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循調渾身僵住了,在公衆場合他向來注意自己的舉止,雖然不想承認,但昨晚那女人說得沒錯,聶家對面子看得比較重,不過聶循調現在顧不上這個了,因爲在大白天的他又遇到了那個女人。
當然靈術師走在光天化日之下沒什麼奇怪的,但是……
“聶會長好,你弟弟?跟你長得挺像的。”那個女人貌似隨意地問道。
“說不定是私生子吧?”石悠緩說。
卞鱈達擊掌:“英雄所見略同。”
“我開玩笑的,”石悠緩對聶音解釋,然後轉向卞鱈達,“我又不是你。”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於是,翁師妹,我們去約會吧?”
翁喜欣剛要答一個‘好’字,就見王月思面無表情地從他們面前走過,有意無意地視線從卞鱈達身上掃到翁喜欣身上。
“……好像不太好。”翁喜欣遺憾地說。
“這位是……”聶循調好容易指着任平覺開口問道,那苦大仇深的樣子讓人下意識覺得任平覺對他始亂終棄了。
“同系的師妹,一年級的,任平覺。”聶音介紹道,同時也介紹了其他人,當然也將聶循調介紹給了在用餐途中遇到的熟人們。
聶循調看着或者說瞪着任平覺,任平覺微笑着點了點頭,完全不介意聶循調的失禮,一點也沒有昨晚封了小孩靈力把小孩扔鬼堆裡的沒品。
果然是嗎。聶音沒有意外,因爲沒有靈力,他比任何靈術師都習慣觀察,他甚至可以靠着連普通人都能看見的蛛絲馬跡迅速發現靈異端倪並推測出靈異事件的大致過程,速度不比合格的靈術師差,準確度不比靈術師親眼看到的低。
他早已發現任平覺不是普通人,但因爲她的表現與一般的靈術師也差異頗大,所以他一直沒有完全肯定,不過現在看來,大概是個怪異的靈術師吧,這種人其實也不少,靈術界最著名的就是那個連固定姓氏都沒有卻延續了數千年的靈術世家,不過那家這一代似乎是姓慕而不是任,所以她大概與那家沒有關係……嗯,沒有血緣上的關係,可能。
*
“兄長大人,你真的認爲那個女人無害?”聶循調嚴肅地問道。
“我確定她無害,”聶音點頭,“她只是在享受校園生活,也許比大部分真學生都更享受。”
靈術師的主職和普通人是兩條道路,學校對大部分靈術師來說都只是個過場,爲了熟悉普通人的生活而來經歷一番,畢竟將來的大部分業務還是要在普通人中開展。所以靈術師們大部分都當自己是僞學生,即使他們也從小學到中學到大學經歷了全過程,作業、考試、寒暑假、同學、老師、師兄弟師姐妹,全都沒少,但在過程中他們都是旁觀者,因爲他們不需要學歷,不需要靠着文憑生活,他們的工作也與學校中教的很不相關,甚至背道而馳。
——教育一個靈術師說這個世界沒有鬼,這是怎生的一種嘲諷?
雖然也不排除有靈術師不想以靈異爲未來事業,想要從事普通的工種,於是認真在學習,是真學生,但任平覺顯然不屬於這種情況,從報道那天聶音就看出來她是遊離在人羣之外的,隨時可能抽身離開,她在這裡不過是暫時覺得有趣於是打發一下時間罷了。
*
很難得的,李直勵晚上沒有去自習。
“……還是去看看醫生比較好吧?”翁喜欣看着溫度計上的數字,再次建議。
“不用,”李直勵很乾脆地拒絕了,“這只不過是因爲明天要考試。”
“你從哪裡來的消息?開始上課還不到一個月誒。”翁喜欣抱怨。
“我的身體對考試過敏,只有第二天要考試我纔會發燒,考完溫度就會降回到正常。”李直勵說得很認真。
正在喝水的任平覺咬着杯沿發愣了半響,又若無其事地將剩下的小半杯水喝光。
“高考的時候你也發燒了?”正在泡腳的石悠緩突然問道。
李直勵點頭。
“發燒的程度與考試的重要度成正比?”任平覺問。
李直勵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
“那你高考時得燒到什麼程度啊?”翁喜欣驚訝。
“如果不燒的話應該能考進隔壁的大學吧?”石悠緩猜。
“身體條件不是失敗的藉口,”李直勵傲然道,“我會因此失誤只能說明我對知識的掌握還遠遠不夠、不牢、需要更加努力。”話說完她用手揉了揉額角,似乎因爲音量稍高了些而讓燒得發暈的腦袋更加暈了。
“你還是早點休息吧,如果一定不去醫院的話。”翁喜欣看着都覺得頭痛了。
李直勵搖頭:“我只需要七個小時的睡眠,多了就是浪費。”
“可那是在身體健康的情況下吧,你現在生病了啊。”翁喜欣指出。
“任何情況都一樣,”李直勵說,“無論什麼情況都不可以用藉口給自己放縱的理由,有一就有二,不對的事情從一開始就要扼殺。”
翁喜欣:“……”
*
顧現的心情不太好,從軍訓撞鬼後她就一直沒有再提起精神。即使那時有不少女生幫她說話,甚至還組織了一場試圖見鬼的羣聚,她也肯定沒有人相信她真的見到了鬼。
錯覺?沒睡醒把其他東西當作了鬼?她纔沒有那麼愚蠢。
她是真的看到了,卻無法證明。
這個世界真是太無趣了,一想到未來還有幾十年她要活在這個無趣的世界上,顧現就感到絕望。有時坐在窗邊她會想:如果就這樣跳下去會怎樣呢?
顧現想得失神,恍惚中她覺得自己似乎從教室的座位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出了教室,正在講課的老師沒有管她,正在聽課或自行其事的同學們也沒有在意她。
她從教室的第一排走到教室的最後一排,然後從後門走出了教室,走到樓梯,繼續往上,通往天台的門是鎖着的,她清楚地看到了上面生鏽的大鎖,她伸出手去推門,鎖突然斷開掉在了地上,刺耳的落地聲在久久迴盪,卻沒有引來任何人。
顧現原地站了一會兒,手上用力,門被慢慢推開。鏽蝕的門發出不遜色於鎖落地的聲音,鈍鈍地迴響,卻似乎只有她一個人聽見。
顧現走上天台,走到邊沿,從七層樓的高度看着下面的花臺。
教學樓可不會有晾衣杆之類的東西橫在樓層之間,顧現清楚地看到如果自己從這裡跳下去,中途不會有任何阻擋,她會筆直地自由落體七層樓然後摔在地上。
摔成肉醬?
顧現腳步繼續移動,身體微傾,腳離開了天台,風在耳邊越來越響,眯着眼,地面越來越近,心跳似乎在加快,腦中一片空白,她清晰地看到了花臺瓷磚上的紋路,甚至其上忙碌穿梭的螞蟻。花臺中的樹枝似乎刺穿了衣服扎進了皮膚。
突然猛地一驚,顧現站了起來。
“這位同學有什麼事嗎?”寫黑板的老師轉過身來看着顧現問道。
坐在顧現旁邊的於外瑰也吃驚地看着她。
顧現遲疑地往四周看了看,對老師搖了搖頭,道了聲歉,慢慢坐下。
她……沒有離開教室?剛纔只是白日夢?顧現感覺背後一陣一陣地發涼,剛纔太過真實,就彷彿她軍訓時看到鬼時一樣的真實。
難道真的是她精神狀況出了問題?真的……沒有鬼?
顧現發愣,直到下課,走出教學樓,不自覺地走到了教學樓外的花臺旁,她以前從來沒有仔細看過花臺瓷磚上的紋路,更沒有觀察過花臺裡灰撲撲的矮灌木,只是做白日夢的話居然可以夢到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現實細節嗎?
“我說,顧現,你不要緊吧?”於外瑰小心翼翼地問。
顧現回過了神,勉強笑笑,搖了搖頭:“走吧,你不是說餓了嗎?”
“廢話,這都十二點多了,”於外瑰翻了個白眼,“老呂太不厚道了,居然把時間上滿,整整三小節,兩個多小時了。”
兩人往食堂走去,沒有注意到不遠處已經吃過午飯正在飯後散步消食的任平覺。
哦?居然沒有被嚇到發瘋嗎?任平覺隨意看了顧現一眼,輕笑,她還以爲被過路靈驚嚇後便一直心中抑鬱的顧現再靈魂經歷一次跳樓後,會徹底被嚇瘋的,居然還這麼鎮定,有前途。或者該說是越挫越勇了?
是的,顧現的白日夢是任平覺做的手腳,因爲長期的抑鬱已經在顧現身遭形成了怨氣並在吸引惡靈,任平覺可沒興趣不久後大動干戈地除靈,所以就決定在惡靈聚集起來之前打散顧現的怨氣,狠狠地嚇一嚇就好了。
她不是想跳樓嗎?那就跳一次好了,然後總就該換個心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