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私生子?”與聶音同寢的卞鱈達看看跟在聶音身後的小孩,又看看去而復返聶音,非常詫異地問道。
“你什麼眼神?”他怎麼可能有個十五歲的私生子?聶音嘆氣。
“不是?”卞鱈達更詫異了,“可你們長得很像啊,真不是你私生子?”
“兄長大人,你的室友真沒品。”‘私生子’不屑地說。
“你不用理他。”聶音對自家弟弟說,然後對卞鱈達介紹:“聶循調,我弟弟。”
“……他就是你那個很懂事很聽話很有才能又很謙遜的弟弟?”卞鱈達看着聶音問。
“是啊。”聶音點頭,認可了所有形容詞,其實只要最終主語是‘弟弟’,前面加了哪些褒義詞他並不在意。
卞鱈達看着聶循調,聶循調以嘲諷的眼神回視他。
真是不可愛的小鬼,不過話又說回來,十四五六歲的中二期小鬼要找可愛的也實在難度大了點。“你第一堂不是有實驗嗎?”卞鱈達提醒聶音。
聶音一拍額頭,從桌上拿起了實驗報告冊,然後對聶循調說:“你先待在這兒,我……”聶音看了看現在的準確時間,“一個小時後就回來,到時候我們談談關於你要離家出走的事情。”
“我覺得我們可以談談我浪跡天涯的事情,兄長大人,畢竟我離家出走已是事實,不需要再討論了。”聶循調認真地對聶音說。
“好吧,我們談談你即將浪跡天涯和已經離家出走的事情。”聶音妥協一半。
“喂,聶會長,你須要提前去幫忙準備實驗器材吧?”卞鱈達添亂道,惹來聶循調兇狠的一瞪。
聶音拍了拍聶循調的肩膀,“幫我照顧一會兒他,”他對卞鱈達說,“別欺負他。”還是對卞鱈達說。
你這弟弟在你面前也沒裝多乖巧啊,你怎麼就篤定他需要照顧還要防着他被欺負呢?到底是誰的眼神有問題?作爲獨生子,卞鱈達表示沒法理解。
*
聶音離開後,卞鱈達和聶循調大眼瞪小眼。
“我可以四處看看嗎?”聶循調問。
“請便。”卞鱈達說,“只要一個小時後你哥還能在這裡見到你。”
“那是當然的。”聶循調傲然道。
機械系的女生都住在新宿舍樓裡,四人一個小寢室,三個小寢室構成一個大寢室,十二人住一套三,除了寢室還有十二人共用的不小的客廳、陽臺、洗漱間、廁所和洗澡間。
而男生們的待遇就差遠了,雖然也是四人一個寢室,單論面積還比女生的小寢室大一些,但一層樓三十個寢室,只有兩邊的走廊盡頭有整層樓公用廁所和洗漱間。
而且由於建築較老,走廊上的燈經常不亮,不幸的時候甚至能整層樓燈全壞,自然光又照不到走廊上,於是這時走路只能靠摸索,摸得一手牆灰還敲錯門是再慣常不過的事情。
蛻勵大學機械系是大系,人多,且90%甚至以上都是男生,用校領導的話說就是,這個系扛得住艱苦,對他們不用心軟。不過也考慮到這幫男生如果暴怒其戰鬥力太過可觀,所以在分配他們住全校最有歷史的宿舍樓之餘,也將他們的住宿費降低了三分之一,以防他們不滿之下做出害人害己的事情。
聶循調看完了寢室內又開始在走廊上逛,逛完一層又逛另一層,直到走完了整棟宿舍樓,花了四十分鐘。
期間,表情一直很嚴肅。
“這人誰?”過程中,不斷有人問落後聶循調數步履行‘照顧’職責的卞鱈達。
幾次回答後卞鱈達乾脆從某間寢室中拿了塊硬紙板粘了兩張白紙寫上‘聶音的弟弟’,招搖逛樓。
對於他的舉動,聶循調不聞不問,對於整棟樓的圍觀,他也不理不睬。
“臉很像,但氣質不像。”某大三的評價。
“你不是跟聶音選了相同的實驗課嗎?今早第一節的。”卞鱈達瞟了那人一眼說。
名爲文斌的那人扶了下眼鏡,“那麼一大早的誰起得來?選修的實驗課只要報告交全了都能過。寫報告所需的實驗數據須要實際實驗才能得到嗎?以我校給本科生配備的實驗條件,去做實驗能得到正確數據嗎?還不如編的。”
“那麼多借口,”卞鱈達拿着硬紙板扇風,“不就是又通宵遊戲了嗎?”
有課的時候晚上給寢室斷電是必須的,但不同於新宿舍樓晚上還可以借用點自然月光星光或者宿舍樓旁的路燈光,這老宿舍裡走廊必須內含燈才能照亮,於是走廊和廁所必須得留燈,否則就徹底抓瞎。
也就是說,這得兩條線路,也即是說,晚上宿舍樓裡是部分有電。這個時候就體現出老宿舍電路破敗的好處了,比如有時候沒法在切斷寢室電源時保證走廊、廁所燈光,在住宿學生的嚴重抗議中,時不時就只好在非休息日晚上不斷電。
有時候兩條線路確實完美分開了沒錯,但偷接線路偷偷摸摸通宵使用是必學技能。話說,機電不分家嘛,身爲機械系的學生,怎麼可以沒點電工的熟練度呢?熟練度是怎麼來的?當然是實踐。
這偷接多了就要搗鼓壞本就老舊的電路,所以平均每月一次走廊黑得跟地窖似的那多半都是自作自受,所以該樓住戶抱怨歸抱怨,卻從不因此鬧事,那是應該的,絕不是體現出了他們有多高的吃苦耐勞自我磨練精神。
“以我的經驗,這個少年不簡單,不愧是聶會長的弟弟。”文斌沒有因爲卞鱈達的說穿事實而羞愧,他正直地轉移了話題。
“你什麼經驗?遊戲經驗?”文斌對門的米壤端着一桶方便麪嘲笑。
“一大早就吃泡麪,你真有追求。”文斌說。
“承讓承讓,就跟你半夜享用泡椒味牛肉麪一樣有追求。”
前面聶循調在走廊的盡頭停了下來,擡頭看着洗漱間靠近天花板位置的一個小通氣窗。
“那過不了成年人。”卞鱈達走了過去,對聶循調說。
聶循調掃了他一眼,毫不掩飾地鄙夷。
“我說小子你到底在看什麼?”卞鱈達沒跟他計較,“這破樓你看一間寢室等於看了全部寢,看了一層樓等於看完七層,這麼重複地看,你不膩嗎?”
“沒有重複的東西,不會有。”聶循調說,聲音很平和,既不像面對聶音時那樣嚴謹,也不像先前對着卞鱈達時那樣只有嘲諷鄙視。彷彿是因爲話語本身無法改變於是只能、毫無選擇餘地地表現出平淡。
卞鱈達倒是有點不習慣了。
“喂,吃早飯了沒有?”卞鱈達問,“我寢室裡還有口糧。”
“泡麪?”雖然沒有反應,但一路上所有人的話聶循調還是有聽到的。
“那是必備糧食你有什麼意見?”
“我寧願餓着。”聶循調斬釘截鐵地說,然後補充,“我吃過早飯了,不然你以爲爲什麼兄長大人沒有提早飯的事?”
他就不能是單純忘了這事?卞鱈達‘哈’了聲。
*
“這棟宿舍樓不怎麼幹淨,兄長大人。”聶音回來後,聶循調首先開口。
“老建築,而且一直住了數百人,自然是會寄生些東西的。”聶音笑道,“不要轉移話題。”
聶循調閉上了嘴。
聶音沒有靈力,所以他必然不可能成爲一個靈術師,但是他曾強烈渴望靈力,任何能夠激發靈力的方法他都願意去嘗試,任何關於靈力的知識他都拼命去學習,他不是也不可能是一個靈術師,但論對靈術對靈力的瞭解,他不會輸給任何人。
僅僅只是瞭解。
因爲無法擁有,所以極盡可能地去了解去靠近,無限地近,卻永遠不可能真正得到。
“說吧,這次爲什麼離家出走?”
“家裡太壓抑了。”
“這個理由你七歲時就用過了。”
“父親大人每天都逼我不斷訓練,我已經喪失了童年,不想再埋葬青春。”
“這個理由在你小學畢業宣佈要早戀時用過了。”
“窩在家裡無法視野開闊,視野狹隘的靈術師註定是個失敗者,我不想當失敗者。”
“爸罰你抄家譜的時候你用過這個理由想逃。”
“……簡言之,我大概是叛逆期到了,不想住在家裡。”
“你的叛逆期開始得太早,貌似結束得會很晚。”聶音揉着額頭,“把你最近一個月的生活詳細描述一遍。”
“兄長大人,那太長了,太浪費你的時間了。”
“或者我去問爸媽?”
“今天是10月8日,那就從9月8日那天的事情開始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