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巷,蕭國青/樓和舞坊的聚集處。
天還未黑,卻攔不住貴人們尋/歡作樂的腳步,可是,不遠處那家名叫凝芙閣的歌舞坊卻出奇的冷清,沒有一點菸花之地的樣子。
從凝芙閣裡走出來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粗布麻衫,一看就知道不是來這瀟灑的主兒。他站在門外,左右一望,回過頭對坊里正在埋頭算賬的女子大聲喊:“阿悅!都三天了!咱們歌舞坊要是還招不到一個夥計,你師哥我可就要親自上陣了!”
被叫做阿悅的女子聞言擡頭,輕輕一笑,“如果師哥你有這等決心,那師妹我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你想得美!”年輕人站在門口翻了一個白眼,指着自己道:“你師哥我可是李茂才!怎麼可以幹這種小雜役乾的事?”
“李茂才?我典悅可就只認識一個連學堂都沒有考進的李茂才,可不知道師哥您指的是哪個?”典悅笑着將手上的賬本一本本整理好,然後從一旁拿出一張紅紙弄了些漿糊貼在門上。一看那紙上的字,李茂才撇了撇嘴,嫌棄道:“你找個夥計,拿着一份工錢卻讓別人做幾份工,是個人也不會來!”
“那可不一定。”典悅轉身往屋裡走,轉身看着李茂才賊笑道:“咱們凝芙閣裡又不是沒有這樣的人,只管吃住,不要工錢。”
“哼!像石累塵那樣的傻子琴師,我懷疑你這一輩子也就只會遇到這麼一個!”
李茂才話音剛落,就感覺着自己的手被人輕輕碰了一下,他疑惑的回頭。
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男子溫和的朝着他笑了一笑道:“請問這位小哥,凝芙閣可還招人?”
“招……招人……”李茂才將眼前的人細細的看了一遍,確定這個人不像個傻子之後才問:“你可看清楚了那紙上的內容?”
“看清楚了,”男子輕輕一笑,“我識字的。”
“那好,那好,非常好!”李茂才連連點頭,臉笑得像朵花一樣,側身一讓,指着屋裡道:“你快隨我進來。”
那男子客氣一笑,微微點頭隨着李茂才進門。李茂才一邊往裡面走,一邊朝着典悅道:“阿悅,來了個人,你看看,行不行?”旋即朝着那男子介紹道:“這位便是我們凝芙閣的坊主,典悅。”
那男子一聽,上前一步向典悅行禮道:“小的秉金,見過典坊主。”
典悅點了點頭,細細瞧了秉金幾眼,皺眉道:“你個子雖高,怎麼這麼瘦弱?白白淨淨的,不像是個做粗活的樣子,你以前是幹什麼的?雜役的活你可做過?”
秉金張嘴正準備回答,門口進來兩小廝擡着一口大缸衝着典悅三人喊:“典坊主,這是您在我們陶土坊裡訂的一口大水缸,坊裡做好我們跟您送來了!”
典悅看這水缸壓得那兩壯小夥走路都顫巍巍,她連忙上急道:“真是辛苦二位了,放在地上,喝口茶水先”
“不了,不了,”兩夥計將缸子放在地上衝着典悅連連搖手道:“我們還要給下一家送貨,不能在這裡多留,坊主要將這缸子放在哪?您找幾個壯小夥幫忙搭把手,我們幫您將這缸子放好。”
兩夥計話音剛落,一旁的李茂才突然道:“不……不用了……”典悅一愣,看了眼李茂才,發現他正盯着缸子兩眼發直。典悅疑惑地順着李茂才的目光看去,那口兩個人擡起來都吃力的大缸,被秉金兩手就搬住了……
“要放哪?”秉金搬着缸子回過頭問。
典悅目瞪口呆,有一點點沒有反應過來,指着那缸半天說不出話。秉金一看,又問一句,“這缸子放哪?”
典悅猛的回神,立刻跑到通往廚房的那條路上招手道:“這邊,這邊,往這邊走,請快隨我來。”
秉金剛上前一步,李茂才也上前道:“還是讓我帶你過去吧。”李茂才和秉金剛走,陶土坊那倆送貨的夥計立刻圍上了典悅。
“典坊主,剛剛那個年輕人你可認識?”
典悅看了看兩人,知道陶土坊最近人手有些不夠,這兩人很有可能想打秉金的主意。典悅輕輕一笑,道:“認識,你問這個幹什麼?”
一聽典悅說認識,兩夥計臉上的失望之色明顯,連忙道:“不幹什麼,不幹什麼。”
“那就好,”典悅從荷包裡拿出錢遞給那倆夥計道:“你們倆送貨到這也是辛苦了,這是給你們倆的賞錢,錢不多,但是是我一番心意。”
兩人一看,連忙搖手道:“出門時我們坊主特地告訴過我們,他和您師父是熟人,不許我們收您的打賞,而且現在凝芙閣的生意也不好,若是讓他知道了,肯定會罰我們,這錢我們不能收。”
兩夥計話音剛落,去廚房的李茂才已經回來。他指着跟在身後的秉金,衝着典悅喊:“阿悅啊,這個夥計你還收不收?”
一聽這話,兩夥計眼睛一亮,原來這小哥還不是凝芙閣的人!若是能帶一個人手回陶土坊,坊主說過要給他們賞錢!兩夥計心花怒放,兩急忙圍上秉金,其中年輕一點的那個快語問:“這位大哥,你可是來找事幹的?”
秉金輕輕一笑,點了點頭。
“那好,那好!”聽到這話,陶土坊的兩夥計兩眼泛光,一把拉住那年輕人道:“這位大哥,你也看到了,我們是陶土坊的夥計,如果這位大哥願意到我們陶土坊去做工,我們坊主一定出兩倍的工錢!”
秉金雖然瘦了一點,但典悅對這個夥計還是中意,沒想到這兩個傢伙直接在她的地盤上搶人,典悅眉頭一皺,上前道:“他是要來凝芙閣做工的,你們兩不要在這裡打他的主意。”
“這位大哥有力氣,我們坊主可以出四倍的價錢!”兩人不屈不撓,下定了決心要拉人走。
典悅一聽四倍,覺得有些不太可能,她輕輕一笑,看着那兩人道:“你們倆就是一小小的夥計,有權利爲你們坊主做決定嗎?還四倍,你們坊主有這麼大方嗎?”
“有!”爲了自家坊主的那不菲的賞錢,年輕一點的夥計扯着嗓子叫:“前幾天我們坊主就用四倍的工錢聘了一個壯士,這位大哥的力氣一看就比那壯士的大,我想就是六倍價錢也不爲過!”
六……六倍?典悅一驚,她已經不能再加錢了。一旁的李茂才看典悅沒有說話,悄聲道:“阿悅啊,雖然這人不錯,但是我們還是算了吧……”
招人招了好幾天,今天好不容易有個人來了卻在這種時候被人搶走。典悅滿不甘心的點了點頭,皺着眉頭正打算轉身,但忽然又湊近秉金道:“那邊出六倍價錢我也不攔着你,我這邊最高也只能給你三倍。但是你要好好想清楚,陶土坊的活可累了,可沒有咱歌舞坊舒服,如果我是你,可是會好好權衡一下的。”
“我不權衡了。”
“嗯?”典悅一愣。
“我不權衡了。”秉金朝着典悅笑了笑,笑中的意味讓典悅瞬間覺得大事不好,她一把拉住秉金,懇切道:“你可要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秉金朝着那倆夥計微微欠身一笑,那兩夥計笑逐顏開立刻回禮。典悅聳了聳肩,無精打采地站在了李茂才的旁邊。
“這位大哥做的決定真是正確,雖然我們陶土坊裡的活累了點,但是工錢高,哪個不心動啊?”
“的確,”秉金輕輕點頭,朝着典悅微微一笑道:“可是你們也聽到了,典坊主願意給我三倍的價錢,我原就打算來凝芙閣做工,能拿到三倍的價錢,還是要多謝二位幫忙了。”
被突然點名,正在垂頭喪氣的典悅一愣。
聽到秉金這樣的回答,陶土坊的兩個夥計滿臉的不信,指着秉金問:“你說的是真的?”
秉金肯定點頭,“千真萬確。”
“算了算了,”兩夥計遺憾的揮了揮手,帶着自己的東西出了歌舞坊,臨走前又滿不甘心的回過頭來問:“秉大哥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秉金微笑,目送那兩個幫他掙得三倍工錢的夥計離開。反應過來的典悅在一旁氣得臉色發青。
李茂才看了看笑得人畜無害的秉金,又看了看面色不善的典悅,懷着忐忑的心情扯了扯典悅的袖子,“阿悅,你那時話已經說出口了,現在可不好改了啊……雖然咱們坊裡面手頭有點緊,但是這可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夥計啊!”
“師哥,我知道,但是三倍工錢啊!你看那傢伙的樣子,明明是早就打算在咱們歌舞坊裡幹活了!就因爲那兩個夥計,白白被他詐去三倍工錢!”沒想到今天遇到這這個傢伙如此機靈,典悅有些懊惱的支住額,這傢伙一開始按兵不動,讓她和那兩夥計周旋,直到她開口說出了最高價才說話,這傢伙可不像那些普普通通的雜役。
典悅再次打量這秉金,開口問:“你以前是幹什麼的?可會些什麼?”
秉金站在那裡想了一會,欠身道:“小的以前是秀才,會讀書寫字;小的也學過洞簫,現在多少也會吹幾首曲子;小的練過武功,也可以看家護院;小的……”
“停!”典悅站起來,圍着秉金轉了幾圈,滿是疑惑的問:“你是哪裡的人?現在住在哪?可有父母兄弟?”
“小的京城人氏,家在城西流民區,兄弟沒有,父母……也沒有……”
“那你在哪學的那些東西?而且,你是秀才,爲什麼要到這煙花之地的歌舞坊中打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