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瑪吉阿米
見這大雪紛飛得厲害,在前面領路的男人扎西達娃告訴我們暫時先原地休息一會,於是後面的男人們從幫我們運輸的犛牛身上取下在雪地露營的帳篷,我們一羣人就在一個大帳篷內開始喝酥油茶唱藏歌,由幾個年輕的女子領舞,其中有一個長得額外的秀氣,而且目光炯炯有神,身材嬌美。
卓瑪告訴我這個女孩的名字叫瑪吉阿米,在大家喝了幾杯青稞酒之後,酒興之餘,瑪吉阿米昂着頭念唱起了一首詩歌:
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唱,不爲參悟,只爲尋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月,我轉過所有經輪,不爲超度,只爲觸摸你的指紋。
那一年,我磕長頭擁抱塵埃,不爲朝佛,只爲貼着了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萬大山,不爲修來世,只爲路中能與你相遇。
那一瞬,我飛昇成佛,不爲長生,只爲佑你平安喜樂。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暮然聽見你誦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爲超度,只爲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爲覲見,只爲貼着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爲修來生,只爲途中與你相見。
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爲乞福,只爲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日,壘起瑪尼堆,不爲修德,只爲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輪,不爲超度,只爲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在山路,不爲覲見,只爲貼着你的溫暖。
這一世,轉山不爲輪迴,只爲途中與你相見。
而後衆人恍若癡呆的盯着她月亮般嬌美的面容,我早已經如癡如醉,可她羞澀的躲到了角落。
卓瑪告訴我,這是遠祖**喇嘛六世倉央嘉措寫給瑪吉阿米的詩詞。
我讚歎着,這是多麼美妙的詩句,論寫情詩,這個人是當之無愧的神。
可我又問卓瑪:
“佛也能談情說愛的嗎?”
“佛是六根清淨的。”
“那你遠祖倉央嘉措他是佛嗎?”
“是,如果他不是,我們都希望他是。”
“我也喜歡寫詩,但與你的遠祖相比,好像完全沒有了顏色。”
“哈哈哈,你也會寫?”
“誒……不值一提了。”
“你是華夏族人,這是一個很有歷史淵源的遠古人類種族。”
“在我出生的地方連每天爲了活下來都是一件艱辛的事情,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寫詩了。”
“西藏是這個世界唯一躲過了遠古人類核戰爭的地方,因爲這裡的人們不愛爭奪,也從未想過要到另外一個星球,我們探索的更多是內心的世界,這個世界你會感受到的。”
“也許吧。也許這就是天主指引我來這裡的原因。”
“你一直說的天主是誰,是你們的神佛嗎?”
“是的,不過他沒有你們神佛那麼多情。”
“哈哈哈,那是我們的**。”
“這不是一個意思嗎?”
“你看那邊那個醉醺醺的,他是扎西達娃,是我們現在的**。”
“原來是這樣,這意思應該是你們神佛的話語執行者了?”
“你有你的理解,不過我只能告訴你一個字:海。”
“海?”
卓瑪聽我重複這個詞的深意,而後歡飲了一口青稞酒,與藏族女人們一起跳舞,這位七十多的老人倒是過得很歡樂。
在這樣一個被大雪淹沒的世界裡也有這樣一個溫暖的小地方,發生着不可思議的事情,竟然讓我忘記了昨日的憂愁,甚至忘記了自己原來的一切。
我幻想着自己是瑪吉阿米唱的詩歌中那個多情的神佛,假若是我,也會爲了這個女人傾倒吧。
我見到她在角落中坐臥了一會,似乎在回味着剛剛即興的表演,而後她的目光轉向了我這邊,我趕緊迴避她的目光,害怕她看到我正在看她。
而後我又偷偷的看她,她卻已經不在那裡,這時候我尋找着她的蹤影,而她卻給我倒來一杯酥油茶,我不敢看她的臉,只是接過之後,就向她道謝了。
她坐在我的身邊。
“爲什麼躲避我的目光?”
“因爲我是一個罪人,我沒有資格與你對視。”
“你犯過什麼錯?”
我卑劣的笑起來。
“你所能想到的錯誤,我都犯過,你想不到的恐怖,我也犯過。”
“你是來向神佛祈求寬恕罪過的嗎?”
“我?怎麼會,犯罪是我的工作。”
“這世界上還會有這樣的工作嗎?”
“我們兩人不該坐在一起,我應該做在你的對面。”
“不論你犯了什麼錯誤,在神佛面前,只要回頭,都是岸。這是上師對我說的。”
“我是不會認錯的,即便認錯,也不會向你們的神佛認錯,因爲我的神在神佛之上,我只會服侍他一人。”
“你也是一個**嗎?”
“我不明白你們的**,但是我確實需要祈求,但我絕對不會向你們的神佛祈求。”
“這……我沒有強迫你的意思。”
“別別再和我說話,快離我遠一點,越遠越好。”
“你是討厭我嗎?”
“對!!!”
瑪吉阿米有些失落的離開了我這個陌生人,而後卓瑪見到瑪吉阿米傷心的離開,她來到我的身邊,問我到底都說了什麼,我告訴她,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傷她的心,因爲她不該挨近我。
卓瑪說我是一個可憐人。
“她還很年輕,可能不理解你的用意,但我知道你是出於好心。”
“謝謝。”
我一口喝光了瑪吉阿米給我倒的酥油茶,然後走出了那個帳篷,任憑寒風冰雪的侵襲。
因爲我希望自己能夠更孤獨和冷靜一些,在我聽完這個女子跳舞唱詩之後,我就有一種非常複雜的心情,我告訴自己一定不能愛上這個女人,因爲她不屬於我,而是屬於寫這首詩的人。
所以我必須要剋制住自己的情緒,而且儘量的把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在我散發的酒氣的身上,我能夠感覺到自己對她的慾望,可我明白,這一切都是不應該的。
像我這樣的罪人,我有什麼資格去多看這樣女子的眼睛。
在她的眼睛裡我只能看見那種純淨得無法形容的美,而我的眼睛,是這個世界最恐怖和無情的東西。
或許這就是我唯一保護她的方式吧,我想要獨自一人前往岡仁波齊,即便是這樣的寒風暴雪,因爲卓瑪的上師都能做到,爲什麼我不能做到。
我必須要去轉山,必須要見到神佛,我必須要解讀自己來到這裡的意義,而且我必須離開這羣人,離開熱心的老人卓瑪,也要離開那個陶醉在愛情中的瑪吉阿米。
我一個人朝着岡仁波齊前進,漸漸遠離了那個歡歌笑語的藏族人帳篷。
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在這個轉山的途中,可我內心中充滿了激情,這是對自己內心空虛的探索,我開始用藏族人磕長頭的方式前進,不知不覺自己的身體竟然因爲我的動作變得暖喝起來,不過臉上的鼻子,還有手指和腳趾,都好像被冰凍了。
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因爲卓瑪的上師打着赤腳,身穿一件單薄的袈裟,就足夠了。
而我也能,我把自己厚厚的棉襖脫下來,把鞋子也脫掉,然後繼續前進,可奇怪的是,我的身體很快就差不多失去了知覺,而後覺得腦袋很重,就昏死過去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暖和的牀上,而照顧我的人是卓瑪。
“年輕人,你實在是太着急了,轉山要看你的體力,不能這樣胡來。”
我想要爬下牀,繼續前進,但是我的雙腳動不了。
“你的雙腳都凍傷了,現在幫你敷着藥膏,如果再晚一點點,你這兩條腿就保不住了。”
我用力敲打着自己這雙沒用的腿,她眼角含着淚水問我。
“你這是爲什麼呢?”
“你的上師可以,爲什麼我就不可以!”
“他做到這樣,是每天日夜的訓練,並且加上堅定的信念才能做到的,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成的。”
“教我,我必須要做到。”
“爲什麼你一定要成爲上師那樣的人?你和我們一樣穿着厚實的衣服,一樣可以轉山。”
“不,像你們這樣,永遠都到不了岡仁波齊,這已經是我第二次被帶回來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做到,你也必須先把傷養好。”
我點頭同意了,喝下她餵給我的角羊湯,這是一種在冰雪之中生存的羊類,它身子肥胖,而且肉質溫和,對於抵抗寒冷非常的有藥效,不過這種羊非常稀少,這些羊肉也是在他們的冰窖裡拿出來的,誰受了凍傷的時候,就會拿出來熬成湯水,正是有這種,搭配他們的藥膏,才救了我這雙腿。
我問卓瑪這羊長成什麼樣,我需要知道救我的東西是什麼,因爲我有個寫作的愛好,我需要寫進我的日記裡。
她告訴我這是長着三條腿的羊,在鼻子上長着一支獨角,全身是雪白的毛髮,但是非常的肥胖,行走緩慢,不過它藏在雪堆裡,別人很難發現。
他們捕獲的這頭,是因爲它活得太久了,所以自願來到這裡奉獻了自己,而他們在它死後,也爲它超度了,讓它的靈魂去到神佛的身邊。
我又問她在我腿上黏黏的癢癢的是什麼藥膏。
她說那是一種活血祛瘀的當陽蟲,在雪地的深處,被她們挖出來薰乾製作成了藥材,而後再把它們碾成粉末貼到凍傷的位置,就會很快痊癒。
卓瑪告訴我下午由瑪吉阿米照料我,她必須要繼續去轉山修行,有什麼需要了解的都可以問瑪吉阿米。
我告訴卓瑪我不需要她的照料,我自己這樣就很好。
卓瑪告訴我不需要這麼排斥這位姑娘,她的溫柔和善良也應該要得到我的尊重,這是修行的一部分。
我聽從了卓瑪的話,儘量的剋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
而後很快又睡着了。
當我在朦朧中醒過來的時候,見到瑪吉阿米正在從一口罈子裡撈出酸蘿蔔,她看了我一眼,面帶笑容,似乎已經把那天我對她的冒犯拋在了腦後。
“吃過嗎?酸蘿蔔炒牛肉。”
我搖了搖頭。
“味道很好,我做給你吃。”
她把酸蘿蔔塊切成絲狀,然後又將犛牛肉也切成了絲,爆炒之後,倒入盤中,它用筷子夾了一些,然後從另一個碟子裡拿了一小塊白黃色的薄片,並且將炒好的牛肉和酸蘿蔔絲放在薄片上。
“那是什麼?”
“奶皮子。”
然後她把包好的那塊東西給我嘗,外表香脆鮮香,裡面的酸爽過癮,我告訴她我還要吃。
她問我在我們那裡有沒有這種食物,我告訴她,我們吃海里的魚獸更多,像這種還是第一次嘗。
“我們不吃魚獸。”
“爲什麼,那多可惜,魚的味道非常鮮美,我的妻子們至少懂得烹飪一百多種魚類,尤其是甄。”
“你有很多妻子嗎?”
“五個。”
“嗯,我們的格桑姑娘有三個丈夫。”
“我實在不能容忍,怎麼能和別的男人分享自己的妻子。”
“愛情是專一的,你也這麼認爲嗎”
“我不知道,因爲我這輩子愛過很多女人,但爲了她們我都會奉獻自己的生命。”
“你們也轉經?”
“不,我們去教堂彌撒,和你們的祈禱很像。”
“我聽卓瑪說你也寫詩,是真的嗎”
“哈哈哈,你知道嗎,自從我聽你唱完那首詩歌,我發現自己根本不會寫詩,因爲你唱的那首詩歌實在是很美。”
“你喜歡嗎”
“嗯”
“我們藏族的姑娘都非常的真誠和樸實,像你這樣和女孩說話,女孩會以爲你愛上了她的。”
“我只是讚美,真的很美。”
“我會讓別的人照料你。”
“別……”
“怎麼”
“不知道,你照顧我就很好”
“你的腿過了今天就會好。”
瑪吉阿米離開了,而我心裡好像少了些什麼,也許這個姑娘說得對,我可能愛上她了,我總是輕易會愛上一個人,但是這樣好嗎?
我告訴自己不能總是這樣多情,我已經有了五個妻子了。
而且我實在難以容忍她們擁有三個丈夫這樣的事情,也許到哪天,我真該去問問瑪吉阿米說的格桑姑娘,擁有三個丈夫,是怎麼樣一種感受。
不知道爲什麼,我現在的想法怎麼變成了這樣古怪,我沒有了其他的慾望,整個人就像一潭死水,如果……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