“怎麼,你改行當了律師?”
“唉,什麼律師呀,”畢自強在黃仁德對面的沙發上坐下,自謙地說道:“我在這裡不過是幫別人打打雜罷了。”
畢自強和黃仁德之間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但也算是多年前的老相識了。一番寒喧後,黃仁德便主動地談起了自己的一些情況:三個月前,他因身患心臟病被“保外就醫”,離開監獄返回南疆市治病。畢自強心裡當然清楚其中的貓膩,這裡面肯定少不了劉文斌把他“撈”出來的成份。當年倒賣外匯指標一案,黃仁德畢竟保住了劉文斌,讓他一身輕鬆地逃脫了法律應有的懲罰。
“畢律師,這是我的名片。”黃仁德殷勤地給畢自強遞上一張名片,奉承地說道:“嘿嘿,以後還望您多多關照喲!”
畢自強往名片上掃視了一下,上面寫着:南疆市前程貿易總公司,黃仁德總經理。
“黃總客氣了,”畢自強隨手將名片放進上衣口袋,漫不經心地問道:“這是劉文斌開的公司吧?看來,他還是真把你當朋友,很器重你的嘛!”
自從胡大海的昆鵬總公司轟然垮掉後,畢自強與劉文斌這對結怨多年的老冤家便各奔前程,“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兩人在正式場合上再無往來或碰面。但是,劉文斌在社會上的一些活動情況,畢自強卻也時有耳聞。
劉文斌在離開胡大海公司後,其父劉國棟也從市長的位置上離任,改調到市人大去任職了。這使他逐漸喪失了家庭背景的影響力和支撐力。但他尚有兩張可打之牌:一是多年來建立起的社會關係網;二是這些年來已攥在自己手心裡一百多萬元的財富。他認爲,在整個社會經濟處於轉型的過程中,只要手上有錢,那就沒有行不通的路、辦不來的事。到了這個時候,爲了想要賺到更多錢,他也不再顧忌什麼了。憑藉一百多萬元的雄厚資本,他出面註冊了一家公司,名爲:“南疆市前程貿易總公司”。從此,搖身一變而當上大老闆的他,又重新在社會上粉墨登場,企望憑自己的本事去拼搏商場,大展鴻圖。他當上“主角”後演出的第一場“生意經”戲,就是通過社會關係,輕輕鬆鬆地來了個探囊取物,將原屬胡大海公司所經營的昆鵬商場那塊地盤弄到自己的手中,並對“保外就醫”剛放出來的黃仁德委以重託,然後又“依葫蘆畫瓢”,重新做起了這個商場的租賃生意。改換門庭後,易名爲:南疆市日興百貨商場。
“我可是在大牢裡蹲了五年呀,他怎麼也得給我口飯吃吧?”一提起劉文斌,黃仁德忍不住有些憤然不平,口無遮攔地說道:“當年,若不是我死扛着那事,替他背下一口黑鍋,他豈能有今天!”
畢自強能夠感覺出來:黃仁德的內心裡極度不平衡,似乎對劉文斌有着一種強烈的不滿和怨恨之意。不過話說回來,以黃仁德出獄時那樣失魂落魄的狼狽處境,兩手握空拳,一身無長物,根本就不知道明天早上醒來時買早餐的錢在那兒,如果不去低聲下氣地攀附着劉文斌這棵大樹,他又能有什麼好法子生存下去呢?
“也是你爲人仗義,夠朋友嘛,”畢自強對黃仁德恭維了幾句,順水推舟地問道:“劉文斌讓你打理日興百貨商場,肯定是給了你不少股份吧?”
“唉……他可沒那麼大的氣度,這人還不太好打交道呢。”黃仁德漏嘴講了實話,頓覺沒必要詳細地說下去。逢人豈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於是,他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我會想法讓他補償我這幾年損失的。”
接下來,黃仁德表明了來律師事務所的本意。他主要是想諮詢保釋後所涉及的一些法律問題。爲此,畢自強花了一個多小時,對他提出的相關問題作了一番詳盡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