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家與蛻勵大學距離太遠,除了寒暑假聶音一般是不會回家的,否則即使是七天長假他也得浪費一半的時間在往返的路上。
他剛進校時,聶家父母來看過他的校園環境,總體來說是很滿意的,除了宿舍,聶媽媽站在昏暗的走廊上看着簡陋的寢室,當即就心中一緊,然後就在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一付就是四年的租金,讓兒子平時歇腳。
聶音哭笑不得。
“把錢放到你手上你絕對不會放着宿舍不住而另租房,”聶媽媽當時點着大兒子的額頭說,“現在反正錢都付了,不想浪費你就週末去住住吧,改善一下生存條件。”
……不,這宿舍無論如何也沒有差到不能生存的地步……聶音苦笑着點頭,不過他自己用那房子的時候還是很少,反倒是同學們要開個小聚會或者偶爾招待一下遠方來的朋友會時不時用上。
現在聶音就準備暫時把不想回家的聶循調放到那裡。
“我不去。”聶循調一臉的倔強,“要找住的地方哪裡不行?如果兄長大人你認爲我不能待在學校裡,那我就開始浪跡天涯了。”
“你是該待在學校裡,但不是大學,是初中,身爲一個初三學生,你現在的行爲叫不務正業。”
聶循調嘴脣蠕動了一下,但又緊緊抿住,沒有說話。
“但既然你已經辦了休學,那暫時就隨你吧,在你想通之前,就這樣吧,”聶音揉了揉聶循調的頭髮,“不過我不可能放你真去浪跡天涯,如果你想住在學校裡,也可以,我的寢室現在只有我和卞鱈達在住,你可以暫時住進來。”
*
半夜,聶循調悄無聲息地從牀上坐了起來,面上沒有半點睡意,跳下牀,穿上衣褲鞋子,開門走出了寢室,整個過程沒有發出絲毫聲音,連一向淺眠的聶音也沒有察覺。
寢室的門鎖有點活動不良,每次開關都能讓整棟樓聽見,但在聶循調的手中,那鎖彷彿消失了一般,無論開還是關,一點也沒有發出碰撞聲。
片刻過後,除了聶循調不見了外,寢室中的一切都沒有變化。包括熄燈前卞鱈達寫廢揉成團扔向門邊垃圾筐卻砸到門上彈到門縫中線處的紙球也沒有位置移動。
聶循調在黑漆漆的走廊中筆直地走到洗漱間,擡頭看着通氣窗,手上一動,翻出一個紙鶴,略微擡手,紙鶴搖了搖翅膀,飛高,從通氣窗飛出。
接着聶循調走進廁所,廁所的窗戶和寢室的一樣大,讓人可以輕易翻出去,他現在在三樓,聶循調沒有停頓,直接推開本來半掩的窗戶,跳了出去,當他落在地面上時,那扇窗戶又恢復了半掩的狀態。
聶循調沒有擡頭看,邁開步子就往他放出紙鶴的通氣窗的方向走去,但剛走了幾步便又頓住,一方面他已經看到了通氣窗,而另一方面,他也看到了他的紙鶴被人託在手上,而他卻即使到了此刻也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紙鶴被別人控制住了。
十月的夜晚風已發涼,但聶循調只覺得冷汗淋淋。
彷彿是他的兄長大人的靈力加成到了他的身上,聶循調從出生起靈力就比一般的靈術師強幾乎一倍,他欠缺的一直都是使用靈力的火候,在靈力強度上他從來不需要去擔憂、不曾去擔憂,雖然想過未來可能會擔憂但也沒認真考慮過光是靈力強度就遠輸給他人的那一天會真的到來。
“你想做什麼,年輕的靈術師?”任平覺託了託手中的紙鶴,有點無奈地問,“它們們誰也沒有惹到你不是嗎?”幹嘛要逼得它們到處哭訴呢?甚至哭到了她的面前。
聶循調沒有說話,沒有動作,除了強迫自己把視線從紙鶴上移開定在任平覺的臉上外,他保持着他的姿態和最開始發現任平覺時一樣,不攻擊不妥協,暫時的平衡。
“聶音果然是聶家的人啊。”任平覺笑着將紙鶴拋給了聶循調,“你是他弟弟嗎?”
態度絕對堪稱親和,但聶循調沒有感受到善意,反而一瞬間拉開了架勢,猛地開始攻擊。
*
“我說小鬼啊……”聶循調面朝下趴在地上,任平覺手肘支在他的背上,手心撐着自己的下巴,半側臥,語氣很是無奈,“雖然說主動進攻比較容易佔主導,但那也得看你的對手是誰,你就不能先衡量一下實力差然後制定一個比較明智的行動計劃嗎?”
聶循調把自己的臉從泥土中□□,聲音平靜:“我技不如人,任憑處置,但學校裡默認不發生靈術師衝突,我們換個地方。”
任平覺笑着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身上立刻乾淨得不像是在微溼的泥巴地裡坐過。
正在撐起身的聶循調僵了一瞬,他完全沒有感覺到對方身上的靈力波動,這要麼是對方靈力太弱——一出手就揍趴下他於是這個可能性已經排除——要麼就是,對方的靈力遠遠強過他,或者對靈力的控制力遠遠優於他,無論哪種,他都必敗無疑。
當然,事實上,他已經敗了,敗得一點轉換餘地都沒有。
“不用那麼緊張,小鬼,如果你把所有比你強的都當作敵人,如果你把所有異族都當做禍害,你只會累死自己同時給你的親人招來無法應對的災難。”
聶循調抿着脣,沒有接話。
任平覺也不在意,看他已經站好了,她便轉身往某個方向走去,“跟上來。”她對聶循調說。
聶循調沒有遲疑,在絕對的實力壓制下他不會有遲疑的餘地。將紙鶴收好,便跟上了任平覺的腳步,一直走到一棟看着就很有年份的建築裡。
“啊,覺覺給一教帶了能聽見一教說話的新人來,一教好幸福。”
一走進去聶循調就聽見泛着粉紅色調子的感動感嘆,雞皮疙瘩泛起的同時聶循調擡手就想放把火燒了這地兒,尤其想到自家孱弱的兄長大人可能近期還在這裡上過課不久之後可能還要再次踏進這裡再上課,連任平覺的存在都不能讓聶循調因爲防備而冷靜下來了。
是的,在聶循調的概念裡,他那沒有靈力的兄長大人是孱弱的,作爲擁有雙倍靈力的弟弟,他出生的意義就在於保護兄長大人,爲兄長大人清除一切多餘的靈體,不管是在男生宿舍樓徘徊的過路靈,還是老建築的靈智,都該離他的兄長大人遠一點。
“是不是也想滅了我啊,聶家小鬼?”任平覺輕聲問道。
伴隨着她的聲音,還有嚶嚶哭泣聲,聶循調看到發出哭聲的都是他白天見過並趕出了兄長大人的宿舍樓的過路靈。
都聚集在這裡是向他示威嗎?大量的靈力聚在掌中待發,卻‘啪’地一下被任平覺拍滅了。
聶循調:“……”
鬼靈有陰氣會讓活人感到寒意,這個聶循調從小就知道,但仗着靈力的強盛,聶循調也從小就沒有親身體驗過鬼靈帶來的寒氣,直到此刻。
靈力被封印了,拍散他的攻擊靈力準備的同時還完全封印了他的靈力,而且他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聶循調發現自己即使已經最大限度評估了這個女人的力量,卻終究還是低估了,不是因爲他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太推崇對手,只是因爲她的力量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根本就不像是個合理的存在。
“聶家人總是太重面子,我猜你一定沒有過被柔弱靈體羣毆的體驗。”任平覺笑道,“所以,今天來體驗一下吧,聶家的少爺。”
*
第二天起牀的時候,聶音一眼就看到了盤腿坐在牀上,散發着陰鬱氣息的自家弟弟。
趁着卞鱈達還在呼呼大睡,聶音走到聶循調面前,低聲詢問:“你昨天晚上出去過吧?我知道這棟樓裡偶爾有各種靈體,但是它們沒有害人之意,不過……”聶音遲疑了一下,雖然不想打擊到自己的弟弟,但還是問了出來,“你怎麼像是在那些靈體手上吃了虧?這附近應該沒有利害的靈體吧?”
當然有。被弱小靈體撓臉、扯頭髮、又是掐、又是戳……折騰了好幾個小時,雖然沒大傷,封印解除靈力恢復後靈體造成的小傷也很快消失,但他的自尊心千瘡百孔沒有半點癒合的跡象。
“我遇到了一個很強的靈術師。”聶循調欲言又止了許久終於開口,雖然自尊心很難過,但他更無法容易有個大威脅在兄長大人附近兄長大人卻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是誰,”開了頭接下來的就好說了,“但她知道兄長大人你,而且看起來對這學校挺熟,所以我想她應該經常會在學校中逛逛,兄長大人你一定要小心,她非常危險。”
聶音思索了一會兒,笑着搖頭:“沒有這樣的人,循調你可能誤會了什麼。”
“兄長大人,她真的非常強,”聶循調急道,“我懷疑我即使全力一搏也未必能接住她一招。”
“我的意思並不是沒有這樣強的人,”對於聶循調的緊張聶音安撫道,沒有因爲聶循調對對方實力的形容而動搖,“而是,那大概並不是有害人之心的人。”
“那個女人簡直不像是人類,兄長大人你務必不能掉以輕心啊。”
“強大和有害,這是兩回事,就像你遠比我強大,但你對我不可能有害。”
聶循調漲紅了臉,半響吐出一句:“我不過是匹夫之勇罷了,遠不及兄長大人萬一。”
聶音失笑:“總之,循調,不用擔心我,更不要因爲擔心我而干擾了你的判斷力,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以我的靈力之弱,就算故意謀劃想惹上惡靈或者強大並邪惡的靈術師,都非常非常困難。更何況我絕不會去主動招惹,我知道該怎麼避開,雖然我沒有靈力,但對靈體的認識還是不弱的。不用擔心我,循調,放鬆些,然後再判斷一次那人是敵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