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開得緊急,結束得也快。
本來也沒有什麼需要再度商議的內容。在之前的作戰會議中,早將任務分配完畢。這時需要的不是繁瑣冗餘的討論,而是各在其位的運作。
偌大的會議室人去而空,只剩下剎那一人,稍稍有些寂寞。
熾烈的陽光把玻璃燒得通明,讓光下一切彷彿都在發亮,唯獨人在黯淡的陰影裡。
“剎那·F·清英。”
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突兀地響起。
“提耶利亞·厄德。”
剎那擡起頭,看向正前方的屏幕。
收到通訊之後,遠在上海的提耶利亞花了一段時間安排好身周事務,才能放心地發來通訊。
他徑直問:
“你是否做好了準備?你是否將使用高達?”
高達不是指別的,正是指ELS-00Q。
“雖然你並不使用ELS00Q直接投入到純粹的暴力活動之中。可現在,一場反入侵戰爭,你是否會使用它?使用這份絕對的力量?”
影像中的提耶利亞嚴肅地問道。
“這是可以通往未來的力量,並沒有不去使用的道理。”
剎那直面着他的視線,鎮靜地回答。
“那你將用ELS-00Q殺戮嗎?”
“我會避免其用於殺生的使用,但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時刻,我將啓動【人類記錄】。”
人類記錄便是基於復活而製作的系統,可以將人類的意識保存在GN粒子容器之中,以達成另類延續的方法,留到未來,便可以施以復活的技術。
殺死、再復活,在常人眼裡是多麼可怕而怪異的事情!
倘若消滅了生死,那麼戰鬥也不再是個嚴肅的話題,反倒像是一種動作遊戲,隨時可以反悔。
人類舊有的有關一切生或死的倫理學將在人類記錄上徹底失效,陷入到一個巨大的邏輯怪圈之中。
“只是站立於所處的立場,又存在着巨大的道德困境,而人類記錄系統更是不受制約——”
“或許誠英市的建設就是個錯誤吧?”剎那打斷了提耶利亞,黯然地說,“因爲建設了誠英市,我也就從原本超然於立場之外的處所中跌落,成了被誠英市束縛的人了。但提耶利亞·厄德你應該曉得,我會向未來前進。
還請你放心,我不會後悔,不會後悔於干涉他人的命運,不會後悔於所創造的任何未來的景象。這不是一種狡辯,也不是一種自以爲是,不是一種唯我獨尊,更不是在尋求自己行爲的合理性,只是……一個人而已,一個昂首闊步走在路上的人而已、一個開闢未來的高達使者而已!”
一半的身子在陰影之下,一半的身子在光輝之上。
這孩子的思想也在變化之中。
人間宛如巨大的漩渦,又似車輪轉動的螺旋,萬事萬物就這樣狂呼着、互相牽扯着從現在的時間捲入到未來的時間中去。可是將一切擱置,還原其原始的狀態之中,那也只是一個個獨立的生命而已。
囿於過去的歲月的人,或可稱之爲長者;看穿了現在年華的人,足可稱之爲智者,而創造未來的時光的人,似可稱之爲……
英雄。
七十億之天下理應是有七十億之英雄的。
倘若是惡之未來,自然由人打倒。倘若是善之未來,自然將會萬古留存。
這不是一個永恆,也並非是爲了祈求一個永恆而做,它只是一個一瞬、一個通往未來時光中的一瞬。
“如此麼……”提耶利亞不置可否,在視頻中側首微笑,“那麼去吧,人類革新聯盟這邊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剎那關了通訊,就出了門。
路還很長。
西曆二三零零年春末,迫於國內形勢惡化,阿扎迪斯坦宗教改革“成功”。
自稱爲第五大伊瑪目、麥西哈爾撒、二十四世紀第一先知的十十派改革黨領袖宣稱要向全部同教國家輸出阿扎迪斯坦的宗教革命,號召各國同教信民站起來推翻原本的政府,歸順阿扎迪斯坦——這神靈應許給人類的聖地,並一起建設符合十十派教義的永不衰敗、永遠強盛、永恆不易的地上帝國。
這一切,首當其衝的則是阿扎迪斯坦臨國、庫爾吉斯,該首領宣稱要將庫爾吉斯全境從聖訓派的殘酷統治之中拯救,號召庫爾吉斯東部陷入無政府狀態的十十派屬民歸順阿扎迪斯坦。當日,阿扎迪斯坦不宣而戰,派出一百餘架AEU舊型轟炸機羣襲擊了庫爾吉斯西部、中部聖訓派治下十六座城市以及五個大型軍事基地。
阿扎迪斯坦空中實力一般。首輪空襲面對庫爾吉斯薄弱的對空武裝也沒有取得太大戰果,九十分鐘後,庫爾吉斯中央也發動了使用了世界經濟聯合舊型號戰鬥機空襲。制空權上,兩者僵持下來。
空襲同時、阿扎迪斯坦大約四萬左右的兵力以及十四支MS隊伍共二百二十四架長鼻式,從烏米爾湖附近壓來,在接下來短短數天內,突入幾十公里、控制了包括未在Raiser系統中的兩座東部城市在內的四個邊境城市。
這次成功的地面作戰將庫爾吉斯中央和東部分割了開來。根據戰力預測,阿扎迪斯坦將七分之六的主力投入到了中西部主戰場,東部則只投入了七分之一的兵力。
“庫爾吉斯這次終於不再能默不作聲。但反而輪到我們對他們發出的通訊毫無迴應了。”
執行總裁觀察着須臾根據Raiser得到所有情報歸納出的最終戰場實時總圖,規律地用手指叩擊桌子,說道。
經受阿扎迪斯坦空襲後,庫爾吉斯中央迅速向東部、主要是誠英市的Raiser發出了包含大量不合理命令的聯繫,經過Raiser內部商討後均未作迴應。
他搖搖頭,繼續說:
“之前把我們拋在一邊,現在卻又來指手畫腳……這種政治素質,也虧得……”
“恐怕他們以爲我們是被他們綁在一根線上的螞蚱,不得不按照他們的指示吧?真好笑,我也贊同不和他們聯手。”
第一戰術預報員對執行總裁表示贊同。
“想來之前庫爾吉斯中心利益集團恐怕是在和阿扎迪斯坦談條件,結果談崩了,也可能是阿扎迪斯坦新上陣的改革派不接受他們這些異端的條件,或者悍然撕毀了原本的約定。這樣一來,戰機的延誤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另一邊,首席軍事顧問插進他們的對話,發表猜想。
一般而言,初春或者秋收後是比較適合的戰爭時節。春末時候的庫爾吉斯已經很熱。現代技術可以規避酷熱的影響,但窘迫的落後中東國家阿扎迪斯坦的大量地面部隊顯然無法得到足夠的精細裝備。
“這些也無需考證了。”
目前所要應對的目標很明確,一切背後的暗流也只能留待之後——
“庫爾吉斯中部和西部分攤了大量壓力,反倒是我們這邊,受到了輕視啊!他們得到的情報還在我們處於無政府狀態中吧?又或者看不起我們?這也好。”
Raiser一團、也是唯一一個團的團長笑道。
“即使這樣,情報顯示也有六千兵力和兩支MS隊伍,共三十二架長鼻式。這麼輕鬆,不好吧?”
執行總裁雖然這麼說,但也比前幾日放鬆得多。
原本以爲阿扎迪斯坦會從誠英市側侵略,結果卻選擇了靠近庫爾吉斯中部邊境處開始作戰,將庫爾吉斯撕裂成兩半。
這應該是考慮到庫爾吉斯東部十十派佔主體的各城陷入的無政府狀態。
“人再多又如何?騎士就能打敗大風車了嗎?這個年代裡,那些兵力又在大戰場上衝殺過幾次?還不是和我們一樣……無非是作爲形成臨時政權所需要的最少武裝人員罷了。真正的較量還不是看MS……而MS、Quanta先生是無敵的存在。”
其他幾人聽罷,齊齊嘆了口氣。
同樣的判斷,依據卻絕然不同。一者是理性的判斷、一者則是感性的盲從,但一時之間居然不能說錯。
剎那在前幾日中的電腦全息模擬訓練中所展示的水平真是太可怕了。
首席軍事顧問還是有所顧慮地說:
“一對五可以取勝的話,四對三十二未必能吧?量變是會引起質變的,何況敵軍還有其他重型武裝支援,而我們的裝備則太落後了。”
“在討論我嗎?……”
穿着駕駛服的剎那走了進來,聽到他們的談論,發問道。
根據情報預測,阿扎迪斯坦軍將從佔領的邊境城市中直接進軍到聯合統一戰線中的大扎卜河和小扎卜河之間的農業城市。
這裡則是Raiser在大扎卜河中段製造的臨時據點、也是首道防線。
總體武裝力量爲一百餘個前恐怖分子,一千左右的……臨時民兵和四臺惡兆式。
“Quanta老闆,你真的要親自出戰嗎?四對三十二誒,這即使把惡兆式的性能發揮到極限、也不可能吧——”
第三戰術預報員是個情感很豐富的女性,忍不住擔憂地說道。
如果是一機接一機,那麼她相信以剎那展現的實力可以輕鬆解決。但是如果是一個小隊、團體配合起來,同時圍毆、再加上軍隊的火力支援,即使是性能超過長鼻式的惡兆式恐怕行動都會很艱難、處處受限。
這不是單純靠技術可以解決的問題。
“所以我們制定了大扎卜河計劃,並選擇了主動出擊不是嗎?你今天才過來,還不清楚戰術細節。”
第一戰術預報員看向她,給她解說。
“按照預測,今年春末夏初的第一場雷雨、正是大扎卜河氾濫之時,只要把水壩放開,低處地勢就會被淹沒。阿扎迪斯坦軍隊應該知曉這點但不會防備水壩的放開,他們的行軍速度大約會在前一日穿過大扎卜河,直入城市之中。
這次則是我們這邊隱藏在城邊緣的農業地帶中,士兵們也分散在農居,對面也是輕敵、諜報工作做不到位,我們僞裝也好。既然沒料想到我們的存在,也不會考慮這些無政府城市的反抗……只要……”
他在須臾實時計算的投影地圖中指點。
剎那聽着,搖了搖頭,強調道:
“不論如何,隨機應變,也要做好撤退到第二防線的準備。”
說着,這個孩子看了一眼天外。
天正燥動,酷熱和在空氣裡,令那萬物昏昏欲睡,使得世界有種別樣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