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歐洲共同體成員之一、莫拉利亞共和國境內,PMC Trust的總部,已被緊急出動的AEU士兵直接包圍。所有相關職員法人或蹲降或束手,均受縛。
PMC Trust,世上屈指可數的超大型民營軍事企業,其武裝力量早已逾過尋常第三世界國家,在AEU議會內也有不少靠山,但在涉及世界最高命運的變遷之中,無能爲力。
神情嚴肅的青年女性在PMC Trust總部的大門口擡擡眼鏡,跟隨士兵大步跨入其中。
卡蒂·馬妮金,在AEU軌道電梯爭奪戰中立功,被調至莫拉利亞軍區負責環地中海戰事。
她正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負責調查一個組織——
Celestial Being。
意爲天上人,被聯合臨時總統阿勒漢多洛·科納宣佈而公佈於世的隱秘組織。據其所說,先前在世界上製造多起恐怖襲擊事件的組織【三位一體】亦受到天人之中的不同派別控制,而在中東大戰中神秘崛起的Raiser其依仗亦爲天人。
僅在片刻後,世界爲之驚目側顏。
戰時AEU的情報機構效率極高,從各方面蛛絲馬跡之中很快理清塵封許久的不明記錄(包括恐怖襲擊、通訊遮斷、太空船失聯、第三世界國家戰爭中的異常現象等)。其中有一部分是軌道電梯太空運輸的非正常使用記錄,直指PMC Trust,在進行簡單溝通無果後,乾脆動用武力。
“對合作同伴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
帕特里克撓着腦袋,沉思。
“但PMC Trust的領導實在短視,上面不想等。”這是可以說的。
——何況據調查乃是曾經的LA Edenra背後金主之一,抱着以企業肢解國家權能的想法,在比國家更大一層的AEU議會眼中乃是個危險的棋子,早想動手。這是不能明說的。
卡蒂冷冰冰的目光掃過舉手蹲下以示投降的PMC Trust總裁,下令全面搜查。
在PMC Trust本部的搜查沒有結果,但順藤摸瓜一路抓下,很快得到大量實錄資料,相關工作人員逐個鬆口,被分開進行疲勞審訊。
“天人的直接兵力可能不足,似乎是爲了一次太空軍事行爲,選擇僱傭我方船隻,但被僱傭後很快失聯。那些人並不值錢,我們收到死訊與豐厚的賠償後……”
說到並不值錢時,來自卡蒂與帕特里克的兩道冷峻目光落到這人身上。
這人哆嗦了下,纔在審訊人員的催促下繼續敘說。
“……我們提供給AEU軍方的幾項新科技也是來自……”
這人越是說,越讓卡蒂迷惑。
“科技放出……?還涉及到線性列車工業嗎?”
線性列車工業,拉古納·哈維旗下最大的集團,世上最大的民用太空運輸公司。
卡蒂沉吟,倒不是在分析材料。她只需要將材料原樣提供給專業的分析小組即可,但她隱隱約約感到自己正在漩渦的邊緣——
那是即將將天地萬物捲入深淵的激流。
人類革新聯盟、燕京,王氏家族的一間別館。
由於人類革新聯盟與世界經濟聯合大戰的發生,在兩邊防線均失利的情勢下,人革聯的政治中心決定從靠臨太平洋的滬上後撤至備用的古都燕京。
紅龍和黛芬妮都靜立在王留美的背後,門口,來自中央的特派使節謙卑地低下頭顱。他們沒有帶兵,軍方王氏勢力不淺,王留美也是個進退有度的,尚不需要撕破臉皮。
這年紀輕輕卻有非凡權力的少女飲着茶水,飲罷,還饒有興致地哼起故鄉的童謠,不經意間的一瞥從天上遙遠白雲落到這俄羅斯人使節身上,再回到手中的終端。
冬日格外晴朗,屋角梅花盛放。
她靜默地終端上瀏覽來自Raiser的戰場報道。
【權天使、四重腦量子波、阿里·阿爾·薩謝斯……】這讓她立刻驚醒王老太太還活着時候和剎那於太空殖民地【全球】交談時爲了泄憤而對阿里·阿爾·薩謝斯遺體的索要。很快,老太太沒了興致後,被一位綠髮女性取走了。
那位綠髮女性,王留美還依稀留有幾分印象,她正是被Veda控制與剎那首次交談的情報型變革者。現在想來,當初她能作爲當時王氏家族的貴客之一,未嘗不是由於天人關係,可她大約並不知曉自己是人造變革者與天人的事實。由於端粒損傷嚴重,不久後就死了。
她沉吟着這一系列信息敲打上去,不管有用沒用,但解一個謎團。
【或許這就是天人得到阿里·阿爾·薩謝斯遺傳信息的方式。】
門口使節團始終微笑站立,優雅謙卑。
王留美處理完手上事宜,才轉頭,慢條斯理地開始說話:
“天上人,是麼?我確實略知一二……也可以透露給你們一點消息。但我想要一些小小的、小小的禮物。”
說罷燦然微笑,美麗不可方物。
權力,她正握在手中,並想憑之做點有挑戰性的事、好博人一笑。
山河風馳,雲野悠悠。
在經濟特區的平叛事件中,阿勒漢多洛·科納公佈的天人內部的決鬥已經成爲世界注目的焦點。由於阿勒漢多洛·科納本人捲入大戰之中,以及第七艦隊的出動,致使Union前線調兵遣將上都有所收束,兩大戰線一時寧靜。
幾處黎明靜悄悄,不見往常每日炮火連天之聲。
尤其大勝的南亞戰線,預定的扶持傀儡政權也被延緩。
對Union而言,扶持受控於自身的傀儡政權(名義上獨立),再以成員國的方式加入Union是這場大戰中最好的收服方式,還能避免成員戰勝國的國土分配或中心國勢力過大問題。阿勒漢多洛·科納並不希望見到Union的中心國的強勢繼續擴大(指合衆國,世界經濟聯合的發起者),這有礙於他的戰後統治。
另一邊,新歐洲共同體的內戰逐漸轉爲僵持,至少天人的信息解密前,兩邊都不準備高烈度大戰。
至於Aeon,有關【三位一體】、曾經的Quanta以及Raphael一切的神秘全部得到解釋。來自各界的對須臾的訪問抵達了歷史峰值。
顧問團面面相覷,其中大部分人未加入Raiser或未能通過信任測試的,自然也就不知道天人存在。
海色碧藍,與天色同。
阿爾瓦特隆在夏威夷羣島上空,科納猶豫半刻,選擇離開。
Union在夏威夷羣島和中途島佈置有這次世界大戰的總軍作爲連接北美大盤與西太平洋的關鍵,於聯合在太平洋及環太平洋的戰略中扮演核心的角色。
若稱前線諸多空軍、海軍、陸軍是車、炮、兵與卒,那麼夏威夷羣島軍事基地則算得上與人類革新聯盟的戰爭中的將與帥。
從天上往下看,到處接到傳令而出港的艦隊、起航的戰機,以及MS。
但不夠。
貿然使用更多武力圍攻00高達已經不在他的設想範圍之內。
“真是顏面盡失啊,我。利馮茲。”
飛往北美沿海蒙山軍事基地途中,科納躺在駕駛座上,看天上雲來往處,心緒縹緲。
阿爾瓦特隆處於自動駕駛狀態,爲了反追蹤而沿更復雜多變的路線前進。
從頻道中傳出清澈的少年聲:
“成功是一時的,失敗也只是一時的,這是您說過的道理,無需畏懼,阿勒漢多洛·科納大人。”
“可是在個人的突破之外,還有世界的目光,利馮茲。人就是這樣一種無可救藥的生物,即使明知,也不回頭,即使明知,也會後悔,即使明知,也會鄙夷,即使明知,也會跪倒。世上很少會寬容人的失敗。”
他深深呼吸,接着說:
“一時的失敗便可能將人推入深淵,從此再無出頭之日。我莽撞了。00高達的能力早已突破伊奧利亞·修罕貝克所制定的00計劃所描述的程度。僅僅一騎,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情報上的差距導致抉擇上的失敗。”
他先是誤以爲以阿爾瓦特雷對駕駛員本人直接發動攻擊萬無一失,即便破壞市區、輿論有責也亦值得,然後失手。緊接着他再以爲敵人單槍匹馬、他帶來的聯合精英小隊足以擊敗00高達,結果狼狽而逃。直至剛纔,以第七艦隊的大半體量居然也不能勝。
搖首沉思,終未嘆息。
關懷過去的事實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他仍在努力思考處理殘局的方法,有條不紊地與自己的親部進行溝通,穩定局勢。
“說起來,阿勒漢多洛·科納大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計劃變革天人、征服世界的努力的?”
趁一個空隙,利馮茲在通訊的另一邊悄聲問。
這倒讓科納擡頭,眼見雲水盡處、北美大陸起身。
太陽在阿爾瓦亞隆的頭頂,光輝萬丈。
“利馮茲,你不懂人類。”
“我是天人創造的變革者,不是在人類的社會裡出生的。”
“所以啊,作爲能力優越的變革者出生的你並不懂凡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人的自由在於可以選擇自己的道路,可受縛於家族的要求,限制於個體的無能,伏倒於既定的規則、起於懵懂、終於扭曲,消滅於無形。”他說,“但是當我在家族長輩的安排下進入聯合國軍隊第一次駕駛MS時,我看到了世界的盡頭以及星海的開始。”
於是乘坐巨人的個體扶搖直上九萬里,超越一切現實與凡塵、擺脫一切地心引力、既無塵俗也無羈絆,更無陰影,唯在雲端相見澄澈天邊、太陽黃金般的光。
連綿的山河大地、曾經走過的多少城市也盡在雲下小。
就連他短暫人生聆聽無數次的科納家族三百年的夙願也在風雲中消逝。
“乘坐人造之物超越自身原不能達的領域,見到地上不曾能見到的風景,確實是很棒的事情,阿勒漢多洛·科納大人。”
科納聽見通訊的另一邊利馮茲柔和的輕聲。
“是啊,利馮茲。”
於是科納開始笑。
“有的人可能從中領會到了自由,而我卻領悟到了權力!”
“權力的意志嗎?”
“是的,權力的意志。熱愛天空的人總是誤以爲飛翔就能擁抱,殊不知只有掌控才能永遠。戀慕他人的人總是以爲付出就能獲得,殊不知唯獨支配才能長久。一切脆弱的夢想與自由都將在現實的強風中消散,而能將其超越的方式只有一個,那便是加冕人類世界的王。若要舉出更好的,那就是成爲神明!最終,將我個人的意志與命運與人類的意志與命運融爲一體,凌駕於其餘個人之上。我的所作所爲皆是世人眼中的聖行,我的意志思考均是人類世間的典範。而幸運的是,我可以做到,而我也可以忍受一切生活去做到!”
“這就是是阿勒漢多洛·科納大人的變革嗎?”
陽光下,先一步抵達的利馮茲聽見通訊另一側的阿勒漢多洛·科納停頓了下並接着說:
“是的、是啊!這就是我的變革,竊取天人的成果,營結謀劃至於今,我仍未敗。剎那·F·清英,他也未勝。”
天上兩朵陰雲漂浮了去。
很快,阿爾瓦特隆抵達蒙山空軍基地的機場,收起機翼降落下來。
科納下了阿爾瓦特隆、摘下頭盔,眼見機場一片空蕩蕩,只在外圍有變革者成員的進出,寂靜得有些可怕。
身前,明綠的少年靜佇。
“阿勒漢多洛·科納大人,該上路了。”
科納的右手不自覺地哆嗦了下。他察覺到這點,用左手拍打了幾下。
“怎麼回事?是駕駛後遺症麼?”
他甩甩手,不再多想。
“我還是應該堅持最初的戰略方針,以輿論之鎖,將Aeon拖入長久的中立不參戰狀態,而非貿然出手。”
“誰也不曾想到對一個個體的攻擊居然會失敗,阿勒漢多洛·科納大人。”
“這是否是我毫無駕駛才能的證明?利馮茲。”
科納想着,突然看到天上飛機如烏雲而至,這讓他想起了三位一體。
於是突然心中一顫。
“我還能信任你嗎?利馮茲。”
身後的人故作迷惑地問:
“爲何科納大人要這樣說……我是否哪裡做得不妥當?”
兩人朝着門口走。
“不、不,只是我突然想到雖然我總說你不懂人類,但我似乎也不懂變革者的思考。你在想什麼、又在期望什麼、喜歡什麼又討厭什麼,我似乎一無所知。”
“這不是什麼秘密,科納大人想知道的話,我知無不言。”
風中機體的聲音令人頭痛。
阿勒漢多洛·科納露出笑容,說:
“現在已經是下午茶的時間了,利馮茲。”
“我明白,現在就去準備。”
他聽見利馮茲的腳步聲向一邊去了,他自己則不自覺地想靜靜地站一會兒
然後眼見天上的陰影越來越大,直至直直墜地。
火浪四卷,煙雲籠罩,陣陣轟鳴不絕於耳,不聞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