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先者儘管有品牌溢價,還是遭遇了強烈的競爭壓迫,它們的出路就是進行產業升級,找到新的生存空間。日積月累,市場的環境也在改變,液晶電視等“破土而出”的條件日趨成熟,躍變式的大進化又一次降臨,但這並不是過去歷史的簡單重複,液晶電視和傳統電視不同,其核心的顯示器佔據了彩電價值的絕大部分,組裝變得無關緊要。它們也汲取了合資、建設生產線,然後被仿效的教訓,即使忍受稍微高一些的成本,也不在中國建設生產線,新的一輪洗牌又開始了。
正是我們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製造行業向中國轉移是因爲勞動成本低廉,隨着這種轉移,勞動力成本也越墊越高,起初是通過提供更熟練的勞動力、更高的生產效率來抵消勞動力成本的提高,當這些相互影響的因素髮展到一定階段,製造環節的轉移就喪失了優越性,國家需要產業轉型,於是,全民創新運動登場了。
創新當然是好事,但也不是所有情況下都適合創新,創新有創新的環境,模仿有模仿的土壤。我認爲在美國硅谷如果一個新的創業公司缺乏原創,主要是以模仿爲主,可能根本吸引不到投資,但是在中國,較早的模仿就被認爲是創新。投資公司和所有其他公司一樣,它們的“偏心”完全是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而非腎上腺造成的衝動,因爲它們發現,地理上的隔離使得中國在一定的歷史階段,更適合模仿。
比如拿養豬來說,美國或者加拿大培育了一種新品種的豬,那麼我們爲何不引進卻要自己培養呢?另外一方面的問題是他們爲何要培育新的品種,而不是採取拿來主義、坐等其他人的成果呢?這是由產業環境和產業地位決定的,領先有領先的好處,同時領先也有領先的代價,更關鍵的是這並不是由企業選擇的,而是市場環境選擇的。
對於企業而言,不能粗魯地指責它們只顧眼前利益,在20世紀30年代,美國總統羅斯福實行新政,對窮人進行救濟時,有很多人認爲這隻能解決一時之飢,並不利於長遠。哈里·霍普金斯在國會聽證會上說了一句名言:“人們不是在‘長遠’以後才吃飯的,他們天天都得吃飯。”
既然企業有創新的現實困難,政府就成了背後的推手,這一點一直飽受爭議,自由市場經濟學家肯定會斥責這種做法扭曲了市場,人爲製造了不公平競爭。我認爲在這類問題上難有普遍適合的答案,必須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從生物生存哲學角度看,撫養和磨鍊是生物最重要的進化均衡關係,從政府對企業的扶持到家長對孩子的教育和鍛鍊,都會遇到撫養和磨鍊的均衡問題。
進化的步調
一片氣候適宜的廢棄耕地,首先長出野草;過幾年,灌木叢就會取代野草,佔據統治地位;再過若干年,高大的喬木就會逐漸將矮小的灌木排擠出去;最後,各種各樣、形態各異的昆蟲、動物就會逐步遷徙過來,繁衍、生存和競爭,形成一個比較複雜和相對穩定的生態環境。
從野草到喬木的演變是非常自然的,因爲野草、灌木和喬木這些植物需要爭奪的資源都是土地、陽光、水等資源。野草率先佔領陣地是因爲它具有較爲強大的繁殖能力,在一片缺乏競爭的空地上,繁殖能力當然是最重要的。灌木繁殖能力雖然不如野草,但是由於它的壽命長,是多年生植物,通過歲月的積累,長大的灌木就會形成對野草的競爭優勢。喬木的優勢則在於它的高度,年頭再長一點,喬木就會比野草和灌木獲得更多的陽光資源,於是它自然成爲新的植物世界的統治者。喬木的幼苗則是通過進化形成了適合在陰暗的環境中緩慢生長的特點,否則它們就無法自我更新,長期定居下去。
一般而言,動物體形的大小不同,生存策略也會有較大的差別,小型動物如昆蟲就是靠繁殖取勝,它們的策略是普遍撒網方式,凡是不撫養後代的生物,其生育後代的數量都非常龐大。而大型動物生養的後代數目雖少,但是更注重成活率。生物學把類似於哺乳動物的這種繁殖策略稱爲“K策略”,把昆蟲這種策略稱爲“R策略”。不撫養後代者靠數量取勝。繁殖策略的不同是造成蟑螂想消滅也消滅不了,而老虎想保護也非常困難的原因。
經濟在自由環境下進化歷程非常類似於廢棄耕地上植物演化的過程。一個行業或者一個新的重大變革在初期總是“雜草叢生”,出現公司數量多、產品種類多、商業模式多的現象,就像本章開頭時介紹的卡拉OK點歌系統一樣。之後就進入了一個“灌木階段”,公司在區域性上的優勢開始顯現出來,比如網吧管理軟件這個非常微小的行業,起初是五花八門、雜亂無章的,後來就進入了在一個地區有幾種主流的軟件,但是地區之間差別可能比較大的市場割據階段。最後,就會消滅地理上的區隔或者其他形態的區隔,高大的喬木就會壟斷整個市場。
在市場初級階段,繁殖能力是最關鍵的優勢,在這個階段中最勇敢的公司、最玩命的開拓者將取得最大的競爭力和好處。灌木階段對實力的要求最爲強烈,在保持適當的繁殖力的同時,關鍵點的競爭要靠實力說話,例如較適合的具有競爭力的產品特性,能否贏得顧客的青睞和口碑等。當進入到喬木階段,實力的作用反而下降了,這時大家比拼的是影響力。看看各個行業頂尖的執牛耳者,他們區別於他人最關鍵的特性乃是影響力,這時他們不再是滿足顧客某種實實在在的有形需求,而是要影響顧客的觀念,佔領顧客的大腦。
這只是一個大略的框架,一個生物的成功可以理解成它身體各個器官的成功,進而更應該理解成其基因的成功。公司的成功就是各個環節組合在一起形成的相對具有競爭力的生物體,但這並不意味着它的每個器官都具有很好的適應性,就像我們前一章所說的,獅子的力量抑制它大腦的發育。犀牛由於體形龐大,幾乎沒有天敵,帶來的結果是眼睛的退化—它只能看清15米以內的東西。
某公司以營銷能力見長,它們的優勢是能夠將質量略差的產品賣出一個好價錢,非常擅長髮現和利用顧客的愚蠢。長此以往,它們的產品越來越喪失競爭力,同時,顧客也慢慢地在吃虧當中逐步進化。隨着公司規模的擴大,營銷上的快速反應能力也退化了,衰敗的趨勢也慢慢地形成了。
失敗的企業,每每都能輕易地讓我們找到其領導人愚蠢的證據。我不想否認身在其中,有時執迷不悟在所難免。我同時相信,更多的時候這則是進化過程中的歷史遺留問題。
通過遍佈在城市中的營業網點代理銷售機票是在前互聯網時期實施的一種方便顧客的必要方式,在互聯網普及的今天,這種突增成本的代理機制已經沒有必要了。多年以前,漢莎航空公司就發現了這一點,他們開始試驗取消代理,乘客通過網絡訂票。出乎預料的是,顧客已經習慣了從零售點買票,並不買網絡訂票的賬,他們只好再回到原來的路子上去。
2006年年末,港灣網絡公司被華爲公司收購,作爲一個脫胎於華爲的創業公司,終點又回到了起點。在旁觀者看來,港灣的戰略錯誤是顯而易見的,他們不應該攻擊華爲的核心客戶,就像南昌起義證明了不能攻打中心城市一樣。作爲固守者,華爲正確的戰略是必須堅決、徹底地守衛它的核心市場。果然,在華爲的強烈競爭之下,港灣網絡敗退了。港灣當初當然沒有料到華爲公司如此激烈的對抗強度,他們的決策怎麼看都有順理成章的成分:港灣的員工很大一部分來源於華爲,他們的經驗、知識、技能和華爲是重複的。你如果不讓他去攻打這個陣地,那就要再往前推,要招聘沒有華爲背景的員工,但是,這樣做又會有新的難題出現。沒有一個決策是孤立的,進化是有歷史沿革的。進化機制儘管相當精巧,但不是一個完美的機制,進化過程也伴隨着妥協、缺陷。此時是缺陷的因素,在過去可能是有益的。
自由演化總是被過分鼓吹,我們要是加上一個標準來評判好與壞的話,自由演化很多時候是不盡如人意的。
在《偉大的博弈》①中,約翰·戈登說了句公道話:“人類社會有一條鐵律,在沒有外來壓力時,任何組織都會朝着有利於該組織精英的方式演進。這條規律既適用於津貼豐厚的管理層,也適用於被領袖人物所控制的機構。既適用於美國國會,也適用於好萊塢。”
現在有一種傾向,即人們只看到自由演化促進繁榮的一面,卻忽略了自由演化所造成的毀滅。當自由演化使財富越來越集中在少數人手裡,越來越集中在壟斷企業時,崩潰的條件也將要成熟,迅速地繁榮導致迅速地崩潰,經濟開始了新一輪的進化和毀滅的輪迴,這就是所謂的資本主義經濟危機,在自由進化的情況下,危機似乎難以避免。
經濟的步調
有一位朋友,在進化論的啓發下,開始用它來挑選股票,他的依據是經濟的輪動效應。
現在毫無疑問,房地產已經是中國最貴的東西,深圳地產的絕對價格已經堪比東京和紐約,這個價格是不是最高不好說,但它顯然不是一個可以持久的價格,遲早會回落到一個相對合理的水平上。像你們一樣,我也知道,任何說法不管是否高明都僅僅是茶餘飯後的閒話而已,解讀時代不如利用時代提供的各種機遇。
房地產價格的居高不下爲我們提供了什麼樣的機遇呢?去炒房吧!在現在價格如此之高的情況下,誰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爲最後一棒?除非運氣非常好,趕在一個上升波浪剛剛興起時,要想做到這一點,一個辦法就是根據現在已經出現的波浪預測下一個波浪的位置,提前進入該地帶。
房地產價格高了,買房地產的股票雖然是一種選擇,但這是一個難以把握的選擇,由於人人都知道這一點,房地產股票的價格幾乎和房地產是同步的。
經過分析,我們發現房地產升值不久就應該會提升酒店業的收益,在深圳最好地段的民用住房已經超過了4萬元1平方米,一個200多平米的房子加上裝修等,成本要1000萬,按6%的年息計算,不算折舊,每年的居住成本超過了70萬,也就是說每天的靜態居住成本超過了2000元。這又會導致新建酒店供應數目的急劇下降,以酒店現在的房價,建酒店根本就不如建民宅划算,隨着新酒店供應量的下降,老酒店必然會提高它的房價,或者在入住率上大大提升。
由於經濟摩擦造成的延時,這些情況尚未顯現出來,這些因素也未體現在酒店類股票的價格之中,這正是買入的良機,當這種波浪轉移呈現出來的時候,股票的價格就被擡高了。這個分析是否正確,在本書即將交付出版之時尚未體現出來,我們可以拭目以待。
經濟輪動效應無處不在,這是生物進化哲學給我們最重要的啓發之一。