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如果給人類經濟進化史劃分年代的話,可以分成前農業時期、農業時期、工業時期和信息時期。前農業時期是在一萬年前,以狩獵爲主的食物獲取方式,最關鍵的缺陷是食品不能夠儲存,在這種情況下,還沒有財富的概念。當農業種植被髮明之後,存儲可以使得食物來源更有保障,同時又產生出對馴化動物的需求,於是,有了積累就有了財富的概念。時間進入到18世紀,工業革命開始了,這個時期的顯著特徵是勞動分工。1776年,亞當·斯密稱勞動的分工是“勞動生產力中最大的改進”的源泉。以計算機、通信等技術爲特徵的信息時代,儘管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信息時代的意義尚未被完全地揭示出來,人們迄今爲止議論的都侷限於技術本身給人類社會帶來的影響。
在前農業時期和農業時期的絕大部分時間裡,時間對於經濟而言,和對於動植物的進化上的作用是沒有區別的。時間在流失,人們在生產,人們並沒有發明出利用時間價值創造財富的主流手段。在一些零星的機會裡,伴隨着儲存,時間在經濟中的作用被顯現出來,相對於經濟而言,時間不再是簡單的流失,人們把多餘的糧食儲存起來,萬一趕上一年的收成比較差,儲存糧食的人就把糧食借出去,然後,通過高利貸的手段,獲得更多的收穫,這是人類第一次利用時間創造財富的經歷。
在時間轉移產品獲取差價和在地域上轉移產品獲取差價一樣,人們一直懷疑它是否可以創造價值。人們認爲時間並沒有創造財富,同時認爲地點也沒有創造財富,從商鞅變法時期禁止商業到改革開放前期,從越南到西方,都曾深深地懷疑商業的價值。同農業、工業這些製造實實在在的物品的行業相比,商業的特點在於利用時間和空間的價值,把貨物從A地運到B地,或者把貨物儲存起來,找一個有利可圖的時間出售。人們到現在纔將信將疑地初步承認商業的價值。哈耶克在《致命的自負》中寫道:
艾裡克·霍弗說過:“對生意人的仇視,尤其是史官的仇視,就像有記錄的歷史一樣古老。”這種情感在19世紀依然十分強烈。因此,當托馬斯·卡萊爾這位對20世紀的文人影響甚大的作家發誓說“只有勞動是高貴的”時,他顯然指的是體力勞動,甚至是重體力勞動。他和卡爾·馬克思一樣,認爲勞動纔是財富的真正來源。
從某種更深入的角度來看,托馬斯·卡萊爾自有其正確的一面。當一種商品不是用來消費或者使用,而是用來交易時,“生意”就經常製造泡沫、損害經濟、引起財富的不公平分配等。從這個角度看,古訓自有其正確的地方。進化既爲甲方創造條件,同時也會爲乙方提供機會,至於甲乙雙方誰好誰壞,就要看你站在哪個立場上了。
例如一個故事說,華爾街有兩位“炒手”不斷交易一罐沙丁魚罐頭,每一次甲方都用更高的價錢從乙方手裡買進,這樣雙方都賺了不少錢。一天,甲決定打開罐頭看看:一罐沙丁魚爲什麼要賣這麼高價錢?結果令他大吃一驚:魚是臭的!他爲此指責對方。乙的回答是:罐頭是用來交易的,不是用來吃的啊!
不僅僅是股票,像房產等一切可以作爲介質交換的商品都具有類似的性質,生意有好處,也容易產生寄生現象,被“壞”的生意所利用。
到了工業革命時期,由於勞動分工的巨大發展,商業的重要性自然而然地成長起來。農業社會時期和工業社會時期,時間雖然一直是一個起作用的因素,商業創造財富的手段卻是依賴於空間。美國人把農產品從阿拉巴契山脈西邊運到紐約,或者葡萄牙人把香料從印度運到歐洲都是利用空間的轉移創造了財富。
隨着交通和信息的發達,參與空間商品轉移的人數越來越多,充分的競爭導致簡單地通過空間轉移商品創造財富越來越困難。在改革開放初期的若干年,只要把產品從A地轉移到B地就可以賺取一些差價。而現在從河北白溝批發的箱包拿到遼寧鐵嶺去賣雖然還有相當的差價,若考慮到壓貨的風險和店鋪的租金,若想賺大錢就十分困難,一般情況下,都只能在微利和虧損之間搖擺。
於是財富隱藏在更復雜的時間因素裡面了。於是又回到了本章開頭的問題,當下要緊的是尋求預知未來的方法。
步調
樑建章在其2000年1月出版的《網絡社會的崛起》一書的前言中寫道:
掌握社會和經濟發展的大趨勢,對每個人都有實用價值,一個美國人如果當時知道汽車將擴大城市範圍,在舊金山的市郊買了農地,如今就發財了。如果在幾年前,有人預料到網絡的發展前途,買了網絡設備廠商思科公司的1萬美元的股票,現在就成了百萬富翁。
很多人賺到了樑建章所說的這份錢財,其中多半靠的是運氣,他們原本就在舊金山的郊區擁有大片土地,很多思科的員工由於不經意持有了它的股票發了財等等。但也有人似乎看到了這種趨勢,通過系統性的投資獲取了高額的回報。
我們也來事後諸葛亮式地解釋一下最近發生在我們身邊的財富膨脹現象,先來看看近幾年來房地產價格的暴漲。根據我們能夠掌握的數據,全國主要大城市的房地產從2003~2006年年底用了不到4年的時間價格漲到原來的3倍以上。其實內在的因素是經濟的發展,按照最基本的經濟規律,人們在生產和購買各種商品之間總是會做成權衡取捨,我們從一個宏觀數據就可以解釋房地產價格上漲的原因,下表是世界銀行每年公佈的數據,GDP是按照公佈的國民生產總值乘以匯率計算所得,PPP則是世界銀行按照本國產值的實際購買能力計算得到的經濟總量。
表172002~2005年中國GDP與PPP水平的世界排名情況
時間GDP排名PPP總量排名PPP/GDP
200212371456578800024.679
200314099007635380024.507
200416492126839598825.091
2005①20548805719456523.501
從這個表格中得到一個基本信息是中國的實際購買能力多年以來一直高居世界第二位,大約相當於美國的50%~60%,實際購買能力比名義GDP高出4倍以上。是什麼原因造成這種現象的呢?原因可能很多,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非貿易產品在中國一定是非常便宜的。因爲若中國貿易物品便宜,一定會有貿易機制把中國的產品運輸到那些價格貴的地方去賣,從而把這個差價消滅到比較小的程度,所以我們可以斷定美國沃爾瑪和中國沃爾瑪超市東西的價格相差是不會很大的。像服務業、房地產都屬於不可貿易產品,甲地的東西不能運輸到乙地去賣,因此會存在地區差價。另外一方面,在一個地區,人們選擇生產貿易品和生產非貿易品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相互轉換的。在一個落後國家的發展中,貿易品的部分總是率先發展,因爲具有比較優勢存在,把這些產品輸出去可以賺錢,這是很多國家都從製造行業崛起的原因。對於一個個體勞動者而言,存在理髮和進工廠打工這樣的選擇,當工廠賺錢情況比較好的時候,必然帶動理髮行業價格的提高,否則這個行業的供應量就會減少,因此接下來的浪潮就是服務行業價格的提高。房地產也存在類似的效應,因爲人們把產品輸出之後,賺了錢會買房子,於是房價就會上漲。
不光是我國的PPP和GDP的比例很高,越是人均GDP小的國家,PPP和GDP的比例就越高。原因就在於落後地區的東西便宜。在這些物品中,相對最便宜的是不可運輸的非貿易性產品。隨着這個國家的發展,非貿易品就會坐上順風車,價格就會上漲。
這種上漲趨勢一旦形成,就有可能過分發展,而不是適可而止。就像已經滅絕的愛爾蘭麋鹿一樣,爲了性的競爭進化出來巨大的角(兩隻扇形的鹿角長達4米,並且每年重新生長),以至於影響生存。房地產泡沫和股票泡沫在各種品類的經濟發展浪潮之下就形成了,一直到最後能量無以爲繼破滅爲止。
在日本超過美國成爲世界資產第一大國的1987年,《日本經濟新聞》曾按照1美元兌147.8日元計算美國的土地價格總額爲406萬億日元,同期1987年末的日本房地產總額是1720萬億日元,可以發現日本足足是美國的4倍多。
用這個模型解釋複雜的世界貿易和行業價格變動有點太簡化了,但是原理是正確的。這個原理告訴我們,在任何一個快速發展的國家持有的非貿易產品,必將會坐上順風車。行業之間的價格變動的趨勢是可以預測的,由於各種複雜的因素,其中主要是人心理進化的因素(在前面章節中我們已經進行了討論)影響,行業之間價格的變動並不是平緩的,而是波浪式的,假如再深入一步研究具體的城市的房地產項目,就很有可能利用經濟發展的步調來賺錢。
由於股票市場的流動性非常好,隨時可以進出,所以人們總是尋求利用趨勢賺錢的機會。前文中我們已經探討了股市的一些基本規律,但我們不能簡單地利用這些規律。一個人購買了兩隻股票,他說之所以買是因爲這兩隻股票包含“奧運概念”勢必會漲價。實際上,這種操作方式不太可能賺到超越平均規律的錢,原因在於包含“奧運概念”這個詞太簡單,很有可能的情況是“奧運概念”已經超額地體現在現在的股票價格裡面了,接下來可能是要跌了。由於股票市場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人們的看法,股市的規律隨時都在變動和調整,只有不斷地適應和調整,站在浪尖上的人才能取得高於他人的系統性成就,預測是一種相對優勢的競賽。
利用經濟演進的步調操作市場隨處可見。由於電信設備的網絡屬性,運營商在採購中具有連續性,設備廠商就演化出先送後賣的策略,一直到現在都是一種非常重要的銷售方式,因爲送的時候就預期到將來會帶來銷售量,於是“送”這件事又成爲一個激烈競爭區域。
究竟什麼時候人們開始利用時間和經濟步調的演化規律是很難說的,但它一定和儲蓄的能力息息相關。系統性地開發經濟演化和時間的關係資源也許應該歸功於世界第一個銀行的成立。阿姆斯特丹銀行成立於1609年,到現在爲止的400年裡,金融在經濟中都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當時的阿姆斯特丹銀行主要業務和現代商業銀行的主要業務區別不大,就是存款和貸款業務,令人驚訝的是,阿姆斯特丹銀行竟然發明了“信用”概念。商業銀行相當於提供了一個市場,至於時間在經濟中的價值則交給衆人去判斷,這樣就解放了很多的生產力。
隨着產業的發展,銀行業不斷分化,儘管金融業務千差萬別,金融衍生工具多如牛毛,但都離不開開發金錢的時間價值這一條。儘管不可知論、不可預測論在大衆輿論中佔有上風,當你放眼望去,看看那些炒股的、投資者、各種金融機構無不在爲尋找準確的時機而努力奮戰。
遠見難得
自然演化下的生物在生存鬥爭中,都不是很有遠見的,它們的行爲顯得相當短視和自私。鱷魚纔不管自己的種羣是否會絕種,大鱷魚對小鱷魚照吃不誤。人類其實也差不了多少,縱然地球遭到日益變暖的威脅,世界環保組織召開的會議門口還是停滿了大排量的豪華車。儘管大家明知道不遵守交通秩序會造成更嚴重的擁堵,也會拼命地往前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